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回到家的時候,婆婆陸夫人已經走了。
她在玄關脫下鞋子,走到客廳見沒有人,高大帥幫她和君爺送回來的行李,堆在了客廳中央,沒有人收拾。可能是想等她這個女主人回來再說。
隔著玻璃屏風,可以看見食廳有燈光,她徑直走了過去。
方形的現代藝術玻璃桌邊上,擺了兩張椅子,君爺和包子排排坐,君爺看著兒子吃蛋糕。子包子用小叉子插蛋糕,咬一口,小嘴巴上抹了兩片奶油,好像兩撇小胡子,活像年輕的圣誕老公公。
想到圣誕節剛好快到了,白露看見兒子這個樣,忍不住手背捂住嘴角,笑出聲音。
聽到她笑聲,父子倆才注意到她回來。
包子放下叉子,手指摸了下自己嘴巴,見沾上了奶油,趕緊伸出手去拿紙巾抹嘴。
話說,媽媽笑的真大聲,包子邊擦嘴邊皺鼻子。
君爺已經站了起來,問她:“吃飯沒有?”
“沒。”白露放下手里的手提包,隨意把提包往桌子上一放,說,“想著你給我煮面放大蝦條。媽回家了嗎?”
“是。”君爺拿圍裙系在腰間,準備下廚。
白露脫掉身上的大衣,知道他擔心馮大少,和他匯報情況:“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兩個人緊張過度,結果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鬧別扭。現在心結解了,沅潔她媽打算留在燕京幫他們帶孩子。”
“這樣不是很好嗎?”君爺放開水進鍋里,這樣會快點,生怕老婆餓到。
“是挺好的。”白露走到他身后,踮起腳尖看他放蝦了沒有。
君爺眼角瞧著她那幅口饞的樣子,和包子如出一轍,道:“不要急。我買的肯定是鮮蝦。”
白露都被他這話說到不好意思,回頭看眼兒子,好奇:“征征怎么是現在吃蛋糕?沒吃晚飯嗎?”
“晚飯吃了,剛吃不久。但是,他惦記蛋糕,說很久沒有嘗到這個味了。我想,讓他吃吧,免得到睡覺前都要惦記著。”
包子是惦記媽媽買蛋糕的味道,雖然,這次是爸爸奉媽媽的命令給他買的。
小包子可不想被爸爸說成小饞嘴,吃完最后一口蛋糕對爸爸媽媽伸出小手:“我的禮物呢?”
對這點,白露姐姐才記起來。今天特別牢記讓君爺給兒子買蛋糕,正是因為高大帥打了電話給她說包子發火了。他們沒有給包子買禮物是不是?
白露趕緊走到客廳,打開那堆從云南帶回來的行李箱。
小包子跟在媽媽后面,小手插著褲袋,擺了個十足的酷樣,見媽媽怎么變戲法。
“媽媽,你都給誰買了東西?”
“給你和小朋友們買東西。還有,你爺爺奶奶,你姑姑,舅舅,舅媽,哥哥姐姐——”白露姐姐如數家珍,順口溜似的,毫不費力說了一堆親戚朋友出來。
包子頭疼,家里原來親戚這么多嗎,都和他包子搶爸爸媽媽。
蹲在了敞開的行李箱面前的小包子,小手指挑起行李箱里頭的一條圍巾,問:“媽媽,這是送誰的?”
“你爸爸的。”
“送我爸爸?”
“本來就是你爸爸的。”
君爺這時候耳朵不知道是怎么長的,竟然聽見了他們的說話聲,伸出腦袋說了一句:“是你媽媽結婚前送給我的。”
包子眨了下小眼珠,嘴角露出一絲狡猾的微笑:“媽媽送爸爸的。那么,爸爸送媽媽什么呢?”
“戒指。”白露姐姐想都不用想這個問題的答案,脫口而出,“你爸爸可舍得花錢了,那個戒指好貴的。”
在給老婆煮面的君爺,聽到白露姐姐這話突然感到臉上火燙,不知道是不是被爐火烤熱的。
小包子的腦袋里卻開始轉著,爸爸給媽媽買戒指,他包子給妹妹做手鏈,好不好?
會不會寒磣了些?
爸爸給媽媽買的戒指那么貴呢。
包子苦惱了,什么時候自己能變得像爸爸一眼有錢。
白露終于在箱子里找到了給兒子買的白族衣服,高興地在兒子身上比劃下:“好不好看?穿給媽媽看看好嗎?”
包子卻笑不出來,什么,到最后居然給他買了這樣的禮物。
“不要。”包子推開白露姐姐的手。
“怎么了?”白露發現兒子今晚有些哪里不一樣。
“我不是小孩子了。”包子站起來氣鼓鼓地說。
所以,包子不給媽媽當模特兒了。
白露吃驚地眨一下眼睛,兒子一直很喜歡穿漂亮的衣服打扮到帥帥氣氣。白族的小孩子衣服可愛又帥氣,包子怎么會不喜歡。
不像平常的包子。
包子是想,穿好看的衣服做什么,他不要穿好看的衣服鞋子了,他要像爸爸,變成個有錢的男子漢。到時候,想給妹妹買什么都行。
“我以后,不會整天想著穿新衣服了。”包子認真地媽媽說,“我不是洛洛那只小妖精。男人,靠的不是臉蛋。”
白露是想,自己家這對爺兒倆是怎么了,一個說退休后去外太空,一個說自己以后不穿新衣服了想當小乞丐了?
君爺做好了面條,端到桌上,叫客廳里的人:“征征,叫你媽媽過來吃完飯再說。”
包子于是坐下來,準備幫媽媽守著行李箱的樣子,對媽媽說:“媽媽去吃面吧,面條冷了不好吃。”
聽包子這口氣,一下子好像年長了幾十歲,老氣橫秋的,有問題。
白露走去食廳,君爺遞給她雙筷子,她接過來后問:“征征今天怎么了?還鬧別扭嗎?不喜歡我給他買的東西?”
以前,她每次商場特價給兒子拎衣服拎鞋子的,沒見過兒子不高興過,兒子是特別高興。
君爺把她按下來讓她吃飯:“不要多想了。你兒子終有一天要長大的,不是我們的玩具。”
白露聽到這話不太高興,她什么時候拿兒子當過玩具了。當然,小包子穿新衣服新鞋子帥帥氣氣的模樣兒,是挺養眼的,讓她這個當媽的看著都蠻開心。
君爺再給她倒了盤醬油讓她蘸蝦肉吃,然后,解下圍裙:“你慢慢吃,我去說說他。”
“說誰?征征嗎?”白露立馬回頭交代君爺,“你別說他,他剛才沒有對我說什么不禮貌的話。”
當媽的最心疼兒子。
君爺感覺聽她剛才那個語氣,都快要妒忌起自己兒子了。
客廳里,包子坐在行李箱邊上,看著行李箱里堆滿的各式各樣的禮物。像是表哥西西和表姐南南收到他爸爸媽媽送的禮物,就絕對沒有他包子收到的幼稚。白露姐姐給西西南南,各挑一件帽子,皮裘帽子,戴起來很是不一般。
家里的老人,親戚朋友,白露和君爺一般都是給他們挑當地的土特產,吃的居多。
對了,白露姐姐還給馮大少的新娘子挑了一件新娘子能戴的玉鐲子。
這個箱子里的禮物,唯有洛洛和他包子收到的禮物是一樣的,一套白族衣服。
討厭。
他包子比洛洛大好幾歲呢。
皺著小臉的包子,像老公公似的。
君爺坐在了兒子身旁,說:“不冷嗎?”
包子坐在地板上,家里的客廳沒有鋪地毯,地磚涼涼的。天氣又冷了,坐著小屁股早冷了,可是包子沒有感覺,還在生悶氣。
聽爸爸問冷不冷,包子豎起小眉頭,倔強地說:“不冷。”
“你不冷,爸爸冷。”君爺道。
別看君爺像個冷面包公,對自己兒子卻是出氣的耐心。
包子出乎意料聽到爸爸這句話,愣了下以后,問:“我去給爸爸搬椅子好嗎?”
“然后,你坐地上,爸爸坐椅子上,你又不是沒有椅子坐,你讓爸爸怎么想?”君爺用很十足的耐心問兒子。
包子一下子沒話了。
姜是老的辣。不過,縱使其他人看見,也都會驚訝君爺會用這樣的方式而不是訓斥的方式教育兒子。
君爺從來給人印象都是脾氣暴躁的。
包子張張小嘴:“我——”
“你什么?”君爺瞅著自己兒子那張說不出理由的小臉,“你生氣,這個沒關系,但是,你有沒有想到,你生氣,會讓其他人傷心?”
白露端著面條碗,靠在客廳與食廳中間那個玻璃屏風邊上,筷子撈著面條,一邊聽他們父子倆對話,聽見君爺這句話時,她差點沒有一口噴出來。難得最會生氣的君爺,會對兒子說生氣會讓別人傷心這樣的話。
老子,教兒子的時候究竟有沒有想到以身作則?
包子果然不傻,盯著老爸說:“爸爸不是,也生氣嗎?”
“爸爸生氣不像你,也不像你媽媽。你見過爸爸生氣的時候,像你這樣憋著滿肚子話,讓誰都猜不透你生啥氣嗎?你生氣,不和人家說你氣什么,人家又怎么可能理解你。到最后,不就讓所有人跟著你傷心。”
白露那口面條吃進嘴里差點咽不下去,他剛說什么了?
是在說包子還是在說她?
君爺說的是,兒子生氣時百分百遺傳了她的脾氣。
這個不好,君爺不喜歡。
白露悶了,偷偷轉回身。
當然,君爺剛才說的那些話沒錯兒,只是,她以前也沒有想到這點。總以為,自己生悶氣不說也就不說算了,反正,總比說出來讓大伙兒一塊難堪好。沒有想到的是,君爺不喜歡。
想想也是,君爺的媽,正因為經常憋著不說話得了抑郁癥。
發泄出來總比不發泄好。
“你媽媽和你奶奶現在都好很多了。”君爺說回來,對兒子嚴厲地說,“但是,你是男子漢,更不該像你媽媽你奶奶一樣。”
包子抬抬眼皮看看爸爸,被爸爸一通話快說到抬不起頭來。
“不喜歡這件禮物嗎?為什么不直接和媽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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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媽媽說了不要。”
“但是,你和媽媽說明白原因了沒有。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包子說不出口,心情好復雜。
君爺伸出手,又摸摸兒子的腦袋:“征征想要的是一件不同的禮物,像爸爸送給南南和西西那樣的,是不是?”
爸爸察覺到了?
包子小心地咽著口水。
兒子真是喜歡鬧別扭,比他和白露姐姐更別扭。
君爺只得耐心地和兒子解釋這個問題:“爸爸和媽媽留給征征的,是別人都給不了征征的。像征征的眼睛,長得像爸爸,征征的嘴巴,長得像媽媽。征征其實不需要其它特別的禮物了,明白嗎?”
包子的小眼珠里偷偷轉了轉水光。
君爺伸手抱住兒子,摟進自己懷里,道:“真是傻。爸爸和媽媽肯定是最愛征征,哪有人能代替征征在爸爸媽媽心里面的位置。”
包子默默地在心里頭流眼淚。
從很久以前,他總是以為,自己比不上爸爸媽媽心里面的小表姐,所以,一直往南南表姐努力。
白露更是沒有想到兒子的心思細膩到這個地步。這點像她,還是君爺?
說不清楚了。
門鈴響了。
不知是誰在用力按門鈴。
君爺拍拍兒子的背,包子從爸爸懷里鉆了出來,走去開門。
門咔一聲打開后,見門口站著的是妖精洛洛。
包子立馬皺了眉頭,問:“我爸爸給你買的蛋糕不是送給你了嗎?”
結果洛洛這只小妖精只是沖過來,一頭扎進包子哥的懷里喊委屈:“爸爸不給我泰迪熊,還說,征征哥一樣。”
姚爺追兒子追出門,看到兒子找包子哥哭訴,嘖一聲:“不就一只泰迪熊?”
“不一樣,不一樣!”洛洛生氣的兩只小眼睛看著父親。
剛剛爸爸說的那些他一點都聽不懂。
為什么他不可以要泰迪熊了?
他不是他的兒子嗎?人家不是他的兒子都有,為什么他沒有?還說就因為是他兒子沒有!
兩個孩子一比較,君爺立馬感到特別幸運,自己兒子是包子不是洛洛。洛洛這只小妖精,聰明透頂了,那個邏輯,哲學家都得佩服到五體投地。
“爸爸不愛我和媽媽。”洛洛控訴。
“啊?!”姚爺尖叫,兒子的神邏輯,將他老婆都扯上了。
“不是嗎?你不愛我,又怎么會愛我媽媽?”
“我哪兒不愛你了!”姚爺抓著頭發要發狂了。
“為什么我不能有泰迪熊?”
孩子的理由永遠說不清的。
姚爺氣得咬牙,沖兒子說:“我告訴你,我小時候,一件禮物都沒有從我爸爸媽媽手里收到過。”
“爺爺奶奶有送別人家小孩泰迪熊嗎?”
姚爺這是快要死了。
“你確定,如果我送你泰迪熊就證明我愛你?”姚爺指著兒子問。
洛洛撅著的小嘴巴不平,學著姚爺嘖一聲:“強扭的瓜兒不甜。我逼著你送我的東西怎么證明你愛我?”
君爺扶著腦袋想的是,為什么這對父子倆之間吵架必須到他家里來吵。結果,他剛才好不容易才哄完了包子,說通了包子的思想工作,被洛洛這頓攪和,包子八成又要悶了。
果然,包子的小眉頭再次皺的緊緊的:貌似妖精洛洛說的話沒有錯,難道自己爸爸是為了省錢所以不給他們買泰迪熊?
“洛洛!”姚爺恨不得拎起兒子打一頓屁股,可是,舍不得下手。
一群人在門口吵到不可開交時,白露姐姐端著沒有吃完的面條走了出來,對兩個孩子說:“泰迪熊,其實沒有什么好,是小女孩玩的東西。你們西西表哥,都不喜歡泰迪熊,要讓你們爸爸買的話,記得讓他們給你們買模型。像你們東子哥,他爸爸就是出差給他買了模型。”
白露姐姐這招更狠,直接讓兩個爸大出血。
兩個男人唰的,銳利的眼神射到她臉上。
白露對兩個不情不愿的爸說:“你們和他們說什么,他們真能懂嗎?你們不想想他們這個年紀,整天還只記得蛋糕。等他們長大些了,想到自己竟然想要泰迪熊,都會感到羞愧。不信,你們給他們買泰迪熊和芭比娃娃。”
君爺和姚爺一對眼,這話貌似有道理,如果給他們買了女孩子氣的玩具,看他們哪天長大后后悔死。
“來,洛洛,回家,爸爸答應給你買一只最大的泰迪熊,讓你每天晚上抱著睡覺。”姚爺態度一百八十度變,曖昧地對兒子說。
洛洛卻不干了,抱住包子哥的大腿:“征征哥,我發現泰迪熊不好,我們要模型吧。我想要天宮一號的模型。”
包子忽然沉下聲音,說出讓所有大人驚訝的話:“我什么東西都不要了。我要的東西,以后我要靠我自己得到。”
“征征哥?”洛洛吃一大驚。
包子的小手指往弟弟額頭上一點:“洛洛,你傻是不是?人家送你的東西,你拿了能開心嗎?你難道沒有想過送別人東西嗎?等你哪天,送了別人東西更高興的時候,你就長大了。”
洛洛怔怔地看著包子哥:包子哥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帥氣過!
包子是想通爸爸說的話了,爸爸的話再清楚不過一點的是,因為包子有妹妹送的小熊了。爸爸看見了妹妹送包子的小熊。
所以,包子能理解,為什么爸爸要送南南西西小熊,因為,南南西西的爸爸媽媽也沒有送南南和西西小熊。
父母的愛,與其他人的愛不一樣。
包子為此只能可憐地摸了下洛洛的腦瓜:“我有妹妹送的小熊了,要不,洛洛你也交個妹妹?”
洛洛的額頭速度滑下數條黑線:他要妹妹做什么?他是小皇帝,要姐姐服侍他才對!
等姚爺把自己兒子拎回了家里,白露對君爺說:“我們兒子比洛洛聰明。”
“嗯。”君爺當然認定自己兒子最聰明,不過話說回來,洛洛那只妖精的腦瓜,真的是青出于藍勝于藍。
不管怎樣,兒子能想通最好了。
在他看著兒子的小背影時,白露忽然挨到他身旁,輕聲問:“怎么?這么快,是覺得哪個女孩當自己兒媳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