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鼎用手里卷著的畫瞧了敲敲門,里面傳來鄧全盛的聲音:“進來!”
蕭家鼎邁步進去,躬身道:“屬下見過鄧縣尉。”
鄧全盛一看見他,滿臉堆笑從座榻上起身,很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來了,很好,本官已經跟康縣令說了,全力保舉你。康縣令已經答應了,就安排你在刑房辦事。怎么樣阿?”
蕭家鼎躬身道:“多謝鄧縣尉栽培,屬下一定盡力工作。不辜負鄧縣尉知遇之恩。”
“嗯,你的路引帶來了嗎?”
蕭家鼎趕緊把路引拿出來。鄧全盛接過來,也不看,叫來了門外的隨從,吩咐他拿著這路引去主簿那里幫蕭家鼎登記造冊,領取書吏腰牌。這樣就正是成為衙門的書吏了。
安排好,鄧全盛對蕭家鼎道:“走,本官帶你去見見刑房的各位同仁。”
蕭家鼎跟著鄧全盛出來,到了刑房。
刑房是里外兩個套間,里間比較小,是刑房的頭徐司法辦公的地方,外面是個大間,一排排的書案坐著的都是刑房的書吏,人不多,大概有六七個。
刑房司法徐厚德聽說縣尉來了,趕緊從里屋出來,拱手施禮,外間刑房的法佐(相當于副庭長)還有其他書吏早已經站了起來施禮。胖子朱海銀在最角落的一張桌子前,朝著蕭家鼎擠眉弄眼的笑,蕭家鼎裝著沒看見。
鄧縣尉道:“今天,咱們刑房來了一個新的同仁,他名叫蕭家鼎。”
蕭家鼎這個名字如今在益州書生文人屆那已經傳遍了,這也難怪,古代通訊傳媒都不發達,除了嘰嘰喳喳傳消息,可以作為娛樂的東西也太少了。所以有啥事那在同城范圍內傳播速度并不亞于現在媒體啊。更何況擊敗州府法曹的號稱益州第一才子的鐘文博,消息穿得就更快了。這些刑房的書吏自然知道,只是古代傳媒主要靠嘴,所以只知道蕭家鼎的名字,卻沒見過本人,現在見到了,一個個都驚訝地望著他。臉上什么表情都有。
鄧縣尉介紹了徐厚德和他身后的法佐董忠,蕭家鼎上前施禮,董忠倒是滿臉堆笑,那徐厚德卻板著個臉,還了一禮,沒有說什么。
鄧縣尉道:“徐司法,咱們這位蕭兄弟不僅文采出眾,而且精通刑律,是個難得的人才啊,這樣吧,把蔣忠元故意殺人的哪件案子,交給他辦,本館相信,他一定能辦好,你多指點他。”
此言一出,蕭家鼎立即發現對面的徐厚德以及他身后的一眾書吏表情立即發生了變化,徐厚德是錯愕,那些書吏大多是幸災樂禍,唯獨朱海銀,是驚詫和焦急。他立即明白了,這個案子是個難啃的骨頭案!鄧縣尉這狗日的真的想整自己!
他臉上卻沒有半點表情的波動,躬身道:“是!屬下一定盡心竭力把案子辦好。”
“嗯!好好看,前途無量啊!”說罷,又親熱地拍了拍蕭家鼎的肩膀,轉身走了。
徐厚德已經事先得到了消息,說刑房要來一個書吏,因此已經替他準備好了書案,正好就在朱海銀的桌子旁邊。
徐厚德給他指明了他的書案之后,讓負責收發案件的書吏將蔣忠元故意殺人一案的全部卷宗交給他,然后進了里屋。書吏們也各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不時偷眼瞧他一下,暗自嘀咕幾句,時不時帶著笑,那笑聲聽得出來帶著明顯的幸災樂禍。
文人相輕,自古始然。蕭家鼎肚子里已經明白了自己來到了一個什么樣的環境里。他沒有跟朱海銀說話,拿起卷宗看了起來。
卷宗很薄,他用了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就看完了。案情也非常簡單,這蔣忠元帶著仆從,大半年前當街用刀捅死了兩個男子,傷了幾人。很多人都看見了。
這樣一個案子,目擊證人這么多,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有什么難辦的?會讓這些人用那種眼神看自己呢?而且案發已經大半年了,卻一直沒有處理,其中必有蹊蹺,要知道古代衙門相當于現在的公檢法,而不僅僅是法院,古代規定的審限比現代短得多,這樣的命案,限期一個月審結,超期未結的話,衙門掌印官和監臨官(也就是直接責任人)是要被打板子的。這案子卻拖了大半年沒審結,沒有鬼才怪了!
不行,必須馬上搞清楚,自己可不能莫名其妙被人當槍使。
蕭家鼎站起來,瞧了旁邊朱海銀一樣,捧著肚子嘀咕了一句:“媽的肚子痛,不是吃壞了東西了吧?”
說罷,他快步出來,到門口問了門房茅廁的方向,徑直過去。到了茅廁里,左右看看沒人,進去撒了一泡尿,出來便看見了朱海銀過來。便低聲道:“這案子怎么回事?你應該知道吧?”
“這個案子大有來頭,衙門里誰不知道?”朱海銀回頭看看沒人,聲音低低的道,“這當街殺人的蔣忠元,是州府衙長史的小舅子!也就是說,他的姐姐,便是這長史的妻子。當街殺人的原因,是這小子跟死者兩個都是大戶人家的紈绔子弟,兩人都看上了一個**女子,爭風吃醋,在**就打了一架了。回家后這蔣忠元覺得吃虧了憋屈,便預謀報復,帶著人等在街上,見那受害人出來,他親自操刀,一刀捅死了那人,還捅死了一個沖上來的仆從,捅傷了幾個。那死者人家雖然也是大戶人家,但是沒有什么人當官,只是有幾個錢而已,雖然到處告狀,蔣家卻還是把這個案子給拖了下來,就這么拖著,一直拖到現在。”
州衙門長史,是從五品上,比司馬還高半級,在府衙里,僅次于刺史和別駕。相當于省委常委,誰敢惹啊?
蕭家鼎疑惑道:“那拖著也不是事啊?遲早還是要處刑的,他當街殺人,死罪啊。那么多人都看見了,跑得了嗎?拖又有什么用?”
“怎么沒用?等朝廷大赦啊!”
蕭家鼎頓時醒悟,古代當皇帝的,很喜歡搞大赦天下,老娘、老婆病了,搞個什么大赦,過生日祭天,也要搞個什么大赦。名目繁多。差不多隔上幾年就有一次。一旦大赦,只要不是十惡重罪,重罪減輕,輕罪釋放。原來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這案子要是判了,鐵定的死罪,拖著不判,等到大赦下來了,就可以不掉腦袋了。
這樣一個案子,明顯嚴重超期羈押,卻沒人敢管,沒人敢接,不就是因為他的姐夫是省委常委!現在這鄧縣尉卻讓自己來扛這根爛木頭,擺明了想整死自己,一個省委常委要捏死自己,那不是分分鐘的事情嗎?
蕭家鼎怒從心頭起,難怪鄧縣尉這狗日的昨晚上不肯收自己的禮,原來他想整死自己,所以裝出清廉的樣子,好讓自己麻痹大意,上他的當。幸虧老子穿越前領教過無數這樣的陰招,要不然,還以為得到了領導的重視,將死刑案件這么重要的案子交給自己辦,那還不巴巴的趕緊辦結了以便展示才能?到時候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真夠狠毒的!
這案子被告蔣忠元跟死者都不是什么好人,實在也沒有什么必要替他們伸張什么正義,自己何苦趟這趟渾水?
朱海銀道:“大哥,你打算怎么辦?”
蕭家鼎陰陰一笑,道:“涼拌豆腐絲炒雞蛋!”
朱海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瞧著他。
“回去吧!”蕭家鼎邁步往回走,來到了鄧縣尉房門,他拿出了州府衙司馬唐臨的那副字畫,邁步進了鄧縣尉的簽押房。
鄧縣尉見他進來,愣了一下,道:“怎么了?有事嗎?”
“是這樣的,”蕭家鼎滿臉是笑,點頭哈腰道,“昨天我在翠玉樓吃花酒,遇到了州府衙的唐臨唐司馬。前日里我以詩會友勝過鐘文博的事情他也聽說了,竟然對我特別的好,請我喝酒,還考問了我一些詩詞。對我的回答很滿意,臨別之前,他提筆做了一幅畫給我,還讓我沒事可以去他府上拜訪,切磋詩詞……”
剛說到這里,鄧縣尉的老臉已經滿是驚訝,原本瞇成縫的小綠豆眼也睜開,直愣愣瞧著蕭家鼎。
蕭家鼎見到起了效果了,不由暗自偷樂,接著道:“當時我接過畫看了,發現沒有題跋蓋印,仗著酒興說怎么不寫名諱,要不誰知道是司馬大人親筆啊。唐司馬大笑,說他已經寫在了畫里,讓我自己找去。我瞅了半天也找不到,聽聞鄧縣尉是丹青行家,所以想向縣尉大人討教一下,不知能否費心指點,看看唐司馬將這題字寫在了哪里。”說罷,將那幅畫攤開,放在了鄧縣尉的書案上。
蕭家鼎編的這個謊言,也不擔心鄧縣尉會去找唐臨核實,這種事情,鄧縣尉這樣的官場老手那肯定是寧可信其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