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黑色小禮裙，面帶笑容的主持人從后臺上場，試了試麥后，用清亮的聲音說道：“歡迎各位老師，各位學生家長，各位同學參加今天的文藝周開幕式。”

窩在雪歡肩頭閉目養神的楊蓉睜開眼睛，皺了皺眉，小聲對雪歡說：“每次都是來這套，用的說辭都是一樣的，真是浪費時間。”

雪歡無奈地回答道：“我上學那會兒的文藝演出也都是搞這套，沒辦法，客套客套還是很需要的嘛。”

主持人一人在舞臺上說得歡快，從校方領導的艱辛，感慨到學生參加演出的熱情；從高一新入校學生的蓬勃朝氣，歌頌到高三學生的辛勤努力，一直致詞了10分鐘有余。

雪歡用手掩住口，小小地打了個呵欠，推了推楊蓉：“小蓉，你別睡，陪我說說話，好無聊啊。我在想哦，一會兒不是要報幕的么，我剛才看了看節目單，第一個節目就是上次我誤闖班級的‘奔跑的草泥馬’。你說說，這種名字難道不會被校辦方和諧掉嗎？”

楊蓉抬起頭，用手拍了拍雪歡的肩膀，把她禮服上的褶皺撫平，好讓自己睡得更舒服些：“我覺得會被和諧掉。等一下聽那主持人報幕就知道了。”

萬眾矚目，口沫橫飛的主持人在把學校領導全部歌頌過一遍之后，看著臺下昏昏欲睡的眾人，終于良心發泄地轉入正題：“好，下面有請高三七班的同學為我們帶來……”

終于要報幕了。雪歡睜大了眼睛支起耳朵生怕漏過一個字。

“奔跑的……”

嗯？沒有被和諧掉么？校方領導還真是慷慨大方啊。

“奔跑的……馬！大家歡迎。”

雪歡無言得靠著椅背——果然還是被和諧了嘛。不過，馬和草泥馬是不是差得太多了點呢。楊蓉眼睛也懶得睜開，“我就知道會是這個樣子啊。想以節目的名字搏出位，結果就變成這樣了吧。那還不如學習學習我們班，雖然劇情是老了點，可還算比較正常。”楊蓉暖暖的呼吸拂上了雪歡的脖頸，癢癢的，雪歡不由得伸手摸了摸。

“……有一群草泥馬……它們為了臥草不被吃掉打敗了河蟹……”歡快活潑的音樂卻讓雪歡渾身一激靈。這調子，似乎是動畫片藍精靈來著，可是這詭異的歌詞是？

隨著音樂，穿著奇異動物裝的學生們陸陸續續地從后臺沖了上來，毫無章法地在舞臺上亂碰亂撞，雪歡嘖嘖地感慨：比起上次的彩排，這一班還是完全沒有什么進步嘛……

“他們這班很優秀，沒想到居然也演出這樣的節目來。”聲音從右邊傳來，于是雪歡轉頭，便看到許宵河用手推了推眼鏡，搖搖頭，“就算他們埋頭于學習，也不能把這節目演成這樣啊，真不知道他們都是怎么編排的。高三了，還那么幼稚。”

“就是啊！”雪歡見有人道出自己心中所想，一把勾住了許宵河的胳膊，小聲說：“上次我無意間看見他們排練，當時就覺得這一定是一群只知道埋頭讀書的孩子。唉，他們班的任課老師一定經常壓迫他們，害他們連娛樂神經都沒了。”說完，還悠悠地嘆了口氣以表示自己很心酸。

許宵河將雪歡激動的手撥了下來，同時微笑地指了指自己，說：“蕭小姐，我也是他們的任課老師之一。”

“誒？”雪歡傻眼。

“蓉蓉，雪歡姐姐，我先去后臺換衣服啦，再過幾個節目就要輪到我表演了。”程樂推推楊蓉，又彎著身子拍了拍雪歡，打了個招呼就站了起來。

看著程樂為了不打擾正在觀看節目的學生們，貓著腰快速地從前排跑向后臺，雪歡問道：“怎么，樂樂不是要跟班表演，而是要單獨表演節目么？”話說的確是沒有看見程樂換上“睡美人”舞臺劇的道具服裝。

回答她的是楊蓉的一個超級大白眼：“當——然——你剛才不是看過節目單了么？第四個節目是樂樂跳芭蕾舞。”

我除了“睡美人”，其他節目都只是隨便掃了一眼嘛，哪里知道樂樂要跳舞啊？

臺上的那群動物們終于隨風凌亂完，集體鞠了個躬。卻見舞臺下的群眾們盯著他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心下都覺得丟臉，連忙爭先恐后地從舞臺一側下去。主持人趕忙上來打圓場，帶頭鼓掌，說道：“真是一群活潑可愛的動物，大家有沒有覺得身在動物園一般？”

下面有人笑了出來，接著便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掌聲。那主持人見那群“動物”總算是沒有引起下面觀眾太強烈的不滿，也舒了一口氣，看向節目單。

“讓我們欣賞第二個節目……”

上場的是兩個男學生，穿著似乎是用麻袋縫成的衣服。走路時故意夸張地扭著屁股，手也輕搖著。他們無疑是成功的，一上臺便引起臺下一片哄笑。

可是雪歡那頭——

“怎么那么無聊，我要看樂樂。”雪歡把頭一偏，壓在楊蓉腦袋上，左手在下面摸啊摸。咦，我的香瓜子呢？

……

“優雅的舞蹈總是自古就能勾起人們浪漫的思緒。下面請看，由高三四班程樂同學帶來的芭蕾舞，天鵝湖。”

燈滅了，只剩下舞臺正上方一盞。一束燈光直射下來，印在地上泛起一圈柔和的光暈。有音樂瀉出，優雅，緩慢。程樂慢慢的走出來，手從上至下滑了個圓潤的圈，肢體柔軟地伸展開來。

那一瞬間，雪歡承認她看呆了。認識程樂小姑娘的時間不長，在她印象中，程樂總是嘻嘻哈哈，精力過度的開朗模樣。而現在在舞臺上，收斂了微笑，安靜而純潔的姑娘，和記憶中的那個女孩竟然無法重疊在一起。腳步一點，腿一勾，程樂隨著音樂旋轉，時而舞步輕快，時而舞步憂傷。表情也隨舞步的變換中明明滅滅。

臺下的學生都屏住呼吸，眼光緊緊追隨著那用心舞著的女孩。最后一段舞，曲子是那么悠長，漸漸的低下去。雪歡坐在前排，清楚地看見程樂眉目低垂，輕轉了個身，順勢半跪在地上，頭微抬，手向著上方的一點伸出去，手指顫抖著，像是要抓住些什么。

原來的舞蹈中并沒有這一段，但雪歡依然覺得，程樂她跳得真美。

舞臺燈光全部隱去，程樂的身影也沒在黑暗里。臺下的觀眾們就像才反應過來似的，突的爆發中一陣經久不息的掌聲，所有人都沉浸在程樂美妙的舞姿所帶來的震驚中。

只有楊蓉，靜靜地看著那一片灰暗，極輕極輕地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