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皓東一坐而起,一伸手抓住張天鵬的手,另一只手指著外面遠山處,道:“你知道我的新綠集團的名字的出處嗎?看那邊,那座山上枯黃的草正在凋零,草根下是一點點新綠在冒頭,我喜歡這個季節的大山,無聲無息卻有著蓬勃向上的勁頭,蒼茫有力不可阻擋!”
張天鵬給他繞的糊涂了:“你這說的什么啊,瞎打岔可沒用,你不是要耍賴吧。”
葉皓東得意的哈哈大笑:“耍賴也輪不上我,我是告訴你,我就是那座春天里的大山,草木枯黃之際已經新綠勃發,看似山窮水盡,其實暗藏生機,不怕實話告訴你,哥們在這兒服刑的日子沒幾天了,再想見到我,你得西疆的干活了,我的下一站是西疆石圍子勞改農場,咋樣,哥們這一手玩的比你絕吧!”
張天鵬頓時傻眼。這小子的好勝心未免太可怕了,居然為了個賭約不惜這么糟踐自己,西疆那個水潑不進的地方,就算是能找到得力的托兒爭取到快速減刑,以葉皓東這樣的背景也犯不上去那兒找罪受啊。
葉皓東拍拍張天鵬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兄弟,以后跟著皓東哥混吧。”
張天鵬惱火的扒拉開他的手,皺眉問:“你這是真格兒的還是拿我開涮呢?”
葉皓東不屑的:“你看我有那么閑嗎?不過,你也別上火,你不是說過我是個很會帶小弟的老大嗎,跟了我,你會進步的。”
張天鵬臉色鐵青,難看無比,咬牙切齒的問:“什么價錢能讓你取消那個賭注?”
葉皓東正色看著他:“真要我說?我的胃口可大!”
張天鵬一字字:“說,你要什么價碼兒?”
葉皓東伸出兩根手指,張天鵬接了句,“兩千萬?”葉皓東搖搖頭:“兩個字,朋友!咱們今后成為朋友,自然談不上誰跟誰混了。就怕我這個小老板兒高攀不上你這個紅色豪門的大少爺。”
張天鵬表情有些動情,但他很快壓下內心的感動,又恢復平靜:“咱們一直不就是朋友嗎?”
二人相視大笑,笑聲很真實,有開心有惺惺相惜的感動。
一九九六年五月二十五日這一天,農俊婷在申城母嬰中心的加護病房產下一個男孩。農逸夫老爺子親自給起名:農思皓。遠在數千里外的葉皓東就這樣稀里糊涂的做了爸爸。當他知道真相的時候這個孩子都已經四歲了。
數千里外,鋼城四方店監獄內,新來的犯人林木懷正給葉皓東介紹關于新疆石圍子的情況。
林木懷長了一張夠全城人看半年都覺得新鮮驚悚的臉。鍋底黑,鼻梁塌陷,下眼皮神經末梢壞死了,眼皮子不受控制的下垂,露出大半個瞳孔來,被風吹的血紅血紅的,向前突起的嘴巴里滿嘴大板牙,嘴角邊冒著沫子正跟葉皓東白話的起勁兒呢。
西疆自治區有23座地方監獄,大部分建于20世紀50年代;西疆監獄地處戈壁荒漠,自然條件普遍比較惡劣。石圍子監獄始建于54年,由農墾建設兵團八師在石圍子市建立。地處大漠深處,整座監獄按照監區劃分為五個大區十大支隊,監獄內部管控嚴格,防范設施齊全,管理干部多數來自老兵團的復轉干部,風氣嚴酷勞改強度大,比照四方店監獄,那里才是真正的人間地獄。
葉皓東聽著不爽快,覺得沒勁,拒絕了何奎的好意安排,不等林木懷說夠了,直接攆他滾蛋。什么東西嘛,這不是打算給老子撤火嗎。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到了夏季,東北地區的監獄犯人轉移工作即將開始。重點轉移的兩個方向,青原省和西疆自治區。這次四方店一共報了十五人,何奎把葉皓東也報了上去,葉皓東注意到公布的名單里四號院的大拿金榮哲和季成剛的名字赫然在列,保利剛跟楊軍虎都看到了葉皓東的名字,他們也想申請陪著葉皓東一起去西疆,可惜他們犯得事兒都不夠資格。
八月中旬的一天,葉皓東連同其余十四名犯人登上集結地的大客車,告別了家人朋友和獄友們,被大客車一氣兒拉到了位于奉城西處牛心坨監獄,在這里等待他們的是來自東北三省和蒙區的重刑犯們。當全部犯人集結到位后,將乘坐*安排的專列一起前往西疆自治區。在牛心坨監獄的廣場上,八百多名犯人見到了此行的總指揮馬萬志。基本了解了此次押運的程序和規矩。
晚上,牛心坨臨時羈押管理所內。
防護措施已經提升到最高等級,幾個連隊輪流站崗,制高點處架設八一式班用機槍。高高的墻頭上荷槍實彈的武警戰士每隔五米就是一個,探照燈照的院子里錚明瓦亮。房間里,一屋子擠了十六條大漢,晚上別說洗腳水,連刷牙洗臉的條件都不具備。各個屋子里大通炕和水泥地上躺的到處是人。葉皓東盤坐在炕上,屋子里其他人也散坐在各個角落里,大伙兒都揣著忐忑的心情睡不著覺,正在閑聊著。
第一步離不開自我介紹,每個人都做了自我介紹,現在是臨時羈押,也就是一晚上的事情,倒也沒必要計較誰是頭鋪二鋪,更沒區分什么等級,就胡亂坐在那,輪班兒的胡吹。
一個叫錢寶山的黑省大漢先開場:“今天晚上的伙食可不錯,不知道你們之前的監獄吃的咋樣,我原來在雙城監獄,那里邊的飯可賊難吃,一年到頭看不見幾回肉不說,窩頭還經常蒸不熟,一扔能貼墻上,哪像今晚上這個伙食啊,居然還有肉吃,你們說是不是以后到了西疆也是這個標準的伙食啊?”
矮個子長的很粗壯,不滿二十的‘小四川’接過話頭:“你個瓜娃子,凈合計美事噢,現在給你點甜頭是讓你老老實實的別亂說亂動,他們好消消停停的把我們運到西疆去干活,你還以為天天這個伙食,你硬是敢想哦。”
年紀較大,渾身紋身看起來很老練的宮茂祥點點頭,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接過話頭:“沒錯兒,這種伙食也就是押解這些天能吃上,哥幾個能多吃點就多吃點吧,到了地頭就沒這么好的日子了,主食倒還好,以饅頭為主,那邊叫饃饃,可輪到菜就沒個看了。”
葉皓東好奇的問:“老哥你去過那邊?”
宮茂祥:“去過兩次了,八五年嚴打去過一次,九一年打擊地痞惡棍整治社會治安又去一次,去年收繳槍支彈藥又折進來了,這次是我主動報名去的。”
葉皓東問:“都說那邊苦的沒邊兒,你咋還主動去?”
宮茂祥:“我要跟你老弟一個歲數,鬼才愿意去呢,那邊辛苦是辛苦,管理也夠狠,但只要你能干,多掙分兒,減刑也快啊,老哥我是個苦出身,地里活兒從小干到大,多干點活兒多遭點罪無所謂,去那邊正合適。”
葉皓東代表大伙又問:“你以前去過,給咱們說說押解的事吧,比如如果火車上有人鬧事,那些大兵會怎么做?”
宮茂祥:“小范圍的會有隨車的獄警鎮壓,如果是大群人一起鬧,那些大兵肯定會開槍,甚至有可能把一車廂的人全滅了。”
葉皓東驚訝的問:“連車廂里的警察也不顧了嗎?”
宮茂祥:“八五年有一批去青省的,半路上有人串聯集體鬧事,結果獄警彈壓不住,驚動了大兵,一個連長當場就命令一個班的大兵用機槍把一車人全突突了。”
吉省的朝鮮族犯人李成浩難以置信的:“能嗎?他們就敢那樣干?你吹牛呢吧。”
宮茂祥嗤之以鼻:“你個小包米棒子,井底的蛤蟆見過多大的天,比這還不講理的都有!”
葉皓東也覺得這話有點玄乎,但沒直接表示出來。大家都看著宮茂祥,等著他接著說下去。
宮茂祥:“這一路上什么事兒都有可能發生,火車晚點等候道班,給養跟不上犯人們鬧事,還有犯人吞服違禁品鬧自殺的,反正熱鬧去了,到時你們就知道了,但有一樣,假如你們中的任何人跟老子分到一節車廂里,你最好別鬧,免得連累大家跟著吃花生米。”
監號的門外傳來獄警的怒罵:“都他媽的吃飽了吧,幾點了還不睡覺,瞎白話什么呢,都閉嘴!熄燈睡覺。”
葉皓東躺在炕上心潮起伏興奮得睡不著覺,盤算著宮茂祥說的話,覺得這一路或許不會太平,想一想就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