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熙書的眼神綿里藏針，特別是藍熙書一只手把玩長案上那把御賜繡春刀的時候偶爾流露出的陰翳眼神，吳連旺就會發(fā)自肺腑的感到陣陣寒意。
有小吏把一摞摞的卷宗放到了藍熙書面前的案幾上，經(jīng)年累月的都抱出來了，微塵撲鼻，潮濕的書卷味道很難聞，但是藍熙書不為所動，只是靜靜的看著，下面的一干官吏抻著脖子都看不到藍熙書了，最后面的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用眼色聊，吳連旺躬身垂首標準的眼觀鼻鼻觀心。
井運水和葛大面面相視，葛大不耐煩了，沒文化慣了，就見不得紙墨筆硯成堆，這不是誠心給我們這些大老粗難堪嗎？這么一大堆得看到猴年馬月，這個吳連旺蔫吧壞的安得什么心？
丁啞胳膊肘兒拐了一下葛大，葛大看井運水沒動靜也忍了下來。
藍熙書在案幾后面很安靜，等這幾個小吏把卷宗在案幾上摞成了小山才起身仔細查看，小吏陪著笑臉：“大人，全在這兒了，您過目！”
站在藍熙書案前的耗子臉色不悅：“這是干嘛！”
哎！藍熙書一擺手制止耗子呵斥小吏，小吏哭喪著臉看了一眼吳連旺，沒敢搭腔，吳連旺繼續(xù)觀自在。
藍熙書隨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又是隨手一扔：“這是新舊到任鎮(zhèn)撫交接的規(guī)矩，對不對啊！吳大人！”
“是是！”吳連旺踏前一步拱手稱是，他無法從藍熙書的臉上看出陰晴，這讓他有些惶惶。
“這樣吧！丁啞！你代我履行交接，賬目欽犯名單都很重要，我們學(xué)識不多，怕是看不明白的，有勞吳大人詳細講解一番，丁啞！務(wù)必向吳大人虛心學(xué)習(xí)！”
藍熙書扔下這句話轉(zhuǎn)出了卷宗堆積的案幾，丁啞稱是，走到吳連旺跟前見禮，吳連旺暗暗叫苦，藍熙書我這招可夠損的，這么一大摞，吳連旺有的念了。
“吳大人！您可要勞心費神了，兄弟們初來乍到?jīng)]見識，少不了您指點一二！受累了！”
“藍大人客氣！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輔佐大人順利掌管衙門事物這也是屬下分內(nèi)之事！”吳連旺一接藍熙書微微然的笑眼立時就有一種中箭的感覺，七竅生風(fēng)嗖嗖透寒。
“要務(wù)在身的都各歸各位，恪盡職守，不用候著了，來日方長，熟悉是早晚的事，我會盡快了解諸位，其余的都跟我走一趟，我們錦衣大獄藍某也是久聞其名啊！”藍熙書挺身案前，背手而立居高臨下眼睛掃視一遭。
藍熙書話剛說完，井運水的身后發(fā)出一聲刀出鞘的卡簧滄啷金屬銳響，在這鴉雀無聲的內(nèi)堂格外刺耳。
“屬下告退！”立刻有三分之二的官吏躬身行禮唱喏退出了大堂，都出溜出溜的如溜墻鼠輩，欺軟怕硬古來有之。
“頭前帶路！”
藍熙書剛一挪步，立刻有一百戶匆匆出列：“藍大人請這邊！”
都跟著藍熙書出內(nèi)堂奔詔獄，李四樹伺候丁啞大模大樣的坐到藍熙書剛才做過的地方，立刻不見其人只聞其聲，丁啞慵懶的聲音甚至有點回籠覺的愜意：“吳大人！開始吧！四樹！趕緊給吳大人看座，這么多卷宗，吳大人得念一陣子呢！”
出了北衙門辦公區(qū)，進入詔獄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早有獄卒打開了大門恭候新任得鎮(zhèn)撫大人視察。
青瓦遮天瓦沿滴答的雨水落地有聲，锃亮的青石板天井只見豆腐塊大小的陰沉天空，雨絲斜飄，藍熙書頓覺壓抑。
“請問大人先去官監(jiān)還是民監(jiān)？”這個瘦瘦高個子的百戶小心抬眼征求藍熙書的意見。
顧名思義，官監(jiān)就是羈押欽犯的地方多是皇上欽點緝捕的犯罪官員，民監(jiān)羈押多是江洋大盜之類，也有犯事兒的普通宦官羈押于此，藍熙書重點在官監(jiān)。
“官監(jiān)！”藍熙書話音剛落，這個名叫李孝的百戶緊走幾步側(cè)首引路上了官監(jiān)。
一入官監(jiān)，光線不但沒有陰暗，反而較陰沉的外面明亮起來，塊石堆砌的墻壁森然，海碗大的桐油燈燈芯如蛇吐信，間隔不遠就有一個，李孝晃動手里的令牌，當值的獄卒守衛(wèi)紛紛后退，貼著石壁木雕泥塑一般。
一個典獄陪著一個花白胡須的胖老頭正從里面拐出來。
“老王！還不見過外面新來的鎮(zhèn)撫大人！”李孝大喝，麻黑臉的典獄愣了愣趕緊趴在地上，旁邊的老獄醫(yī)也跟著趴下來，藥箱子丁零當啷。
“趙八見過大人！”
“王頭見過大人！”
藍熙書打量著這兩個慌慌張張額上見汗的半大老頭：“起來吧！這是給誰看病去了。”
趙八和王頭站起來聽藍熙書和顏悅色，趙八趕緊回話：“回大人話，十三監(jiān)的李時勉舊傷一直未愈，昨夜又感了風(fēng)寒。”
“李時勉？”藍熙書側(cè)臉李孝，李孝湊上腦袋低聲說道：“這個侍讀李時勉因三大殿著火上書出言不遜觸怒皇上下錦衣獄！”
藍熙書不熟悉，三大殿著火他倒是聽房子念叨過幾句。
藍熙書保持著側(cè)臉的姿勢沒動，李孝趕緊又補充：“這個人也沒什么，就是一根筋，被皇上痛責(zé)一頓，在這里也吃了些皮肉之肉，一個文縐縐的官員倒也硬氣，皇上親征，也沒發(fā)話就這么擱著呢，也不打也不審了。”
藍熙書哦了一聲，這錦衣獄也是養(yǎng)閑人的。
藍熙書看著那個胖老頭問：“人沒事吧！”
“回大人，還好！還好！我已經(jīng)擱下藥了。”獄醫(yī)看著藍熙書直抹汗，這微涼的天氣這樣的舉動真讓人好笑。
“皇上不定什么時候想起來過問，人好生看著，不要出了意外。”藍熙書吩咐，李孝和趙八王頭齊聲稱是。
“退下！退下！”李孝一擺手，趙八和王頭抖著身子閃到一邊。
早有獄卒加了火把，甬道通明。
錦衣獄非普通牢獄，基本沒有大通間的牢房，因為欽犯居多，單間重點看押的要犯監(jiān)舍很規(guī)范，這里的規(guī)整倒也出乎藍熙書的意料，除了冰冷森然的石壁，高處窄小的通風(fēng)口，全封閉的環(huán)境讓人覺得牢獄氛圍濃烈外，倒也沒有痛不欲生的哭爹喊娘聲和大聲喊冤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