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天氣放了晴。一大早,彬彬就急匆匆地趕著出門,今天他和嘉俊約好,要去圖書館查資料。彬彬跑下樓梯,不經意間,瞥見書房里的傳真機上留著一張傳真。
他一陣納悶,父親似乎很少把工作帶到家里來做,而且這么早,誰又會發傳真過來呢?于是,彬彬跑過去,匆匆地掃了一眼。
他起先沒有在意,只是覺得這個筆跡很眼熟,像是哪里見過一樣。
突然,彬彬又別過頭去,一看,竟愣住了——
傳來的竟是阿芳的保證書!
“潘太太,由于多方原因,我感到非常抱歉,我保證不再和彬彬有任何往來,跟他斷絕一切關系!”
保證書底下,赫赫然簽著阿芳的名字。
彬彬用力地撕下傳真紙,又仔細地看了一遍,似乎不敢相信這一切。
“給我,給我!”
彬彬回過頭,看見母親正站在樓梯上,厲聲地沖著他要那張傳真紙。
他似乎已經猜到了幾分,狠狠地看著母親,眼底里滿是憤怒。
“不——”
母親一把奪過彬彬手里的紙,看了看,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被人覺察的微笑。
“你也太狠心了!”彬彬扭頭沖出門外。“彬彬——”
嘉俊來不及躲閃,差點被迎面而來的彬彬的車撞上。
他是來等彬彬一同去圖書館的,可沒料到,彬彬竟自顧自地開車跑了。
嘉俊無奈地上了樓,想順便看望一下凱西。
“喝杯咖啡吧。”
凱西遞了杯咖啡給嘉俊。
“謝謝!噢,你的傷怎么樣了?
嘉俊看著凱西額角還包著塊紗布,不免有些擔心。
“醫生說還要多觀察一段時間。”凱西想了想,輕輕摸了摸傷口,緩緩地在床邊坐下。
“不過我很快就要回美國去了。如果到時候傷口發炎的話,就在美國接受治療好了。”
嘉俊低著頭結結巴巴地問道:“那那你準備什么時候動身?”
“等彬彬的簽證辦好,我們就可以走了。”凱西一臉的幸福。
“彬彬已經決定和你一起走啦?
嘉俊有些吃驚,心里一陣難過,竟是酸酸的,忙急切地問道。
凱西幸福的微笑瞬時凝住了,她回過頭冷冷地盯著嘉俊。
話一說出口,嘉俊就覺得說錯了,于是想緩解些氣氛,低下頭尷尬地笑了一下。
兩人一時無語。
嘉俊環顧四周,看到屋里有一幅用布蓋住的畫,從旁邊零亂的畫筆和顏料來看,很顯然還沒有完成,他借機問凱西:
“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大作?”
“咳畫得不好。”凱西立刻回答。
“你什么時候變得那么謙虛?”嘉俊低頭一笑,回憶起他初次遇見凱西的情景,臉上不經意地露出一絲幸福,“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你說你說我畫的是垃圾。”
凱西微笑著轉過臉聆聽著。
嘉俊繼續說:“你自己還拿起我的畫筆作畫。那時候你不是挺自信的嘛!”
凱西這時收住了笑容,望著窗外,若有所思:“有時候,過分的自信反而是一種諷刺,尤其是當一件你以為理所當然的事忽然發生改變的時候,這種諷刺就更強烈了”
嘉俊勉強一笑,說道:“好好的,怎么又那么多人生感悟?”
嘉俊轉過身,掀開蓋在畫上的布,仔細地欣賞起來——畫上是一座山,一座巍峨挺拔的高山。
“這不是寫生啊,上海根本就沒有山。”
凱西看著嘉俊,淺淺地一笑。
“我喜歡畫山,因為山永遠停在那里不會離開。它不像建筑,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拆掉重建。山似乎是永恒的,你明白嗎?”
嘉俊雙眼直視凱西,鄭重其事地說:
“既然如此,你干嗎寧愿選擇建筑,而不選擇山呢?你應該知道你要的那幢建筑現在已經不屬于你了。”
凱西看了看嘉俊,回過臉。
“我知道,可我本來就是一座山,山在哪里扎了根就很難再移動了。”凱西想了想,又道,“你所說的那座建筑,曾經也是一座山。它只是被人開采了而已。”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顯得有些疲憊,嘆了口氣。
“如果現在要我重新開始,我會覺得很累。就讓事情順其自然,讓時間來證明一切吧。”
嘉俊聽出凱西的弦外之音,愛情確實是要時間去證明的,這一點他也無從反駁,他淡淡地笑了笑,假裝不在意。
“這幅畫——你眼睛有傷,現在畫畫太傷神了。下面就讓我替你代勞吧。”
凱西疑惑地看著嘉俊,嘉俊覺察到了。
“怎么,你對我的畫技沒有信心嗎?拜托啦,給我一個挽回面子的機會嘛!到現在畫技比以前又進步不少,真的。”
凱西流露出信服的眼神,靜靜看著嘉俊作畫。
“嘉俊,你是我的好朋友。”
凱西望著嘉俊,無限感慨。
她知道嘉俊喜歡自己,可是自己喜歡的又偏偏是彬彬!愛情里,陰差陽錯—為什么自己所愛的人卻并不愛自己,而愛自己的人,自己又不愛他?假如,假如她愛的是嘉俊該多好。至少,自己不會顯得像現在那么卑微——愛情是不平等的,愛人的人總要顯得卑微些。
“最好的朋友!”凱西肯定地補充道。
嘉俊的手不由得停在畫布上,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深夜,巷子里格外安靜。
阿芳低著頭,慢慢地往家走去。
路燈下,阿芳一個人走著,顯得格外形單影只。
自從她被酒店停職后,阿芳幾乎每天都偷偷地出去找工作,以免母親操心。
平時,阿芳不會這么晚回家的——
今天,她沒有去找工作,只是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心里難過得想哭,而且堵得慌——一大早,她就把保證書傳真給了彬彬母親,那是她昨晚流著淚寫完的,雖然是短短的一紙保證書,卻寫了一夜。
忽然,阿芳抬起頭——
彬彬的紅色跑車正停在巷子口。阿芳猶豫了下,急忙緊走幾步,想盡快離開。忽然,她發現彬彬竟然倒在紅色敞篷跑車里,睡著了。冬夜,空氣異常冷冽。穿堂風不時地吹過來,阿芳禁不住打了個寒戰。望著彬彬像個孩子般安靜而又無瑕的臉,阿芳一陣不忍。她拿起車后坐的上衣,替彬彬蓋上。
彬彬突然驚醒,即刻緊抓住阿芳的手不放。
“阿芳——”
阿芳甩開他的手,淡淡地說:“你這樣是沒有用的,又何必要折磨自己呢?回去吧,以后別來了。”
彬彬搖了搖頭。
“我不走,我要在這兒等。一直等到你回心轉意為止。”
“你為什么這么傻?好——我告訴你,我又有新的男朋友了!你不要再來這兒妨礙我!你很討厭你知不知道啊!”阿芳狠狠地說道,語氣堅決。
她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她必須遠離他—因為弟弟的事,她答應過彬彬的母親,不再跟彬彬有任何關系。
彬彬撇過頭,不敢相信。
“你騙我,我不相信。”
“是真的!”阿芳一臉肯定,她不想再被彬彬說服,也害怕再被彬彬俘虜和征服。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彬彬大聲地向阿芳喊道,很是痛苦。
“你是不是要親眼看見才肯死心!好啊,如果是這樣,我會讓你看見的,你放心!”說完,阿芳狠下心,轉身離去。
彬彬望著阿芳遠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麥克在芬妮的幫助下,終于順利地踏入了股票市場。每天,他幾乎都在證券市場里忙忙碌碌,賣力地邊學邊炒股。現在,麥克正信心十足地操作著,游刃有余。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麥克,我是阿芳。你今天晚上有空嗎?”
“有有有當然有!”
麥克心頭一喜,急切地答道。
“我媽說,謝謝你幫我們家粉刷了房子,想請你吃頓飯。”
“好,我一定準時到!”
麥克爽快地回答。
晚上,麥克如約來到阿芳家。
敏珍、阿芳、阿風和麥克宛如一家人般,坐在一起吃著晚飯。
飯后客廳里,只剩下麥克和阿芳兩個人,氣氛一陣尷尬。
“酒店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沒有機會跟你聊。怎么樣?有沒有找到新工作?”麥克打破沉默,關切地詢問阿芳。
“你輕點。我媽還不知道我被開除了,我告訴她是暫時離職的。”
“工作嘛,沒關系。大上海有的是。等過幾天,我再幫你看看。”
麥克安慰阿芳道。
阿芳不停地擦著桌子,只是漠然地點點頭,臉色顯得很沉重——
她并沒有為工作擔憂,她的心里想著的卻是那紙保證書,那紙要和彬彬分手的保證書。
看著阿芳還是自顧著低頭擦著桌子,麥克忍不住問:“阿芳,你是不是討厭和我說話啊?”
阿芳緩緩抬起頭看了看麥克,想了想說:“麥克,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嗎?”
“當然可以!”
麥克心頭一喜,但又感覺有些突然。
幽靜的小巷里,麥克和阿芳并排并地走著。
“阿芳,我們去蹦迪好嗎?”麥克建議道。
“不了,就在附近走走吧。”阿芳依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神色恍惚。
“聽你的。”
今晚的月色很美,銀色的月光靜靜地鋪灑在小路上。
兩人一陣沉默。
“阿芳,我記得你小時候挺喜歡跟在我后面跑,你老是叫我麥克哥哥,麥克哥哥,叫得我挺不好意思的。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你長大了之后,反而不太愛跟我接觸了,是不是因為我已經沒有以前那么吸引你了?”
麥克打破沉默,回憶往事道。
阿芳看看麥克,笑了笑:“沒有的事,只是叫麥克哥哥太老土了,我叫不出口,如果你喜歡我這么叫你的話,以后我就這么叫你好了。”
“別別別,我只是這么說說,而且那也不像你了——”
麥克急了,他可不想做阿芳的哥哥。
這時,彬彬的紅色跑車,突然橫在他們面前。
阿芳心頭一顫,一把抓住麥克的手。
“麥克,我有點暈,借你的肩膀靠一靠。”阿芳輕聲說著,隨即就靠在了麥克的肩上。
麥克順勢伸出手,摟住她。兩人儼然一對情侶。
彬彬看呆了,急忙下車。
他緊皺著雙眉,按捺住心中的怒火,看了看阿芳,轉而向麥克喝道:“放開她,我叫你放開她,你聽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