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兩個小時了。

雪歡將手機緊緊地攥在手里, 時不時地低頭去看。雖然知道若是有短信有電話手機會有鈴聲加震動的提示，可是雪歡依然每隔幾分鐘就撥弄著手機，生怕自己錯過了楊蓉發來的消息或是打來的電話。

一路上是心不在焉地走回來, 現在坐在家中惶惶不安也已經兩個多小時了, 明明說好了會給自己消息的, 自己卻遲遲都沒有收到, 說不焦急是不可能的。也不知道小蓉現在的情況怎么樣了？那個楊伯父, 看起來很激動的樣子，不知道伯母是否真的能攔住他呢？如果攔不住，小蓉是不是又要因為兩人的事情而挨打呢？想起那火辣辣的一巴掌, 雖是打在了楊蓉的臉上，雪歡卻也感同身受。

想起楊蓉的倔強, 雪歡又是一嘆。在那種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以一種自身都沒有想到的方法間接對父母攤了牌, 面對父母的不解甚至是責怪, 楊蓉的反應果然還是太過叛逆了。那真的是對兩人感情的一種保護么？那樣的情況下，也許逆來順受會好得多, 而不該去頂嘴，作出火上澆油的舉動。這樣一來，怕是楊蓉的父母對自己的印象就更差了一點吧。

手心中有冷汗一點一點冒出，而平時那個總會握緊她雙手的人現在怕是和她一樣地煎熬吧？沒法再等，沒法再忍, 心中的緊張若是再憋在胸口, 怕是沒有等來楊蓉的消息之前, 自己就要郁結而亡了吧。可是這番苦楚, 要對誰說？對著父母, 她沒有辦法把話說出口，在小蓉那邊, 父母得知了她們的關系之后，那反應怎么都不能算作是接受她們，所以她沒有把握，沒有把握自己的父母知道之后會站在她這邊。唯一得知自己和小蓉關系的人只有程樂，剛才發了個短信過去，半天收不到回信，想來她的手機應是不在身邊。雪歡漫無目的地翻看著電話簿，直到看見一個熟悉的名字之后眼睛一亮。雖然他平時看起來并不十分可靠，但關鍵時刻應該也是個能給她些許建議的好兄長吧？

雪歡的大拇指在通話鍵上摩挲著，片刻之后還是撥通了那個電話。

二十分鐘之后，陶成宇便出現在了雪歡的房間里。他覺得有點胸悶，聽雪歡在電話里的口氣，應該是又遇見了什么不順心的事想來找他討論。他就奇了怪了，自己這個妹妹吧，平時出去玩的時候從來都想不到他，一遇到某些靠她自身的問題解決不了的，就想都不想地來找他了。雪歡就真的那么依賴他么？還是就純粹把他當作一個傾訴對象，一個人郁悶還不夠，非要把他也弄郁悶了，才算賺回本是不是？

“行了，你把我叫到這里來，又什么話都不說，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嗯？既然我都那么辛苦地跑來了，不為你分點憂解點難好像也挺劃不來的，有什么事，哥哥我都幫你兜著，你就告訴我吧。”

在雪歡房里東看看西瞧瞧，沿著床走了三圈之后，陶成宇終于無奈了。他往雪歡身邊重重一坐，掐了掐雪歡的臉蛋，逼她說話。瞧瞧，她一直看著手機而不是看他，顯然把他這么個大活人無視了嘛。

“成宇……”雪歡終于開口說話了，可只是在毫無意義地叫了他的名字之后，又閉口不語。陶成宇揣測著雪歡的心思，想她應該是有什么事真的那么難以開口才會變得那么扭扭捏捏吧？平時那么豪邁，瘋起來就差沒有掐他的脖子猛力晃他了。

“成宇，你還記得么？上次我對你說，我似乎是喜歡一個人，但卻沒有辦法確定自己的心意，所以你說要用一枚硬幣來幫我做一個決定么？”陶成宇這邊還在猜測著雪歡到底是為什么事而煩惱著，雪歡倒是出乎他意料地先開口說了話。

想起來上次雪歡像這次一樣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連自家爸媽都不理，最后還是自己出馬才擺平，陶成宇微微點了點，說道：“嗯，我記得的。上次你都沒有謝謝我，讓你想明白了那么一個艱難的問題。看你前一段時間似乎很忙，偶爾我給你發發消息你都是敷衍敷衍我，該是和那個人發展地很順利吧？怎么了，難道現在又和那個人出什么問題了么，把我請來這里喝茶來了？”

陶成宇自認為幽默地笑了笑，結果發現雪歡不僅沒有笑，臉色反而更加凝重蒼白，當下覺得有些尷尬，輕咳了一聲。手撫上雪歡的背，輕輕拍了拍，語調也跟著正緊起來。他知道，這次的事情一定不好解決，所以，他現在應該扮演好一個可靠哥哥的角色，而不是平時和雪歡打打鬧鬧毫不正緊的陶成宇。

“你猜得沒有錯，我和她，的確是發生了一些事情，現在，我覺得很迷茫，也不知道應該怎么解決。”半晌，雪歡才猶猶豫豫地說著，表情還是有些許的僵硬。“成宇，你還記得楊蓉么？就是以前，我和許宵河相親那天，你碰到的那個女孩子。”

陶成宇摸了摸下巴，努力回憶著，腦海中閃過那么些片段，與一個搞錯情況的小姑娘有關系。他不由得笑出了聲：“我記得啊，她似乎是想破壞你的相親來著，把我誤認為是你的相親對象，說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話呢，呵呵。不過，雪歡啊，你的思維跳得可真是夠快的呀，你不是說你在為自己的戀人煩惱么，怎么我們談話的對象就一下子成了那個小姑娘呢？”

笑著去摸雪歡的頭，卻發現雪歡又低下了頭，臉上有隱約的紅暈，緊鎖著眉頭像是在苦惱著什么。終于，雪歡在陶成宇的輕撫下抬了頭，可嘴唇又緊抿起來，不說話，只是為難地看著他。

陶成宇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點，放在雪歡頭上的手也順著她的長發往下滑，離開了她的身體。他揉了揉自己太陽穴處突突跳著的青筋。他為什么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呢？看雪歡這么為難的樣子……有一個猜測在他的腦中形成，他從來沒有那么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

“你該不會是想對我說……”陶成宇艱難地選擇自己的措辭，希望自己的口氣聽起來不是那么的驚訝。“你該不是想對我說，你的戀人，就是那個叫楊蓉的小姑娘吧？”

雪歡將雙腿收攏到了床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個小團，將腦袋埋進雙膝后，雪歡輕顫著點了點頭。

陶成宇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右手握成拳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片刻之后露出了一個苦笑。

“想不到，那天你說喜歡上了一個人，那個人居然是個女孩子。我還那么積極地想著要幫你搞清楚自己的感情，卻沒有想到，我把自己的妹妹推向了那么難走的一條路上。”

“哥，你怪我么？”雪歡的聲音從膝蓋間冒出來，弱弱的還帶了點鼻音。也只有在這種極度脆弱的時候，雪歡才會把自己當哥哥吧？

雖然雪歡把頭埋在膝蓋了，看不見他的動作，陶成宇還是搖了搖頭。身體往雪歡那里挪了挪，手臂一伸，攬住雪歡的肩膀，小聲地說道：“我不怪你，你只不過是喜歡了一個和自己相同性別的人，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并不存在什么應該不應該的，所以我為什么要怪你呢？我只是覺得，我這個哥哥當得真是好失敗，妹妹喜歡了一個人，我居然到今天才知道她是個女孩子。”頓了頓，陶成宇繼續說道，“那現在是出了什么問題呢？是你們的感情出現了什么波折么？”

“不是……雖然有時候小蓉會表現得比較……不成熟，可是和她在一起久了，我就越來越喜歡她，她真的很好，雖然太黏人，可是我還是能夠感覺得到，她是真的為我好，極力地想讓我感到幸福。她做到了，和她在一起，沒有任何的負擔，我很輕松，我可以做我自己，想抱她了，只要說一聲，她就可以提供我一個溫暖的懷抱。”雪歡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回憶里，說話間都是濃濃的幸福感。

“那是什么事情讓你那么煩心，嗯？”陶成宇能聽得出來，自己的妹妹是多么喜歡楊蓉。即使她選了一條滿是荊棘的道路，他也想雪歡幸福。

“小蓉的父母，常年都是在德國工作的，所以家里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之前兩個人出去玩過，拍了一些親密的照片，看過了就直接放在了桌子上。沒有想到，小蓉的父母突然回來了，事先也沒有通知過小蓉，他們看到了那些照片，所以，我們的事情他們都知道了。我和小蓉都不是沒有想過告訴父母的，只不過沒有想到事情會發生得那么快，太快了，我和她都沒有準備……我不知道該怎么辦……”雪歡惶惶地抬頭，臉上還掛著淚痕，眼睛紅紅的，像只受了驚的兔子一般讓人憐惜。

陶成宇看著雪歡這樣難過，心里也不好受，只好拍拍她的頭，安慰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先不要那么激動。這樣吧，我出去幫你倒杯水，你喝了定定神，然后我們再慢慢地想辦法，行么？”

說罷，他便站起身來像門口走去。說實話，他腦中也很混亂。他的感情上可以接受雪歡愛上了一個女孩子，可是理智卻告訴他，這是艱難的，是會受到非議的。他從未碰到這樣的事，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只好借著倒水的借口整理一下混亂的思緒，等待回來之后再幫雪歡思考應當如何解決。

冷靜。他對自己說，雪歡已經很難受了，該是沒有辦法，沒有人商量才會把自己找來，自己不該辜負她的信任。如果這時自己在她面前也表現地慌張了，那雪歡一定會更難過的。

這樣想著，他拉開了房門，下一瞬間，卻怔愣著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姑姑……你一直都在外頭聽著么？”

“我、我只是擔心小歡，不知道她又為了什么事情而苦惱……”

門外，雪歡媽滿臉錯愕之色，臉色蒼白，手中還端著一小盤插著牙簽的水果。誰也不知道她到底來了多久，聽見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