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征遼餉?征麻餉!【求月票!】
作為大明天底下最大的暴力組織的頭子,朱棣忍不住應(yīng)道:“這便是‘麻匪’這個暴力組織,如姜先生所說,開始追求血酬長期收益的最大化所必然導(dǎo)致的結(jié)果。”
姜星火點點頭,卻話鋒一轉(zhuǎn)。
“但隨著麻匪們?nèi)藬?shù)越來越多,兵強馬壯的王麻子匪幫,引起了另一伙同樣靠著血酬為生的暴力組織的注意。”
講到這里,朱棣朱高煦鄭和三人,才回想起來,所謂“鴨城風(fēng)云”,貌似確實存在著兩個暴力組織陣營。
一個是以王麻子為首領(lǐng)的麻匪匪幫,另一個則還未登場。
“另一伙靠血酬為生的暴力組織?是誰?”朱高煦好奇問道。
姜星火也沒有吊人胃口的習(xí)慣,干脆道:“那就是真正的官軍,劍南道瀘州招討使黃五郎。”
“黃五郎又是何許人也?”李景隆走后,朱高煦的捧哏技巧愈發(fā)渾然天成了起來。
姜星火緩緩介紹道:“黃五郎,劍南道本地巴東黃氏門閥出身,乃是季漢名臣黃權(quán)之后,作為本地郡望綿延傳承已有數(shù)百年之久,其人行五,由于隋唐時常以排行作為某郎喚之,故曰黃五郎。”
聽得此言,朱棣反倒點了點頭。
編故事,最起碼人家姜星火編的挺有模有樣,因為貌似巴東黃氏,確實在過去是郡望門閥。
“五代十國時期,天府之國的巴蜀,內(nèi)部同樣是官軍各派系林立、混戰(zhàn)不休,黃五郎明明身為官軍,卻是軍紀敗壞、無惡不作。”
姜星火這么說,朱棣三人反倒不奇怪。
亂世嘛,只要人心一散,那便是世風(fēng)日壞,做出什么丑態(tài)來,都不奇怪。
姜星火講了黃五郎在鴨城犯下的種種罪行后,最后說道。
“.黃五郎甚至把其轄地鴨城的各種苛捐雜稅,收到了九十年以后。”
這個數(shù)字,顯然讓幾人愣了一剎那。
真敢收啊!
“為何?”還是朱高煦問道。
鄭和也忍不住追問道:“按理說官軍不應(yīng)該更想保境安民,以求長期在本地維持嗎?畢竟官軍也不是匪幫,不該有這般做派啊。”
“因為朝不保夕。”
姜星火笑道:“若是黃五郎不能憑借著手里官軍這個暴力組織來狠刮地皮,追求血酬短期收益的最大化,繼而擴充軍隊打造兵器,那么他很快就會被其他招討使、防御使所擊敗這是五代十國時期再常見不過的事情。”
“畢竟五代十國時期雖然從時間長度來看,僅僅為五十三年,但卻一共更易五代九姓十四帝,平均每位皇帝在位的時間只有兩年半,啊不,三年半皇帝都是如此,跟別說地方了。”
差點當了一回小黑子的姜星火懸崖勒馬,緩了緩神繼續(xù)道。
“如果黃五郎不這么做,不把鴨城的稅收到九十年后。那么到了自己被擊敗的時候,不僅鴨城成了別的招討使、防御使的地盤,自己當初沒有征的稅,也成了人家的稅源,而人家一樣會刮地皮。”
“這倒確實是。”朱棣聞言也是頷首同意。
畢竟亂世之中,若是你不夠狠心,大概率就會被更狠心的人所擊敗。
“那后來黃五郎怎么做了?剿滅麻匪?”朱高煦好奇問道。
姜星火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道。
“講后半部分的故事前,我們不妨先來說說這個故事的前半部分,我們可以看出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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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密室里。
道衍開口道:“顯而易見,無論是以王麻子為首的匪幫,還是以鴨城招討使黃五郎為首的官軍,在血酬定律里,他們都是以血酬為生的暴力組織或者說,無論是封建國家的建立,還是封建國家的管理,在這個名為‘鴨城風(fēng)云’的故事里,都能找到對應(yīng)的影子。”
夏原吉同意了道衍的觀點,跟著說道:“確實如此,如果從歷史上的五代十國時期看,甚至再往前推一些,到南北朝時期,很多封建國家政權(quán),說白了就是從與匪幫無異的小型暴力組織慢慢通過擴大地盤、招兵買馬,逐漸崛起成為封建國家的。”
“所以說,麻匪們走的路子,也就是所謂的血酬收益最大化,其實跟建立并且管理一個封建國家,并無二致?”朱高熾試探性地問道。
“姜圣的意思,恐怕還不僅如此。”
道衍轉(zhuǎn)動著手里的佛珠繼續(xù)說道:“其實從另一個視角來看,黃五郎這個鴨城招討使,他麾下官軍的軍紀敗壞和他本人橫征暴斂的行徑,又何嘗不是一個封建國家由盛轉(zhuǎn)衰的模樣呢?”
朱高熾聞言,細細咂摸了半晌,卻是問道:“那依照道衍大師的意思,我大明日后也會如此嗎?為了擴充軍備,把苛捐雜稅都征到九十年后了。”
“那倒不至于,九十年后是個夸張的說法。”
道衍笑著搖了搖頭。
但朱高熾的心,卻慢慢地沉了下去。
因為道衍沒有回答他的前半部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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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歪脖子樹下。
朱棣同樣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他開口問道:“那姜先生以為,既然鴨城招討使黃五郎麾下的官軍和王麻子麾下的麻匪,分別代表了追求血酬收益短期/長期最大化的兩個極端,又說這與封建國家的建立和管理別無二致那是否意味著,黃五郎為了自保擴充軍備,對百姓竭澤而漁的這條路,也同樣是封建國家管理在末期要走的路呢?”
“不錯。”姜星火肯定地回答道。
朱高煦看了眼父皇,有些猶疑地問道:“姜先生那大明也會如此嗎?”
朱高煦這話問出口,鄭和馬上望向了冬日里灰蒙蒙的天空。
“當初咱倆坐在那棵樹下的第一節(jié)課,就說過這個問題了。”
姜星火淡淡道:“邊軍戰(zhàn)力下降,若是異族崛起,那么帝國重心靠北的大明必須在邊防上投入更多的資源,以確保政治中心的安全那么請問,供給十幾萬乃至幾十萬邊軍的軍餉、軍衣、輜重、兵器、犒賞,千里運糧所需的輔兵和民夫的伙食,這些錢從哪來?”
朱高熾有些心虛地說道“加、加稅。”
“巧了!”
姜星火一拍鄭和的大腿,說道:“黃五郎也是這么想的!”
“鴨城招討使黃五郎,聽說轄地里出了一股名為‘麻匪’的匪幫,而且還干起了保境安民賣麻牌的勾當,自然不悅.所以為了剿滅麻匪,黃五郎向鵝城居民加征‘麻餉’。”
心虛地朱高煦問道:“所以黃五郎出兵剿麻匪了?”
“你在想什么?”
姜星火奇怪地看著他,反問道:“想想我之前講的血酬定律的三個特征,還記得住嗎?復(fù)述一遍。”
朱高煦最近得益于蹲詔獄戒色,被酒色腐蝕的大腦記憶力恢復(fù)了不少,他回顧了一遍血酬定律的三個特征,開口復(fù)述道。
“第一,血酬就是以生命為代價從事暴力掠奪的收益。
第二,當血酬大于成本時,暴力爭奪發(fā)生。
第三,暴力爭奪不創(chuàng)造財富。”
“那便是了。”姜星火說道,“同樣是以血酬為報償?shù)谋┝M織,黃五郎這個鴨城招討使麾下的軍隊,對于出不出兵這個問題,自然也要考慮這些不見得他們明白血酬定律的三個特征,但天底下衡量利弊的道理一定是相通的。”
姜星火一條一條地給他拆開分析道:“第一條,出兵打仗獲得血酬要死人吧?”
“對。”
“第二條,出兵打仗的前提條件,得是打贏了獲得的好處,比死人的代價強得多吧?”
“對對。”
“第三條,打仗本身不創(chuàng)造財富吧?”
“對對對!”
“那不就完了?”姜星火道:“黃五郎出兵剿麻匪要死人,又不能創(chuàng)造財富,而且麻匪聲勢浩大人多勢眾偏偏沒刮到多少錢,黃五郎又不能確定打贏了拿到的戰(zhàn)利品比死的人值錢,萬一這邊打起來損失了實力,被其他招討使、防御使進攻撿了便宜呢?”
朱高煦還在費解之際,姜星火繼續(xù)道:“而且,你再想想不出兵的好處。”
“不出兵,不用死人,可以一直借著剿滅麻匪的名義向鴨城百姓收麻餉,又一定能確定不用死人消耗實力也就不會被其他招討使、防御使撿漏,伱說黃五郎為什么會出兵呢?”
“這黃五郎的心,可真黑啊!”朱高煦啞口無言,半天方才憤憤說道,“那他就不怕收了錢不辦事,鴨城的百姓感到不滿嗎?鴨城的百姓若是起來鬧事,想來他黃五郎的麻餉也收不成了吧?”
姜星火理所當然地說道:“這就是封建國家治理中的小竅門了,老百姓對收稅不滿,文官體系該怎么應(yīng)對?”
“首先,我們宣稱什么事都沒有。
其次,我們說也許有事發(fā)生,但不應(yīng)該采取行動。
然后,也許我們應(yīng)該采取行動,但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也許我們當初能做點什么,但現(xiàn)在已太遲了。”
朱高煦呆了呆,對文官體系的無恥感到了一絲震驚,但隨后,他刨根問底地追問道:“那如果鴨城老百姓對收麻餉還是不滿呢?”
“那就需要扶持一伙不會損耗黃五郎實力的假麻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