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裝革履配紅酒,細腰旗袍持羅扇,琉璃燈鏡映喧囂,輕歌曼舞曲中來。
那個時候,正值鹽城繁榮昌盛,外有勁敵強軍,可這里卻是紙醉金迷的樓外樓。多少人覬覦鹽城,可鹽城依舊屹立在安樂之中。
家國殘破,戰火紛飛,卻始終燒不進著厚城墻內,他們無法窺視外面的生靈涂炭,卻也只能繼續享樂。
鄭明陽獨自轉悠在燈紅酒綠之中,那對父子已經被人拉進了人群中受人逢迎。
臺上有舞女輕歌曼舞,音樂從幕后響徹,舞臺燈照不到的地方擺著一架鋼琴,看著鋼琴,他的手指就不自禁的蜷縮起來,似乎已經有一曲輕快而悠揚的音樂傳進了耳朵里。
在人群中,他看見了他的父親,比起李璦冬的爸爸,他似乎比他老很多了,幾乎花白的頭發,分明也不過五十,那一根根銀色的發絲,在燈光下異常刺眼,站在林家父親身邊,也不似他脊背的堅挺,略顯佝僂,只是體態臃腫,裹在米白色西服里,像是里面塞了棉花。
家里難得的一家三口團圓的黑白照片里,曾經的父親是一位模樣俊朗的青年才俊,一身正氣與瀟灑,更是有嬌妻在側,如花美眷,幼子在懷,人生得意。
時間一點一點的腐蝕了曾經,家不似家。
或許是自己過分熾熱的目光,父親回頭看了過來,在看見鄭明陽的那一刻,他居然有一絲驚愕。嗯,對,他沒有與他說過自己會來,他也沒有問,或許在他的認知里,他能做好一切,不管家事還是工作,包攬所有,而他只管自己就好。
父親老了。
鄭明陽對父親笑了笑,他回應的點了點頭然后繼續與人寒暄。
鄭明陽在一邊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旁邊有人,他卻似當看不見一樣,坐在邊上,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在自己迷迷糊糊間,聽見一聲呼喚,原來是自己竟不知不覺間打起了瞌睡。鄭明陽突然抬頭循聲望去,只見林父慈和的笑看著自己。
“明陽。”
鄭明陽正襟危坐。
“伯父。”
林父是真心喜歡鄭明陽的,也看重這個和兒子關系親近的少年,不然也不會親自去叫他融入林璦冬的交際圈子里。
“冬冬和他朋友在那邊,你也過去,才不會無聊。你們幾個年輕人也能聊到一起去,沒有代溝,我過去應酬。”
林父交代好了才離開,鄭明陽心里因為林父的話升起一股熱流。林家父子待他不薄,沒有拿他當外人,他很是感激。
鄭明陽起身正要過去林璦冬那邊,一抹天藍色的身影闖入了他的視線。
他看見,熟悉的她滿臉笑容的提著裙擺走向林璦冬身邊,然后在音樂響起之際,交出了自己的左手,兩人踩著樂聲緩緩起舞。皮鞋與香檳色高跟,你退我進,旖旎又浪漫。
鄭明陽癡癡的望著,以至于林璦冬來到身邊都不自知。
“明陽,跟你介紹,這是安如新小姐,我爸爸朋友家的千金。”
安如新,鄭明陽是認識的,很早就認識了,他們曾經在學校的白墻下、梔子樹后拉起過彼此的手,然后暢想著未來,甜蜜又溫馨。
可現在卻只剩下苦澀。他們就像一對璧人,在一眾的喝彩聲里相視一笑,誰不說郎才女貌。
安如新在看見鄭明陽的時候,那個分開不久的人,她一時之間都忘記了呼吸,腳步不自覺的停止靠近他,她捏著裙擺的指尖肉眼可見的發著力。
她知道自己來此的目的,就像父母交代的,林家他們很滿意,也合適,固然自己已經心有所屬,可在父母眼里沒有什么比得上他們的臉面與生意。
她其實……不是來認識林家繼承人的。她其實,只是想來告訴林璦冬,她不會喜歡他,更不會和他有什么,希望他理解。可是,這些她已經練習了好久的話,在看見鄭明陽的時候全都像玻璃一樣被自己生生的吞了回去。
她真的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見鄭明陽。
林璦冬沒有發現兩個人之間的情緒變化,仍舊自顧自的說著。
“噢!她也在我們這里上大學,說不定我們見過,只是沒有留意。”
林璦冬就像是得了什么好處一樣,臉上的興奮越加高漲,提起安如新,眼睛里都是閃閃發光。
他附在鄭明陽耳朵邊低聲悄語。
“另外在悄悄告訴你一件事,這次見面是因為我們父母想要撮合我們兩個在一起。”
一開始他也只是詫異在這里遇見安如新,看見她和林璦冬的共舞他也驚艷又酸澀不是自己。可是,在親耳聽到自己的好朋友說著他和她在一起三個字時,就像一道閃電劈下來,劈得他驚慌失措。
他急著尋找她的目光,含著他的喜歡,滿懷期待又落空。
林璦冬看著鄭明陽著急的樣子阻止了他即將發出的聲音。
“你先別說話聽我說。我其實沒有想過這么早就結婚的,可是今兒一見,這安家小姐長的好看又溫婉可人,正合我意呢。”
林璦冬絲毫不覺的敘述著他的想法,開心又滿意。
“我決定了,要和她相處看看,不合適再說吧。不過我看她的樣子好像也是滿意我的。”
兩個人在林璦冬的指引下見到彼此,可是卻沒有機會說一句話,好像說了卻又什么都沒有說。
這一晚上鄭明陽都沒有再說話,他就這么靜靜的地看著林璦冬與安如新的背影,突然感覺一股悲涼無力油然升起。
林璦冬就像一個傻小子,自信滿滿又津津樂道的在安如新面前自敘著他的風流韻事,曾經的年少輕狂。就像是要糖的孩子,期待得到她的回應。
可這個時候,除了他,其余兩人的心思都沒有放在上面,幾人各懷心事,有問有答,卻絲毫不影響林璦冬的興致。
安如新找了空刻意回頭看了一眼后面的鄭明陽,兩個人的眼神就這么對上,似乎彼此都有千言萬語將要訴說。如果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們肯定要擁抱,汲取對方身上的氣息,來填滿自己的空虛與無助。
鄭明陽多想告訴安如新,他有多么多么喜歡她,希望她能多么多么喜歡自己,安如新又多么希望能告訴鄭明陽,自己真的只喜歡他一個人,她想要解釋,想要一個肯定的答案。
林璦冬突然止住話茬看著目光膠著的兩人,笑容逐漸消失又重新掛了回去。最后在兩個人之間打了個響指。
“都看什么呢?”
鄭明陽發現自己的失態,連忙搖頭走開。林璦冬卻是故意的順著安如新的視線看過去。
鄭明陽走開后,視線盡頭是那架燈火闌珊下的鋼琴。
“如新會彈鋼琴嗎?”
“會一點的。”安如新拉回思緒,順著他的話笑著回答。
“真好,咱們三都會彈一點。”
林璦冬說的不明所以,誰都沒有意會到其中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