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廣播站。“郝仕途同學,聽到廣播後,請到廣播站來一趟,你的父親郝局長給你帶來了你母親親自下廚給你燒的紅燒肉,不過廣播站的女播音員郝小雨同學說紅燒肉有點膩,吃多了對身體不好,爲了你牙齦的健康,她預支了你的伙食。”
在那個桑塔納都不多見的學生時代,郝仕途的父親開的是一輛虎頭奔,也讓很多同學認識到郝仕途是個富二代。我並不討厭郝叔叔,他除了一身銅臭味外,人還不錯,知識淵博,曾是小鎮上的才子,沒有階級鬥爭的清高。
郝仕途像極他的父親,中考文科狀元,只是數學成績低的離譜,只有屈指可數的十幾分。郝仕途來到廣播站,我被教務處的教導主任請到他的辦公室,他詢問我廣播站的作用,他有個我討厭的動作就是用課本去敲犯錯誤同學的腦殼,他生氣道:“你還挺幽默。”
我在學校已經很出名了,不用任何華麗的外衣,等到月考的成績下來後,校園光榮榜上有我的名字。我本來不打算去廣播站繼續當男播音員,校方批準後,換一個面生的面孔,但是很有磁性嗓音,沒有我的幽默,同學們都是一臉鄙夷,校廣播站的關注越來越低。在那個隨身聽隨時都要面臨淘汰的年代,我們班幾個同學開始擁有傳呼機,但是郝仕途已經使用手機。
我用圓珠筆去旋轉磁帶,時不時有上課老師走到我的面前,敲一下我的桌子,我站直回答問題。
我用假期去了一趟大城市,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車,沒有電視上的那麼空蕩,座椅下面都是人,我擠在走廊的拐角看向火車行駛的窗外,北方到處都是玉米秸稈,和枯黃的野草,甚至有地方開始結冰。我第一次感覺到北方居然可以這麼冷。我到了我一直想要去的大城市,和我認識的一位姐姐吃了一頓飯,她是這座城市的電臺播音員,她看到我的樣子沒有任何的討厭,第一次見面,她說和她想的一樣。我的衣著過於樸實,和大城市格格不入,加上少年對審美的缺憾,我在仙子姐姐面前黯然失色。
她教會我對美的認知,在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對美的理解就是沒有顏色的潔白。她問我有沒有喜歡的姑娘,我問她這個也可以說出來嗎?
這就是我心中姑娘的樣子,我把她畫下來。她對我心中姑娘的樣子很喜歡,提醒道:“不可以早戀。”
我說我想一個人走走,我還沒有來過這座城市,她點點頭,臺裡還有事情,就先行離開。我開始坐地鐵,到了這座城市最繁華的步行街,我看到音樂學院的女生在跳舞,她們魅力四射,她們休息的間隙,我看到一個姑娘衝我嫣然一笑。姐姐說想好了,不在這座城市多呆一段時間,我告訴她假期馬上就要結束了。姐姐臨行前帶我到這座城市只有出現在書本上的學院,走進校園,她說你如果成績足夠優秀的話,將來你可以來這裡上學,我方便照顧你。
我擡頭似懂非懂,非親非故,但是她表現出足夠的誠意。回去的時候,我照舊選擇綠皮火車,因爲小鎮小,通往小鎮的火車一天只有一班,我早早站在車站等車,上車後選擇一個位置坐下來,平日裡五個小時的車程,綠皮火車要開上十幾個小時,我倒在座位上酣睡,似睡非睡,火車到站,我背上挎包從火車上下來。
再回到學校的時候,聽到要分班的消息,沒有人會問爲什麼,因爲我們心裡都明白,這只是遲早。我的課桌上有一張紙條,字跡秀麗工整,問我學文還是學理,我想了一下,我的理科成績要比文科更優秀。
班主任說這學期不分,下學期分,但是消息已經散佈出去,想去文科班的同學就跟文科班的人一同玩,理科班就和理科班一同玩。因爲沒有想好學文還是學理,我就一個人被孤立在講臺前。教文科的老師有意讓我去讀文科,就在課堂上重複讓我回答問題。理科班老師更誇張,甚至想到讓我代課,我站在講臺上,看向平日裡我上課時的臺下同學表情。我在數學課的黑板上寫下尊重我的選擇,六個字。數學老師的面部表情僵硬,寫下這六個字後,我佈置今天的課堂作業,圍繞這六個字寫一篇不少於800字的文言文。
高一的體育課通常能正常上課,不至於編造各種理由說體育老師有事,體育老師生病的言論。我偶爾會打排球,就站在排球場上。有人指向樓上走廊玻璃窗,我看到那個娘娘腔的老師讓我上樓。還沒有到他的辦公室,他就氣急敗壞道:你怎麼想的?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有意見你可以講出來,爲什麼要在數學課上安排語文作業。
如果我選擇理科班,那麼他就會是我下學期的班主任。如果我選擇文科班,我的班主任還會是那個八字鬍的中年男人。
這個時代的教育師資並不富裕,一間辦公室通常四到六位老師,他們看熱鬧一樣看向我們。理科班的老師使出殺手鐗道:如果你讀理科班的話,我可以推薦你去校學生會。我知道你喜歡你們班上的一個女生,她可以到理科班來,我會視如己出。郝仕途是文科班的狀元,你去文科班只能是千年老二。看出我在猶豫,他繼續添柴加火道。
校廣播站,我再次出現在廣播站時,郝小雨看到我很驚喜,從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來,她還是很想和我搭檔,熟悉的聲音在廣播裡傳出來,很多同學都豎耳朵聽,有幾個同學欣喜道:是老大。告別金色的九月,送到銀色的十月,我們迎來十一月。我用郝小雨的稿子朗誦道。郝小雨衝我使眼色,意思是我有才華吧,稿子全是我一個人寫出來的,郝小雨咬圓珠筆看向我。可能是我的語調太過鏗鏘有力,感覺在播新聞。
校園籃球場上那個曾經衝我豎中指的籃球隊員道:這孫子不會想考播音主持吧。籃球場上有幾個人對我瞭解多一點的球員道:他和郝仕途就是豎在我們面前的巨石,郝仕途籃球打的好,他不會打籃球,總算給我們留點活路。
郝仕途確定會去文科班,郝仕途希望我跟他一同去文科班,千年老二這個名字不雅,但他知道我根本不介意。郝叔叔抽時間來到廣播站,郝小雨問郝叔叔有沒有帶紅燒肉來,郝叔叔很尷尬。郝小雨看向郝叔叔。郝叔叔道:仕途的理科成績你知道,我想讓他去理科班。我的課桌上,繼續有人給我留紙條,紙條上寫道:陪你一同去理科班。理科班的班主任一下子就醒悟過來,他通過課堂上的反應,判斷出會有很多同學選擇理科班,他喜出望外,向我拋了一個媚眼,意圖很明顯,讓我選擇理科班。
我極少會在課堂上走神,下課後,郝仕途將籃球傳到我面前道:我父親是不是想讓你勸我去理科班,我都行。
我和郝仕途來到籃球場,籃球場上很多人圍觀,看到我手持籃球,唏噓不已。我跳投一個三分球穩穩投進籃筐。圍觀的女生尖叫,男生鄙夷道:僥倖。我一連跳投十幾個三分球,全部投進籃筐。那個衝我豎中指的籃球隊員道:你這麼厲害,敢不敢來一場對決。
我解釋道:你還差很遠,你的理科成績很差,特別是拋物線命題。
他借慣性撞擊,爲了不讓他受傷,在他倒下去的那一刻我用腳墊了一下,我想罵人,這個小人。他看向我,狠狠瞪了我一眼,寧可摔在泥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