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生活他過了七年,現(xiàn)在才知道是多么珍貴。
幾天以前他心里充滿了由于對生命的絕望而生出的坦然,現(xiàn)在他才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多么留戀生命。
——只要我一睜開眼睛,最殘酷的現(xiàn)實就會回到眼前了。
可惜生活并不是你閉上眼睛就能逃避的,即使能,鐵木真心底的英雄情結(jié)也絕不允許他逃避。于是,他睜開了眼睛,看到了正在搗馬奶的合答安。
“你醒了?”合答安聽到了鐵木真翻身的聲音,轉(zhuǎn)過頭來。
“嗯!”鐵木真一邊起身一邊適應(yīng)著仍然酸痛的肩膀。環(huán)視一下四周,屋子里只有合答安。聽聲音,家里的男人都在外面曬羊毛。
——如果我現(xiàn)在沖出去,搶一匹馬,能有多少機會逃離泰赤兀部?
鐵木真?zhèn)冗^頭,看到氈房外不遠處就栓著兩匹駿馬。
——如果我沖出去,沉白和赤剌溫一定會阻攔我,如果鎖爾罕鐵剌只有一個兒子就好了,任何一個,鐵木真都有把握制服他。可是現(xiàn)在……
鐵木真用手捏了捏手上仍然酸痛的肌肉,感覺經(jīng)過一夜的休息,自己身體的力量正在復(fù)蘇。他開始悄悄計算如果自己同時對付沉白和赤剌溫兩個人,會有多少勝算。
“小主人,你醒了?”鎖爾罕失剌突然滿臉笑容地出現(xiàn)在氈房門口,門外的陽光從鎖爾罕失剌掀起的布簾后照進來,照在鐵木真的身上,讓他徹底清醒了。
跟陽光一起籠罩鐵木真的是一種深深的愧疚感。自從自己被抓以后,鎖爾罕失剌一家是對他最好的人,而自己一早上都在算計如何對付他們。他慶幸自己剛才沒有急著把那些想法實施出來。
鎖爾罕失剌把一大塊剛烤好的羊肉和兩條肥嫩的烤羊腿放在鐵木真面前,“多吃一點,一會兒他們會把你送到納牙阿那兒,今天由他負責(zé)看管你。”
“納牙阿?”鐵木真眉頭一皺。他還記得那個徒手摔倒他戰(zhàn)馬的那個年輕勇士,他曾聽脫朵管他叫“納牙阿”。
“那個力氣很大的納牙阿?”他問鎖爾罕失剌。
“對!”鎖爾罕失剌點了點頭,然后對鐵木真溫和地笑了笑,“小主人,我知道是他摔倒了你的戰(zhàn)馬,你才被脫朵抓住。但這個年輕人是個好人!他和你我一樣討厭脫朵,只是做為泰赤兀人,他要聽從塔里忽臺的命令。”
“我知道!”鐵木真低頭大口啃著烤羊腿,眼神若有所思。
剛吃到一半,沉白急匆匆地走進了氈房,“脫朵的手下來了!”
“小主人,受委屈了!”鎖爾罕失剌說著,迅速在地上拿起木枷,和沉白一起替鐵木真帶上,綁繩索時,鐵木真明顯可以感覺到比以前松了很多。
“小主人。”綁好后,沉白拍了一下鐵木真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再忍兩天,就不用再受這份苦了!”
鐵木真苦笑。
是啊!再忍兩天,兩天以后泰赤兀人就要拿我去祭長生天了。到那時候,的確不用再受這份苦了。
等待的日子是最難熬的,尤其是當(dāng)你等來的結(jié)果只有死亡的時候。
在納牙阿負責(zé)看管鐵木真的時間里,納牙阿幾乎沒有看過鐵木真一眼,鐵木真也沒有聽到他說過一句話。
脫朵的兩個看守把鐵木真送進他氈房時,他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而那兩個家伙也沒有像叮囑鎖爾罕失剌那樣叮囑納牙阿“這個犯人如何如何重要”之類的話。
從他們對納牙阿說話時的表情看,他們對這個比鐵木真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很恭敬,甚至有些懼怕。
整整一天,納牙阿都在磨那把鐵木真看來已經(jīng)鋒利得無法再鋒利的馬刀,仿佛世界上除了磨刀,就再也沒有別的事情值得他做。
有好幾次鐵木真甚至懷疑,如果他大搖大擺地走掉,納牙阿都不會去理他。如果不是看到了納牙阿手里明晃晃的馬刀,并且聯(lián)想到了他空手摔倒戰(zhàn)馬時的情景,鐵木真說不定真會試一試。
兩個人沉默地坐了一天,直到傍晚,脫朵手下的兩個看守將鐵木真接走了。
四月十五。夜。蒼穹無月。
今夜,泰赤兀的天空是紅的。斡難河邊幾堆雄難的篝火把陰云密布的天空染成了深紅色。強大的泰赤兀部,正在為明天的祭天大典進行著狂歡。
鐵木真靠在離火很遠的一排木柵欄上,望著遠處狂歡的人群和跳動的篝火,仿佛看到死神在朝自己獰笑。
鐵木真只是肩頭綁著沉重的木枷,腳上并沒有上鎖。塔里忽臺派來看管他的也只是一個瘦弱的青年,比鐵木真低了足有半個頭。
好像塔里忽臺根本不怕這個大祭品會逃跑,看上去這似乎是件好事。但是鐵木真心里明白,在這茫茫草原上,百里之內(nèi)沒有人煙,帶著這么沉重的木枷,就算他現(xiàn)在能逃出去,也很快就會被泰赤兀人捉到。
“你就是鐵木真?”一直沉默的瘦弱青年突然開口。
鐵木真未置可否,從他出生開始,就聽過太多這樣的問題。他甚至能猜到接下來這少年會問“你出生時手里真的握著一塊凝血蘇魯錠”之類的話。
但那個少年并沒有按他所想的方式問下去,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說出了一句令鐵木真口瞪口呆的話——
“現(xiàn)在用木枷打暈我,你就可以走了!”
鐵木真疑惑地看著這個少年,以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少年看出鐵木真的疑惑,笑著把一塊羊腿遞到了鐵木真的嘴邊,已經(jīng)餓了一天的鐵木真馬上狼吞虎咽起來。
“營地的東邊樹林邊,有個水潭。打暈我之后,你先到那個水潭里躲起來,到時候會有人接應(yīng)你。”少年說。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鐵木真啃著少年手中的烤羊腿,大腦在急速轉(zhuǎn)動,心中的疑團比空中的烏云還密。這會不會是塔里忽臺或者脫朵在耍什么花招?
“我是沉白和赤剌溫的朋友。”一句話驅(qū)散了鐵木真心中的疑云。“等我醒過來,我會報告塔里忽臺說你逃跑了。他們會四處搜捕你,因為泰赤兀部很多人都曾受過你父親的恩惠,他們很可能會到各部民家里面搜查。所以你要先躲在那個水潭里。”
“如果他們要找我,那片樹林是必搜的地方,我躲在樹林邊,豈不是很快又會被抓到?”鐵木真說。
“到時候鎖爾罕失剌會去水潭接應(yīng)你。等搜過各家各戶之后,你再找個時機,溜到他的家里。”
“鎖爾罕失剌的家?”
“是的。”少年點頭。
“你們很早就計劃好了要救我?”
“對。兩天前,沉白和赤剌溫知道今晚你會由我看管,便找到了我,開始計劃這件事。你一直在我心里的英雄,特別是在你殺了脫朵手下幾個泰赤兀勇士之后。所以我當(dāng)然一口便答應(yīng)了這件事。”
“如果我被抓到會怎么樣?”鐵木真問。
“如果你在鎖爾罕失剌家被抓到,”少年頓了一下,“那他全家就完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少年似乎猜出了鐵木真的心思,“我知道你不想連累他們一家人,但明天他們就會拿你祭天,這是你最后的機會。這個計劃很周密,只要不出差錯,不至于有危險。”
“如果有一天,”鐵木真說,“我能復(fù)興乞顏部,你們,都將是我最好的那可兒。”
少年笑,“我也希望能早一天替手握凝血的草原戰(zhàn)神效命!”
說完,少年用鐵木真吃剩下的羊腿骨點了點自己的頭。“動手吧!”
鐵木真用感激的眼神對少年笑了一下,揮起了肩上的木枷。
郭進在納牙阿率領(lǐng)的一幫怯薛軍的歡迎之下,一大群人緩緩的想王帳的方向行去。納牙阿的脾氣,郭進也是很了解的,純粹的悶葫蘆一個,郭進也不會自討沒趣,去用熱臉貼這個冷屁股,那不是犯賤嗎,他可是做不出來的!
至干那牙阿身邊的怯薛軍士們,郭進倒是沒有多做什么理會,只是稍微點孓總頭也就算了。不是郭進看不起他們這些鐵木真的親軍們。
無論什么時候,他們都是應(yīng)該給予足夠的重視的。但一來他身為東北萬戶,身份貴重,手握大權(quán),是現(xiàn)在蒙古為數(shù)不多的重臣,真真正正的手掌一方大權(quán)的地方諳候。二來郭進已經(jīng)是離開蒙古近六年的時間,自然而然的會和那些那顏們的后代們有些陌生了。
此時的蒙古大帳當(dāng)中,鐵木真和留守在王都的一干大臣將領(lǐng)們都等侯在那兒,等待著郭進的到來。
在得到了郭進馬上就要到了王都的一干蒙古權(quán)貴們,凡是身在不兒罕山附近的全都趕了過來。畢竟郭進的身份擺在那兒呢!
很快,郭進就在一幫怯薛軍的護衛(wèi)下,來到了金帳。
“哈哈,郭進吾兒,你終于回來了,實在是太好了。為父正需要吾兒的效力呢!”
“父汗過獎了,父汗身邊的入才無數(shù),雄威震于海內(nèi),區(qū)區(qū)小子只不過是景上添花而巳,這點微末小功,又算得了什么!”
將進六年未見,鐵木直和郭進之間自然有些說不出的陌生。鐵木真在感嘆郭進終于長大成人,成了一糾糾大丈夫的同時,眼中精光大閃,這小子的實力也是越來越深不可測了,郭進也在一邊與鐵木真聊天打屁,盡說些沒有蓉養(yǎng)的客套話。一邊也在打量著帳內(nèi)的一干文臣武將們。幾年時間不見,帳內(nèi)倒是多了不少的新面孔,在心中感嘆時間琉逝的同時,也在細細的打量著眾人的神清和氣機。郭進這一打量下來不要緊,卻也把郭進嚇了一大跳,連連在心中感嘆蒙古開國時的君臣武力值可真不是蓋的。
文臣首位站的是郭進的老熟人失吉忽圖忽。
失吉忽禿忽,又譯忽都虎、胡士虎等,幼年時他被鐵木真(成吉思汗)母月侖收養(yǎng)。成年后,隨成吉思汗統(tǒng)一蒙古各部。他現(xiàn)在是大蒙古國斷事官。
他是塔塔爾部人。參與制定大札撒(《成吉思汗大法》)。1204年,成吉思汗建國后封為千戶、大札魯忽赤(大斷事官),主持刑罰詞訟及民戶分封等事。他決獄公正,辦案中反復(fù)對犯人說:"不要因為恐懼而招認(rèn)","不要害怕,說實話"(拉施特《史集》)。
這家伙和郭進的關(guān)系很好,郭進當(dāng)年在黑龍江開荒,他就幫了不少的忙。
與他站在同一排的是左丞相塔塔統(tǒng)阿這老小子。他和郭進的關(guān)系就不怎么樣了,僵硬得很,每什么別的原因,文人相輕,更是和郭進有文統(tǒng)之爭。郭進提前布局,將檢體漢字早早的就在蒙古部落里流傳開來,讓它成為了蒙古王國的官方文字。
以知識淵博自詡的西遼大學(xué)者塔塔統(tǒng)阿同志自然是很不服氣了,憑什么郭進這樣的小娃子所創(chuàng)出來的文字能成為蒙古王國的官方文字,而他就不能創(chuàng)出來捏。于是,塔塔統(tǒng)阿同志就根據(jù)畏兒畏文字,再加上自己的摸索,也創(chuàng)出來了一套文字來,現(xiàn)在正處于推廣階段,不過有郭進的檢體漢字在前,優(yōu)游有配套的漢語拼音,方便得很,塔塔統(tǒng)阿同志所創(chuàng)文字的前景不妙得很,所以他能給郭進好臉色看才怪了。
當(dāng)年蒙古滅了乃蠻,有一位名叫塔塔統(tǒng)阿的畏兀兒人,性聰慧,善言論,深通本國文字,太陽汗尊他為國傅,并封他為掌璽官,掌管金印和錢谷。乃蠻滅亡時,這哥們兒懷揣金印想溜走。蒙古軍人瞅見這家伙鬼鬼祟祟的,叫過來一看懷里揣著個寶貝,于是推推搡搡地把他押送去見可汗。
可汗不解地問:“太陽汗的人民和疆土都屬于我了,你這老小子懷里揣著個大印想往哪兒跑?”
知識分子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該往哪跑。反正只知道這是為臣的職責(zé),我想尋找故主將大印交還給他。”
可汗先稱贊了這個文化人是個實在人,忠于所事很好,然后又不解地問:“那么這顆大印到底有什么用途呢?”哎呀,沒文化真可怕,看來大汗亟需掃掃盲嘍!(暈,乃蠻文字鐵木真看得懂才怪)
塔專家解答道:“出納錢谷,委任人才,一切事皆用之,以為信驗耳。”
可汗覺得這個方法不錯,就把這個文化人留在了自己身邊繼續(xù)負責(zé)掌璽。此后,凡有制旨,始用印章。
可汗又示意塔塔統(tǒng)阿開了一個掃盲班,強令蒙古貴族和高級將領(lǐng)跟著這位有學(xué)問的老師學(xué)畏兀兒文字。甚至連鐵木真四兄弟也當(dāng)過他的學(xué)生。通過開展高層掃盲運動,黃金家族的人就成了有文化、有知識的人。
倒不是郭進創(chuàng)造的文字不能用,相反,很好用,只是放眼蒙古周邊,還是以當(dāng)年遼國的文字位主,也就是這個惟兒勿文字,以后要和別國打交道,這個不學(xué)都不行啊!
這老小子投靠鐵木真的時間太晚,不然的話,以他左丞相之尊,原來的位置肯定是在失吉忽圖忽之前的,可是他的根基太淺薄,不像大斷事官閣下,朋友手下滿蒙古都是,所以在行政方面有著很大的優(yōu)勢。
郭進最關(guān)注的就是文官就是這兩人,至于其他文官么,那就不要說了,實在是說不出口啊,其中有很多都是由武將在兼職,再加上郭進和塔塔統(tǒng)阿在蒙古推廣文字時間太短,他們的水平就可想而知了,帳內(nèi)這么多人,全都拖去文盲這定大帽子,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接下來就是武將了,武將大多是郭進的老熟人,就是有幾張新面孔,那也是幾位不起眼的小武將,排在最后面的位置上,現(xiàn)在還不值得郭進費心思在他們身上。
武將首位當(dāng)然是鐵木真手下的頭號軍師,現(xiàn)在的呼倫貝爾萬戶木華黎。
木華黎(Muqali,1170—???),又作木合黎、模合里,蒙古札剌亦兒部人,世居阿難水(即斡難河,今蒙古鄂嫩河)以東,世代為蒙古孛兒只斤氏貴族的臣仆。其父孔溫窟哇,從鐵木真平定蔑兒乞部,出征乃蠻部,屢立戰(zhàn)功。在乃蠻軍隊追趕之下,鐵木真馬斃,孔溫窟哇以坐馬接濟鐵木真,以身阻擋追騎而死。
孔溫窟哇有子五人,木華黎為其第三子。木華黎“虎首虬須,黑面”,“沉毅多智略,猿臂善射,挽弓二石強”(《元史?木華黎傳》)。約在1197年,孔溫窟哇將木華黎和不合兩個兒子送給鐵木真做“梯己奴隸”。后來,他與博爾術(shù)、博爾忽、赤老溫一起,以忠勇輔佐鐵木真,號稱“掇里班?曲律”(dorben-kuluhud),意為“四杰”。/f"k)g)N.u(k/Q
鐵木真有一次與塔塔兒部對陣失利,適逢大雪,丟失牙帳,臥草澤中,木華黎與博爾術(shù)站在雪中整夜張氈遮蔽。又有一次,鐵木真等三十余騎行經(jīng)溪谷,遇寇突襲,箭下如雨,木華黎引弓,三發(fā)射中三人,并解馬鞍屏衛(wèi),終于將寇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