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下面紗,薛云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和臉上的淚,她長長出了口氣,又半哭半笑地嗔道:“若是顧凝來了,你恐是醒得更快了!”
不知是不是提到了某些字眼,薛云卉瞟見那平躺著的人,腳指頭也蜷了一下。
薛云卉又是氣又是笑,“你這個傻子……”
她不再想說什么了,邊擦著臉上的淚,邊繞過他下了床去。
坐在床邊的時候,她突然頓住了。她沒回頭,道:“我不去找顧凝,你放心,只我也不能留在這了。”
用那團成一團的面紗強按了眼眶,道:“你待我多好,我自然明白,只今日我也一并都還了你。你心里中意我,卻還得娶旁人做妻,這事兒許是在高門大戶里頭不過稀松平常,可若是講實在話,我卻覺得這么辦事實在是又臭又爛!”
她說著,回頭看了一眼還躺著的人,見他仍舊閉著眼睛,心下苦澀不堪,只她卻盯著他鄭重道:“你還年輕,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時候,莫要走錯了路去。我同你本也八竿子打不著,現下一拍兩散你我都好。等你好了,便正經娶妻吧。我教你,你就娶似大程氏小程氏那般出身的女子,對你是個好助力,也免得你那黑心嫡母盡出陰招。待你娶了人家,便對人家一心一意,別再弄些妾出來,壞了夫妻情誼。至于我,你也莫要再尋,只當我和你沒干系。記住了嗎?”
平躺的人不曉得聽沒聽見,只還皺著方才因“武當山”而起的眉頭。
薛云卉笑著嘆了一氣,抬手替他把眉頭松開,又道:“我也只能指點你到這兒了,過會兒便醒吧。”
言罷,點了一下他的眉心。微光閃過,把最后一絲靈力從他眉心送了進去,然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提了鞋子,放下帳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打開門,清晨的涼意沖了進來。華康站在外頭,也不知多久了,眼下看見她,想問什么,又不敢問,一副近鄉情怯的樣子。薛云卉暗自猜測他不曉得又愁白了幾根頭發,又朝他笑了笑,見他怔住,才道:“我瞧見手腳動了。”
華康猛吸了一氣,頃刻臉上綻出了笑意,“屬下去請衛太醫!”
薛云卉含笑點頭,站在石階上,瞧著華康飛快地奔去,院中等著的莊昊又迎了上來,“夫人,侯爺醒了?!”“就快醒了,”薛云卉笑著回話,見著莊昊這小子快跳了起來,又道:“給我收拾一間屋子去,我想睡會兒。”莊昊連道已是備下了,這便跟她引了路,“夫人念了一夜的經,定是累了。”
薛云卉輕笑著點頭,“我須得睡上一日,別擾我便是。”跟著莊昊去了下榻的屋子,薛云卉眼看著莊昊離去了,當即轉身出了門。
院中已是鬧哄哄一片,她看了一眼那人臥榻的方向,抬手抹掉了眼角的一滴晶瑩的水光,避開奔走相告的人群,直奔院門而去。
守門的人被她兩句話支了過去,她腳下奇快,轉眼瞧見別院燈火四起,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行了,這下她也是功德圓滿了,是得盤算盤算自家該如何了。
涿州只能偷偷地去,免得又被這個她救醒的人拎回來,只眼下,她覺得自己恐是真得找個地方睡上一覺去。她記得這不遠應該有個小鎮子,不知道有沒有客棧,不然讓她露宿麥地?
腳下有些發虛,薛云卉見這情形不敢耽擱,連忙直奔那點點燈火的鎮子去了。只是走在田埂邊的泥路上,她正遙看那小鎮方向的時候,突覺兩腿已軟,眼下訇然漆黑,腦中空白了一片。
“砰!”
……
袁松越睜開眼的時候,已是天光放亮了。
睜開眼,他有些恍惚,目光掃過,瞧見了衛玥的笑臉。
“侯爺醒了?侯爺這一夜兇險已過,眼下已無大礙了。”袁松越頓了一下,“我竟沒死?”
“侯爺吉人自有天相,不僅沒去那閻羅殿,反而好得奇快,脈象都已平穩了。”衛玥診著他的手腕,奇嘆了一句。
袁松越聞言,腦中晃過什么,只晃得太快,他看不真切,只又聽衛玥道:“以侯爺這般脈象,想來兩日便能好了。”
“如此快么?”袁松越奇了一下。
衛玥點頭,“倒也少見,侯爺這病來的迅猛,去得倒也快。只是侯爺肩傷覺得如何了?”
袁松越這才想起自己自馬上摔下,只將那反復扯到的左肩上的傷口,又重重一創。醒來片刻的時候,他覺得這左臂就跟廢了一般,當時還想,怕是一年半載好不了了,也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提劍。
只是眼下,衛玥一提,他才想起那傷來,竟是毫無感覺。他小心動了動胳膊,訝然挑眉。
衛玥連忙問他如何,袁松越又試著動了一下,才道:“似是……無礙了?”
“不痛不癢么?莫不是木然不覺?”
袁松越搖頭,“只是如未曾受創一般。”
這倒是奇了。
衛玥琢磨不下,袁松越也奇怪,兩人解了中衣一探究竟。傷口處曾經愈合的皮肉還是留著猙獰的疤痕,只那日衛玥替他看時的淤血不見了影,消散得一干二凈。
袁松越奇道:“衛太醫莫不是用了什么靈丹妙藥?”
衛玥笑著搖頭,“下官若真有靈丹妙藥,便好了。”
只是現下卻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終歸病好了傷也好了乃是喜事,衛玥重新開了方子,讓袁松越再吃兩天,若是有反復,再另說。
衛玥離去,華康滿臉喜色地走上前來,“侯爺幾日未曾進食了,現下有什么想吃的,屬下讓人做來。”
“白粥罷了。”袁松越道沒什么胃口。華康應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侯爺,夫……”
話沒說完,就被外間二胖的通傳打斷了,“侯爺,興盛侯爺到了。”
興盛侯親自前來,恐是帶著宮里的意思了。袁松越坐起了身,吩咐華康,“莫要讓興盛侯爺進屋來。”
華康連忙出門去了,不消多時,門外便有了聲音。
“不往里屋去便是了,衛太醫不都道好了么?”興盛侯也是上戰場建功立業的人,如今貴為國舅爺,也沒失了當年威風。
袁松越攔不住他,他倒是道:“你這孩子還坐起來作甚?快快躺下!今兒撿了一條小命何其不易?我來的時候,宮里那意思,還要給你風風光光辦一場呢,眼下都省了,多好!回頭我同皇上提一提,請皇上將給那風光大葬的錢,一并賞于你,也是不虧!”
興盛侯哈哈大笑,袁松越也禁不住笑出了聲,“那可真是不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