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剛一踏出府門,便發現整個宣平里被圍得水泄不通。街道上擠滿了戰馬和身著甲胄的士卒,這些士卒各個帶刀配弓一眼就能看出是真正的驕兵悍卒,放眼望去從宣平里一直擠到了長安大街上,保守估計也有兩千多人。
“這是怎么回事?”霍光連忙向身旁的甄有財詢問,他明顯看出來這些兵卒不是期門軍士和三輔郡兵,按理說長安城中不應該同時出現如此多的士兵。不過這些士兵雖然站的雜亂,也都很默契的將宣平里道路中央讓出了一人寬的通道。
“君上,這些人說他們都是諸位侯爺府上的家丁,這次是來隨君上南下的。”甄有財也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說道。
“表弟,這些都是咱們兄弟或者幾位侯爺府上的家丁護院,表弟遠征南越咱們也沒什么好送的,就送些奴仆給表弟以壯聲勢”就在霍光疑惑之時,衛伉三兄第從人群中走出,走向了霍光。
霍光聽到衛伉所言,又看向這兩千多所謂的奴仆,心中也不免默念一聲:“這樣也行?”
衛伉見霍光愣住了,就繼續說道:“這些人里有父親府上的兩百奴仆,平陽候也出了三百,還有南窌侯的兩百人,汝陰侯兩百奴仆。從驃候、壯侯、下麾侯、輝渠候也都出了一到兩百人不等?!?
霍光默默記下這些名字,其實這些送奴仆隨軍的都是衛霍外戚,或者依附著衛霍外戚的一些實權派,比如南窌侯公孫賀如今官拜太仆位列九卿,是大將軍衛青的左膀右臂。霍光倒是真沒想到,這些人會用這樣的方式來幫助自己。奴仆不同于私兵,在大漢律里對奴仆數量沒有任何限制,而奴仆私下買賣贈予也都是合法的行為,至于奴仆能不能騎馬著甲便沒有人會去深究了。
對于這些所謂奴仆霍光沒有打算拒絕,遠征南越他自己所領的不過五千人馬,如今憑空多出兩千多人對他是個不小的助力。而且霍光心中明白,此次自己遠征南越,對衛霍外戚來說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如果霍光敗了,衛霍外戚便少了一個重要人物,更關鍵的是霍氏從此便徹底消亡,那些曾經依附于霍去病如今依附霍光的勢力便會煙消云散,衛霍外戚的勢力會銳減一半不止。而如果霍光此次勝了,那么衛霍外戚將再多一個權傾天下的大人物,到時候霍光便能真正取代霍去病曾經的地位,這對于衛霍外戚來說好處是無法估量的。所以于公于私,龐大的衛霍外戚勢力都會不遺余力的支持霍光南征。
“夫人,為夫走后你便帶著禮物去這些侯爺府上答謝?!被艄膺B忙對李妍吩咐,如今他軍務在身這些事只有交給李妍去做。
兩千多的家丁私兵,加上城外已經集結的五千士兵?;艄獯巳ド磉呉灿辛私咏饲说能婈?,難得的是這八千人雖然來源不同,但都是身體素質極佳,裝備精良的真正精銳之師。別小看這八千人數量或許不多,但即便正面對上路博德那近十萬人的囚徒大軍勝負都在未知之數。
長安城外向南的官道上,煙塵滾滾馬蹄轟鳴,隔著幾里遠都能感覺到大地的震動和轟鳴?;艄庖苍诖筌娭醒氩唏R飛馳,這種大規模的騎兵遷徙,其實只需要大軍前鋒的騎兵控制方向和馬速,跟在后面的馬匹自然會如洪流一般前行。
就在霍光騎兵大軍后方兩三里的地方,一輛普通的馬車和幾名騎士也朝著大軍行進方向而去。只是馬車終究速度有限,隨著時間推移,相距大軍已漸行漸遠。
馬車上霍棠一手支著車簾,伸出腦袋遠望著前方,此刻只能看到遠處的煙塵慢慢落下.....
“十一哥,我們會比君上晚多少時間抵達陽山關?”霍棠仰著頭,向與馬車齊行的霍十一問道。
“棠小姐,這馬車比不上騎兵??峙聲砩衔迦兆笥野?!”霍十一略一思量便答道。
霍棠沒有立刻坐回馬車,而是低頭思考著什么。過了片刻之后霍棠突然再次抬起頭來對霍十一說道:“十一哥,你教我騎馬可好?”
“棠小姐....你這是何苦?騎馬雖然不難,但如此路途恐怕你承受不了??!若你有個什么好歹,我等如何向君上交代?”霍十一有些為難的說道。他們倒是不懼這長途奔襲,早年追隨霍去病深入大漠,幾日幾夜不合眼奔襲數千里都不在話下。
“十一哥,你就依我這次吧,出了事我會向君上解釋的?!被籼囊荒槇远ǖ恼f道,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
霍十一與霍十二對視一眼,兩人都微微點頭,隨后霍十一便一勒馬韁大喊道:“你們立刻卸下馬車,你下馬配鞍,將你的馬讓給棠小姐?!?
隨著一聲令下,安陽君府的私兵便行動了起來,剛出長安城他們便丟棄了馬車,一個私兵將拉車的馬匹作為坐騎,將自己的坐騎讓給了霍棠。倒不是霍十一好說話,而是包括霍十一在內的人都知道,這位棠小姐雖然不是君上至親,但君上對她的信任和寵愛勝過親妹妹,甚至許多時候她的命令就代表著霍光。
就在大漢各路大軍向著南越進發的時候,南越丞相呂嘉也早已得知了大漢的動向。南越王宮之中此刻正在召開著一場朝會商議應對之策。新的南越國君趙建德低頭坐在王座之上,似乎已經神游天外了,而滿朝文武也都沒有去理會這位國君,而是將目光齊齊落在了百官之首的丞相呂嘉身上。
“啟稟丞相,漢國封霍光為平南將軍,兵分五路進攻我南越,霍光所領中軍幾日后便能抵達陽山關?!币晃荒显酱蟪汲隽凶嗟?,不過卻不是對南越王趙建德,而是直接對著丞相呂嘉。
“霍光?就是霍去病的那個弟弟?劉徹居然派這樣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看來在那位漢朝皇帝眼中并不怎么看得起咱們南越啊!那個韓千秋不是正春風得意嗎?就用他的人頭給這位平南將軍送上一份厚禮吧?!眳渭嗡菩Ψ切Φ恼f道?;艄庠诖鬂h也算聲名鵲起,不過對于四方諸夷來說霍光這個名字就太陌生了,而呂嘉竟然知道霍光是霍去病的弟弟,足見他對大漢的關注程度。
“老夫親自去辦?!眳渭蝿傄徽f完,他弟弟南越大將呂無忌便豁然起身。
“放肆,這里是朝堂,你眼里還有沒有大王?”突然呂嘉一聲大喝,竟然對他弟弟一頓訓斥。朝堂之上早就將趙建德當做空氣一般,朝臣們一時間也是懵了,不明白丞相為何突然如此做作?
呂無忌更加不之所錯,他沒有將趙建德這位南越王放在眼里,但是對自己的兄長卻是畏懼非常,一時間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了。
“大王,既然呂無忌將軍有心殺敵,依老臣看不妨就讓呂將軍出戰剿滅韓千秋所部?!眳渭无D過身去,對著趙建德微微躬身說道,君臣之禮做的是一點毛病沒有。
“這....丞相快快請起,一切按丞相的意思辦即可?!壁w建德原本恍恍惚惚的,突然被呂嘉嚇得站了起來,連忙順著呂嘉的意思說道。
當南越朝堂正商議如何對付霍光之時,霍光的軍隊已經來到了距離陽山關不到三百里的地方,照這速度最多再有一兩日便可抵達陽山關。此刻霍光正停下大軍,在一處河水邊短暫修整,“報.....將軍,南越捷報.....”突然一騎煙塵滾滾從大軍前方疾馳而來。
一聽捷報二字,霍光還有些詫異。即便以最快的行軍速度,大漢的軍隊都還在境內,這個時候不可能有大漢軍隊進入南越,這捷報也就無從說起了。
“哪來的捷報?快拿上來我看看。”霍光沉聲說道,很快一封裝在牛皮袋中的布帛便出現在霍光手中。
霍光看著手中所謂的捷報,一邊看一邊眉頭緊皺,同時他口中還小聲的讀著捷報內容:“末將率兩千輕騎入南越腹地兩百余里....攻下大小城寨七座....斬敵首級逾六百......南越軍民望風而逃.....”
“區區兩千人深入兩百余里,攻下了大小城寨七座了?這南越真的如此不堪一擊?不對這才斬敵六百余級,恐怕其中多是平民......”霍光看著韓千秋發來的所謂捷報,很快便發現了其中的蹊蹺。這韓千秋的捷報中描繪的南越完全不堪一擊,感覺就憑他那兩千輕騎就能攻下番禺一般。
“來人,傳我軍令,令韓千秋立刻退兵回陽山關。另傳令陽山關守將,本將一日未到一日不得打開關隘,就算韓千秋退回陽山關也讓他先在關下守著。”霍光連忙傳令下去。他心知韓千秋只怕是中了南越誘敵深入之計,而霍光心中還隱隱覺得不安,恐怕南越目的還不僅僅是韓千秋所部的兩千人,其真正的目的極有可能是陽山關這座天險。如果自己還沒到陽山關就丟了,那對整個漢軍的氣勢和戰略都將產生巨大的負面影響。
“傳令,停止修整立刻出發?!被艄庖差櫜坏檬勘L途奔襲的疲憊,又一次下令道。
就在霍光急行,向陽山關行軍時,韓千秋此刻正意氣風發的馳騁在南越的叢林中,這幾日他一路輕騎而行,出其不意的打下了好幾座城寨,而且這些城寨守軍一見到自己就落荒而逃,連一次像樣的抵抗都沒有。韓千秋已經接到霍光為平南將軍總領南越諸事的消息,他打算再去攻下一座城寨便返回陽山關,以自己這段時間的功績封侯已經是足夠了,所以他也就早早的向霍光發出了捷報。
“將軍,此地山路崎嶇樹木茂密,是否先派人打探一番?”韓千秋身側一位小??粗凶唛g越發安靜的叢林有些擔憂的問道。
“怕什么?這些南越人不過土雞瓦狗而已,諒他們也不敢伏擊我們?!表n千秋正值志得意滿之時,這幾日的勝利讓他很是自信也越發看不起南越軍隊。
但是老天似乎和韓千秋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就在韓千秋自得意滿的說完這句話時,他耳畔就響起了一陣呼嘯之聲,接著他只覺腦袋嗡嗡作響,身旁箭矢呼嘯之聲不絕于耳。隨后韓千秋只覺眼睛開始變花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聽到喊殺之聲不斷,似乎還有身旁之人焦急的大喊著‘將軍...將軍’的聲音,再然后他雙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