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宗皇帝除了精神分裂、人格分裂之外,還特別喜歡搞虛的,更喜歡粉飾太平,前面我們說過,他既想當這個,又想立那個,虛僞的他下詔求直言。
絕大多數大臣都明白這樣一個道理:大宋官家這大領導有時候說想讓你直言,不一定真的要你提建議,有時候就是簡單一說,你還真的就當了真?他更需要你說點好聽的去粉飾太平,他不想讓你當真,他只是套路玩得深而已。作爲下屬,有些時候,認真,你就錯了。
可文天祥不懂大宋官場上的這一潛規則,接下來,他將會輸得遍體鱗傷。
過去我們講過文天祥犯顏強諫,他拿出性命作爲賭注,要做骨鯁之臣,亮出自己的風節,展現自己作爲臣子的本分,如果理宗皇帝虛懷納諫,那文天祥肯定會因爲正直敢言聞名朝野,而理宗皇帝也肯定會對他更加倚重。這只是文天祥他自己的心理活動而已,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文天祥下定決心,繼續奮筆疾書,寫下一封又一封勸諫理宗皇帝親賢臣、遠小人的奏疏,“所陳多切直之語”。文天祥從不迴避主要矛盾,他指出理宗皇帝的三大缺點:第一,心思瑣碎,用心不專,一面上想著國富兵強,卻不願意勵精圖治、奮發圖強,總是把太多心思放在美色上,並不是放在他更應該關注的朝政上。而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地方上,朱門日日買朱娥。
朱門日日買朱娥,軍事如何?民事如何?
文天祥絲毫不給理宗皇帝留情面,繼續提建議,說出理宗皇帝第二大缺點:愛做表面文章,喜愛浮華,喜愛虛名。良無磐石固,虛名復何益?國家現在多面受敵,根基不穩,要粉飾太平,又有什麼用?還有啊,理宗皇帝,你要我們給你提建議是你想讓我們去提,可是,建議提了之後,你又不高興,又不願意採納,那我們費了那麼大心血給你提的建議又有什麼用?
然後,文天祥不慌不忙,在奏疏中指出宋理宗第三大缺點:剛愎自用。他毫不避諱地指出,在戰略上,宋理宗犯有重大錯誤,聯蒙滅金是非常不明智的舉動,是重蹈當年北宋亡國之前聯金滅遼的覆轍。
這三點指責都切合實際,但是,對於理宗皇帝來說這並不重要,文天祥這個小夥子初出茅廬,愛說實話,愛說真話,在理宗皇帝眼裡,有些欠成熟。可是,文天祥是一個後生,理宗皇帝對於他來說是一個長者,後生給長者提建議,這就有些顛倒,這就有些本末倒置,這就有些超凡脫俗。但是文天祥不是一個普通的後生,他是理宗皇帝親自選拔的國朝狀元郎,而理宗皇帝也不是泛泛的長者,他比起一般的長者更虛榮,更浮誇。
文天祥提建議,看似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是,實際上卻是一場君臣之間的政治遊戲,是君主權力與臣子權力的一場博弈和較量,是臣子權力對君主權力的一種有底線的挑戰,是極大的挑戰,是對君主威嚴與威權的挑戰。
宋理宗是南宋處於衰落期的君主,但是,他更是端坐龍椅、不可一世的天子。看完文天祥的奏摺,他的反應合乎常理,他勃然大怒,臉色煞白,他悻悻地把文天祥的奏摺狠狠滴扔在地上,而後又撿起來看,看完再扔到地上,扔完再撿起來,如此反覆的同時,他在大殿裡踱步,是不停滴來回地踱步。
這哪裡是勸諫,這分明就是對皇權的挑戰,是對皇帝處事底線的挑戰,這實在是太傷皇帝的自尊心了!理宗皇帝忍無可忍,用硃筆在文天祥奏摺上批示:文天祥逆言犯上,著下獄論罪。
宋理宗在盛怒中召見宰相吳潛(這是一位比較正直的大臣),將硃批狠狠扔到他的腳下。
吳潛一看硃批,知道皇帝一定是被文天祥這憤青氣昏了頭,連忙說:“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主聖臣直,主聖臣直啊!”
聽到主聖臣直,理宗皇帝氣消了那麼一點點。
吳潛接著說:“當年唐太宗還不殺犯顏強諫的魏徵呢!”
一聽宰相拿唐太宗與自己作比較,理宗皇帝心裡樂開了花,表面上卻裝作大度的樣子,說:“文天祥忠心可鑑”,實際上,在理宗皇帝的內心深處,他已經再也不想重用文天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