霍光屠城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番禹，南越上下一片震驚，瞬時間整個南越同仇敵愾，人人恨不得親赴前線手刃霍光。而霍光只是讓軍隊做了一日簡單的休整后，便繼續(xù)向著下一個城寨進發(fā)了。
長安城中依舊繁花似錦，南方的戰(zhàn)事并沒有影響到長安城的繁榮，而僅僅只是給這座城市多了茶余飯后的談資。
但自霍光南下起，未央宮的大殿就變得比以往忙碌了起來，原本幾天一次的朝會變成了每天例行一次，最近一次出現(xiàn)這種情況還是衛(wèi)青和霍去病北上進行漠北之戰(zhàn)時。
“平南將軍于元鼎元年秋，率軍攻破南越中宿縣，是夜平南將軍下令屠城，以祭陽山關兩千陣亡將士。中宿縣南越軍民兩萬無一活口。”未央宮大殿中回蕩著蘇文抑揚頓挫的聲音，這是半個月來，大漢朝廷收到的第二份南越捷報。
不過當聽到霍光下令屠城，朝堂之上瞬間變得低聲私語了起來。有興奮的大臣，覺得此舉大快人心，也有眉頭微皺覺得霍光此舉有些殺伐過重了，也有一些人考慮起屠殺對平定南越究竟是起到正面效果還是負面效果來。
漢武帝對此沒有發(fā)表任何看法，而后例行與朝臣們商議著天下間的大小事務。朝臣們見漢武帝都沒有對此發(fā)表看法，也就沒人去討論霍光屠城這件事。
長安城不知道霍光的具體行動，只是最近這幾天幾乎每天都能收到霍光傳回來的捷報。
“元鼎元年秋，平南將軍率軍進攻南越清遠，激戰(zhàn)兩日破清遠城。平南將軍下令屠城一日，清遠城十室九空。”又一份霍光的捷報，同樣的又一次屠城。而在此之前霍光已經有四五封捷報了，無一例外都是以屠城的方式進行的。只是這些城寨不如最早的中宿和今日的清遠這般大城，都是一些少則數(shù)百多則數(shù)千的小型城寨。
這一次朝堂上的竊竊私語變成了亂哄哄的吵雜，有人開始對霍光的行為不解了，有人開始質疑霍光了。甚至一些御史在心中盤算要不要參霍光一本了，雖說霍光是南征主帥，但是大漢南征的目的是為了收復南越之地，盡得其民其物，霍光這一路屠殺下去，南越的人被殺得所剩無幾了，還要這南越有何用？
漢武帝看著亂哄哄的朝堂，輕輕的咳了一聲，而后很自然的將話題引到了其它地方。
隨后幾日長安沒有再收到霍光的捷報，朝臣們原以為霍光屠城的習慣差不多也該就此結束了，可是半月之后未央宮的朝會上，霍光的捷報再次傳來了。這一次所有朝臣都屏住呼吸，想聽清楚這份捷報中還有沒有霍光下令屠城的事。
“元鼎元年秋，平南將軍率大軍進攻南越廣寧，南越叛臣，大將呂無忌調集三萬重兵防守廣臨。平南將軍用計誘使呂無忌出城，伏殺于大營之中，而后激戰(zhàn)三日攻取廣寧城。”聽到此處朝臣門都聚精會神，整個未央宮大殿都屏住了呼吸。
也不知是捷報真的就此結束，還是蘇文在此緩了口氣，陷入了短暫的停頓。就在朝臣們即將把懸著的心放下時，蘇文的聲音再次響起：“平南將軍下令，屠城三日。廣寧南越軍民約七萬，余者不足千人.....”
這一下未央宮大殿炸開了鍋，大漢朝的朝堂第一次如同菜市場一般。
“屠夫.....霍光這個屠夫.....”
“他想干什么？就這樣一直殺到番禹城嗎？然后將南越大地上長著兩條腿的都殺光？”
“應該傳召霍光立刻停止屠殺，他這么做就沒考慮過日后四方諸夷對我大漢的態(tài)度嗎？”
“年輕氣盛，太過年輕氣盛了.....”
未央宮大殿中，除了少數(shù)保持沉默的大臣，幾乎所有人都對霍光口誅筆伐起來。如果霍光此刻在朝堂之上，估計現(xiàn)在都有人對他動起手來。
漢武帝看著下面群情激奮的樣子，也是眉頭微皺。蘇文似乎察覺到了漢武帝的變化，連忙高聲喊道：“肅靜......肅靜.......”
蘇文一連喊了幾聲朝堂之上才漸漸的安靜下來。朝臣們都將目光看向漢武帝，可御冕旒蘇遮擋之下沒人能看到此刻漢武帝的神情。
“陛下，臣以為平南將軍此舉大為不妥。我大漢犧牲將士數(shù)萬，耗費大量財力物力攻伐南越，難道真的要將南越之民屠戮一空？而后再南遷我中原百姓去南越喂蚊蟲嗎？”桑弘羊出列說道，他這是很正式的對奏，是將問題擺在了臺面上討論。
此時的南越人口屬于自古以來最為鼎峰之時，大約有一百萬左右。可霍光這短短半個月殺掉的人數(shù)已經超過了十萬，基本上已經殺掉了南越十分之一的人口，如果照這個進度下去，南越確實經不起霍光幾次屠殺了！
朝臣們都等著漢武帝發(fā)話，大漢的對外戰(zhàn)爭中不是沒有這種屠殺式的戰(zhàn)爭，在對北方匈奴時，無論是衛(wèi)青還是霍去病都屠殺了不少匈奴部落。但是南越與匈奴又有本質上的區(qū)別，一來是南越之地從未有過主動侵略漢朝的舉動，一直以來都處在一個相對弱勢的地位。二來南越近百年的統(tǒng)治階層實則是當年的南征秦軍，而經過近百年的融合，南越一半以上的人其實都具有了漢人血統(tǒng)，其文化風俗也深受中原文化影響。
“朕調集數(shù)十萬大軍南征，耗費糧草物資不計其數(shù)，如此勞師遠征不是去和南越蠻夷講道理的.....今日無事便退朝吧。”漢武帝沒有直接對霍光或其行為做出表態(tài)，但僅僅一句話卻又清晰明白了表明了自己態(tài)度。最后一句退朝更是讓滿朝文武仿佛吃了一個閉門羹！
自此霍光屠夫之名傳遍天下，幾乎有人的地方都在談論著霍光。而南越國已經從最初的同仇敵愾群情激昂，變成了恐慌與絕望，番禺城籠罩在一片愁云慘淡中。整個南越已經變得人心惶惶，許多人家扶老攜幼開始躲進深山，城池之中一切商業(yè)活動都已經停止了。甚至據守番禺的數(shù)萬南越大軍，已經沒有了抵抗的情緒，士兵們惶惶不可終日，將領們思慮著如何求生，就連國中那些重臣也在考慮著如何自保。
可以說霍光大軍未至，番禺城已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南越廣寧城北的一處山坡上，霍光正站在山頂看著不遠處火光沖天的廣寧城。霍棠站在霍光身后為他撐著一柄牛皮傘，就在大軍攻破廣寧時，天空下起了小雨，但這已經持續(xù)了一日的雨卻沒有澆滅廣寧城的大火。當日下令屠城之時，霍光還下令將這座南越的北方重鎮(zhèn)付之一炬。
廣寧城軍民七萬，就是漢軍的屠城也進行了整整兩日，即便此刻城中也還有零星的殺戮出現(xiàn)，混合著雨水廣寧城中的血泊已經流出了城門，整個大地都是一片血紅。如果說中宿的屠城是人間煉獄，那這廣寧城就是真正的黃泉地獄了，或許真正的黃泉地獄都沒有這樣可怕.....
“后悔跟我來南越了嗎？”霍光望著廣寧城，臉上看不出有什么變化，好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聲音卻正好落入身后霍棠的耳中。
自中宿開始，霍棠就很少說話了。雖然她還做著自己分內的事，但卻變得沉默寡言了，只是默默的跟在霍光身后，甚至更多時候都閉著雙眼，盡量讓自己不要看到外面的世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君上這么做到底對不對？”過了許久霍棠才低聲說道，仿佛是在問自己，又仿佛是在質疑霍光。
“我知道這幾日你有很多話想問我，卻一直忍住了沒有開口。我雖早已對你另眼相看了，但不得不承認還是低估了你，若你是男子成就恐怕還在我之上！你知道當日陛下封我為平南將軍時，我曾為陛下獻出了兩條平南方略嗎？”霍光自顧自的說道，而霍棠終于睜開了眼睛看向霍光的背影，她沒想到霍光對她竟有如此高的評價，而她也清楚霍光接下來的話將解釋她近幾日的疑惑。
霍棠沒有答話，只是靜靜的等著霍光繼續(xù)“第一條方略是速戰(zhàn)速決之法，誅殺南越亂臣另立新君，只要臣服我大漢便可，以后南越依舊是南越。而第二條方略，則是誅殺亂臣，北遷南越豪族，設立郡縣，從此再無南越。”
“陛下選了第二策？”霍棠眼中終于露出了一絲神采，迫不及待的問道，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她再聰慧還終究是個少女，無法達到霍光和劉徹的高度，其中一些關鍵所在還無法悟透。
“你覺得這些南越百姓如何看待中原百姓？當我們稱呼他們南夷的時候，他們其實也稱呼我們漢蠻！不知你可曾想過，如果南越強而大漢弱，南越揮軍北上，那些倒在屠刀之下，如同這城中一具具尸體的就該換成中原百姓了，那其中有你我的親族朋友，甚至是你我.....寧為太平犬，莫作亂世人.....”霍光好像在述說著一件與自己毫無相關的事情，不過隨著他的話語，霍棠的神色反而變得越來越輕松，而目光也變得如以前那般堅定了。
“對不起二哥.....”霍棠的聲音有些顫抖，難以掩飾心中深深的自責。隨后又想起近幾日收到的各種消息，有些擔憂的對霍光說道：“近日小妹收到了不少的消息，如今二哥在南越的所作所為已經使得天下震驚，此事恐怕對二哥的聲望有很大的影響！”
“你是擔心我背負這區(qū)區(qū)罵名？”霍光突然轉過身來一臉笑意的向霍棠問道。
霍棠不解為何此刻霍光顯得如此輕松？卻也不得不勸解道：“小妹擔心南越之事是君上的大功，也會成為君上將來被人攻詐的地方！”
“對了，幾日前呂術見到了趙光，那位蒼梧王不是說想要見見我嗎？現(xiàn)在咱們確實可以去見見這位蒼梧王了，你讓呂術安排一下，就說本君五日后親赴廣信拜會蒼梧王。”霍光似乎并不擔心背負這屠夫罵名，也沒有回答霍棠的疑慮。而是邁開腳步向著山下走去，一邊走一邊安排著與蒼梧王趙光會面的事宜。霍棠撐著牛皮傘緊隨其后，待兩人走出數(shù)丈之后，才有十二衛(wèi)和親兵從四周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