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章
子攸呆呆地看著蠻族的武士從城墻上爬下來,她的心頭一陣發冷,她不相信有什么人能爬上這么高的城墻,穿著輕甲的蠻族武士那黑色的身影就仿佛鬼魅一般不斷地從城墻外頭冒出來,不單單是子攸,就連那些侍衛們也驚呆了,定定地騎在馬上看著那些身上著了火的蠻子在地上打滾,看著更多的蠻子從城墻上爬進來,仿佛見了鬼似的。
齊烈已經在銅羊關上守了幾個月,也已經在戰場上拼殺過不知道多少場了,他最先反應過來,大吼一聲沖上前去,揮起重劍不住地砍殺著已經上了城的蠻子。他手下的侍衛們也醒悟過來,向前沖去,原先就跟蠻子戰在一起的那些守城士兵也沖了上去,一時間這個城角展開了一場規模不大的混戰。
柳葉和鐘莫雨都在子攸身邊沒有上前,鐘莫雨是第一次看到戰場廝殺,她才到銅羊關上幾天,還弄不明白眼前發生的事到底意味著什么。柳葉還算冷靜,只是不住地咳嗽,“小攸,這些蠻子是從哪冒出來的?小攸,小攸,你怎么了?說話啊,你怎么還先被嚇住了?”
子攸被柳葉喊醒了,轉過頭去看著柳葉,柳葉被她眼里的驚駭之意嚇著了,“怎……怎么了?”
“小葉,我也不知道這些蠻子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可是……”子攸吞咽了一下,拼命制止住自己地驚慌,“我都有些糊涂了,這處城墻……這處城墻是不是朝里的?”
“朝里?咱們站的地方當然是銅羊關的里頭了。”鐘莫雨根本不覺得這幾個蠻子跑上銅羊關的城頭有什么大不了的,這幾十個人的混戰在她看起來簡直跟街頭幫派的火拼差不多,她驚訝地問子攸道,“子攸,有什么可怕的,不是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么?”
柳葉沒有跟鐘莫雨抬杠,也沒有打趣,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小攸,這里地城墻是朝里的,蠻子不是從銅羊關前頭攻打上來的,他們是從銅羊關后頭繞上來的,這可大大地不妙了。”
子攸的雙手止不住地發顫,她向馬側部摸過去,順手抄起一只弓,從箭壺里抽出羽箭,拉開弓箭,一箭射倒了齊烈正在對付的蠻子,“齊烈。”子攸大喊一聲,“銅羊關后地那條小路,每天晚上都有士兵把守,今天晚上守在那里的人是誰?”
“有五十人守在小路的隘口。”齊烈怔了一下,似乎一時間想不起來今天是誰把守那條小路,他本來還以為蠻族已經退兵了,那里沒有任何把守必要。齊烈想了一下才大聲回答倒道,“今天頭半夜是羅慶,后半夜應該是澹臺將軍帳下的一員將軍,大概是叫劉軒的。”
“劉軒將軍?”穆延暉愣住了。子攸還沒來得及說話。這時候轉過頭去看著他。他站地地方距離子攸不遠。子攸看到他緊張地握緊了手里地刀。“那個劉軒……劉軒將軍已經被蕭國棟他們殺了。”
子攸一言不發地看著穆延暉。真地是這樣。那今晚地亂子可不小了。已經不僅僅是幾個金吾衛叛亂地問題。本來就該想到是這樣地。就算幾個金吾衛能夠奪得銅羊關地兵權。他們下一步還能怎么樣呢?可若是他們勾結上了蠻子。那可就不同了。
穆延暉見子攸一直沒有說話。以為她不相信自己地話。“是真地。我親眼見到蕭國棟他們幾個殺了劉軒將軍。”
“我知道你說地是真地。
”子攸輕輕地說道。她看了看城墻邊上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地尸體。有一大部分是大顥國地士兵。“齊烈。叫一個人過來回話。”
齊烈在混亂中拎過來一個原來就在這兒地士兵。把他拽到子攸面前。齊烈地力氣太大了。那個士兵還是個大孩子。差一點摔倒在子攸地馬前。他站穩了抬起頭來。“誰?……你是誰?你……”
“這里發生了什么事?”子攸向那個士兵發問。可是那個士兵沒有回答,他已經聽出她的聲音是個女孩子,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剛剛經歷過黑暗里的搏斗,遺留下來的緊張和亢奮本來就讓他有些昏頭昏腦。可是現在眼前偏偏又出現了一個騎在馬上的女子,她身邊士兵手里地火把剛好照亮了她那張絕美的臉,他呆呆地看著她,看著那女子略帶驕傲地揚起傾國傾城地面容,向他說了句什么,他一個字兒也沒聽進去。
柳葉剛要罵他是個窩囊廢,一陣咳嗽讓他沒能說出話來,他高燒得很難受,額頭滴下汗來,他那種眩暈的感覺更明顯了,他真想下馬去休息一會兒。
眼下地情形實在是危急得很,子攸實
急了,舉起馬鞭子就向站在她馬前的士兵抽了過去,太大地力氣,不過還是嚇了那士兵一大跳。他“哎喲”一聲跳了起來,連忙倒退著向一邊躲開,下意識地嘴里不干不凈了一句。又想起騎在馬上的是那么一個美貌的女子,他又慌張地捂住嘴,像是想把方才那句臟話吞回肚子里去,他可不是有意要冒犯女子的。他又抬起頭迷惑地看著馬上的女子,放心地看到那女子并沒動怒。
可是子攸也已經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大聲地向他,“我在問你話,你沒有聽見嗎?你是在這里站崗的嗎?發生了什么事?蠻子怎么會爬上來?”
那士兵終于聽清了子攸的話,可是卻鬧不明白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你是誰?女人怎么會上銅羊關里來?我是澹臺大將軍的人,我怎么非要回答你的話不可。”
齊烈又放倒了一個蠻子,勃然大怒地跳下馬來,兩步跑到那個士兵的面前,仰起巴掌就是一個漏風嘴巴煽過去,“你他娘的羅嗦什么?她問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再嗦一句我就打掉你的門牙。”
其實這一巴掌就差一點打掉那倒霉士兵的門牙了,他委屈地捂著臉,他本來是澹臺將軍的人,所以連齊烈也并未放在眼里,可是齊烈這一巴掌打得他的牙齒劃破了嘴唇,臉也腫了。
他向外吐了一口含著血的唾沫,瞪了齊烈一眼,齊烈惱怒地掄起巴掌就要再煽過去。
“行了,齊烈。”子攸喝止了他,她已經快要急死了,“不要再打他了。你也快說,是怎么回事。”
那個士兵看了齊烈一眼,不敢再遲,“我原不是在這里站崗的。我跟我的這些兄弟們是在城西巡邏的,快走到這里的時候聽到一聲號角聲。本來哨兵們發出的警報應該是三聲長號角,但是我們頭兒覺得這一聲響得更蹊蹺,我們就向這邊來了,剛到這兒就發現哨兵兄弟們全被撂了,這里的火把也熄滅了,影影綽綽地見到一些人影跑開了,還聽見城墻上有聲音。我們也顧不上去追那幾個跑了的人,就向城墻邊來看,結果就這么黑咕隆咚地打起來了。這不是嗎,然后你們就來了。”
子攸咬著下唇半日沒有說話,那士兵就看著子攸的臉發呆,子攸也顧不上惱他膽大妄為,她看到城墻邊那些黑火油都快燃盡了,猛醒過來,“你這傻瓜,你還遲什么?還不去吹三聲長號角!”
那士兵也是猛然醒悟過來,這一半天光顧著打了,竟然把最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他轉身跑到城墻邊去,避開蠻子的攻擊搶出被人丟在地上的號角,退到一邊去鼓足了力氣把號角吹響。拖長而壓抑的號角聲在銅羊關里響了起來,一個蠻子向著那吹號的士兵拉開了弓箭,子攸比他更快,她舉起手里的弓箭,嫻熟地拉開弓弦,一箭射穿了那個蠻族武士的咽喉。
她沒有去看那個倒下的士兵,司馬昂曾向她說過,不要去死者,那會讓她失掉勇氣,她要照看的是活著的人。她轉過臉去,向穆延暉吩咐道,“快去把被熄滅的火把全都點燃。”
穆延暉跳下馬向最近的墻邊奔過去,那里應該有放火把的位置。齊烈已經沖到了城墻邊上,他顧不得別的,大喊了一聲,“王妃,這里有繩子,粗繩子結成的繩梯,有叛徒。是銅羊關里的叛徒把繩梯放下去,把蠻子放上來的。”
子攸憤怒了,她沒有想到蕭國棟那一干人真的會這樣做,不但叛變了他們的將軍,甚至還勾結了蠻子,出賣這座城關,出賣自己的國家。都到了這一步,子攸再也容忍不了他們一分一毫,她甚至覺得自己恨不得立刻就殺了那些叛亂的人,不那樣做,她不但對不起司馬昂,對不起爹爹,也對不起那五百個駐防在城外山路上的士兵,他們是死在自己人手里的。
“燒掉繩梯。”子攸下了一道干脆利落的命令。
一個侍衛也學著她的樣子解下自己馬背上的皮囊,把黑火油潑灑在城墻上,齊烈點了一把火,繩子在黑火油的助燃下很快就燒斷了,而且橫向練成一片,城墻下傳來哀號聲,子攸知道是掛在繩梯上的蠻子摔到了城墻之下。
城墻上頭的這些蠻子很快就被齊烈帶著人料理掉了,只是,子攸回頭向城關里望,警報的號角已經發出了,可是卻沒有援兵來這里,她低聲向齊烈說道,“今晚進攻銅羊關的蠻子一定不僅僅打算只從這里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