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標馬車沿北門大街南行,接而轉進另一條往東的大街。
凌風沿途緊跟,亦不敢以神識相探,婠婠這種級數的高手足以發覺常人的精神窺測。不過聽聲音,卻有些陌生,只是散露出的氣質酷肖婠婠,是一種含蓄的媚惑,如一個良家女子,卻又讓你忍不住想要勾搭,媚功已臻上乘。
車內顯然是兩個女子,說話的聲音也傳了出來,可到了凌風的耳朵里,只有甜膩之意,卻又使人聽不清楚半點。
常人經過時就算聽到后,也只以為是距離的原因,而凌風則認識到這是氣場的一種精妙運用,較他的隔音功能還要困難三分。他頓時明白,除了陰后祝玉妍,誰還能有如斯功力?
車子駛入一所大宅,使凌風猶豫一下,該否進去呢?心中一狠,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時他急需知道徐子陵三人有無落到陰癸派手中。
兩個身姿曼妙的女人從車中走出,面覆輕紗,使人難窺真容,腳曳長裙,依然難掩其纖細的腰肢與渾圓挺翹的臀部曲線,步履婀娜,卻輕快迅速,幾下進入一間房內。
凌風念力如織,掃遍全場,并無服侍的下人,只零星布著數十個一流高手。
當然,這難不倒他。《天魔策》中奇門遁術浩瀚如煙海,自有躲避這些人探察之法。當一個人將氣勢斂藏至極致,與周圍環境融于一體時,通常就可以欺瞞生物的感官。凌風兼修數大奇功,自是其中的佼佼者。
更巧的是,轟隆隆,天際雷聲滾滾,轉瞬烏云密布,擋住初爬上的明月,看來短時間內即可能會有大雨。正為凌風的偷聽大業提供良機,同時他想到,這亦為寇仲等人奪取九江城提供了極大便利!
身形如電,乘著夜色,凌風輕若飄羽落到兩女進入的房間頂上,耳朵覆在瓦背,竊聽諸人談話。
由于《長生訣》乃是道門最高心法,專講養生深藏之道,運功時全身機能有若動物冬眠,呼吸似有似無,精氣收斂,沒有任何人可以察覺他的存在。
暴雨驟下,濺落瓦片上,滴答作響,頓淋了凌風一身,而他自修成長生水訣后,對水有了特殊的感情,真氣流轉全身,只覺痛快非常。
屋內共有五人,有兩人的氣息微不可聞,顯是超級高手。落座后,竟無一人開口。
凌風眉頭一皺,莫非給發現了不成?隨即釋然。
片晌后,一個充滿磁性的男子聲音響起道:“玉妍,昨夜為何沒有出手對付明宗越?”
不問可知此人乃是祝玉妍的師叔“云雨雙修”辟守玄,凌風同志極想從他手中搞點雙修方面的資料,交流下心得,可惜時間地點都不合適,他已暗自忖開,是否需要一會兒將這老頭子劫下?
祝玉妍冷冷道:“師叔是在責怪我么?”
凌風首次聽清楚她的聲音,如少女般清脆悅耳,又如玉珠墜落銀盤,渾然不像年過六旬的老婦。這句話雖有寒意,卻別有種勾魂奪魄的嫵媚。
辟守玄嘿嘿道:“不敢。”卻全無害怕之意,不知他的信心自何而來。
他雖有個天資不凡的弟子,可魔門中人講究自我,自私自利,師徒的名份怕不是什么可以制約的問題,關鍵時林士弘不見得會幫他。祝玉妍與婠婠的武功要遠強于他師徒,而他還敢如此語氣答話,實是怪異。
祝玉妍出奇地未斥責于他,而是異兵突起,淡淡問道:“你們什么時候與邪王聯系上的?”
辟守玄連忙否認道:“玉妍說笑了,石之軒一向獨來獨往,行蹤飄乎不定,我們怎可能聯系得上他?昨夜他的出現亦出乎我們的意料。”
祝玉妍冷笑道:“是么?士弘,昨日丑時,你去城東小巷會見的那人是誰?”
短暫沉默后,林士弘才開口道:“宗主所料不差,昨日是我會見石之軒。師尊并不知曉此事。”
“為什么?”祝玉妍以平靜地可令人心寒的語氣質問,縱是在場幾人均曉得她與石之軒間深仇大恨,亦察覺不到其內心的波瀾,難窺測其真實想法。
林士弘避而不答,反問道:“宗主可是要舍棄朕之楚國?”身份轉換成一國之君,語意間充滿悲憤,聞者側目,連房上的凌風也覺這丫的簡單一句頗含感染力。
祝玉妍嘆息道:“你為何會有此想法?”
林士弘道:“自上月婠婠師侄帶回明宗越可能是天邪道傳人的消息后,派中對天下會的打壓就放松不少。不然,憑區區一會之力,短短數月間迅速擴張,不及消化就迅雷般起事,能在半月內占據四郡之地?”
祝玉妍失笑道:“你該非懷疑本后在暗中支持明宗越吧?”
林士弘默然不語。
辟守玄和事老般勸道:“士弘,玉妍定無此意。否則也不會吩咐婠兒捉住對方大將李靖,逼明宗越來九江了。”
林士弘冷笑道:“那李靖現在何處?”
辟守玄語噎。李靖昨夜逃脫,委實令他們料想不到,連他自己都有些懷疑是否祝玉妍故意放水。否則以魔門層出不窮的手段,怎會連個犯人都看押不住?
祝玉妍柔聲道:“士弘你過慮了。你是我派中唯一有資格參與爭霸天下的人選,除你外,本后還能依賴誰?要說那明宗越,縱然果真是我圣門中人,在他一日未統一圣門前,本后可以向你保證,決不會偏袒對方。”
林士弘不再在這方面與之討論下去,因為再無任何意義。
既然祝玉妍發現他與石之軒勾結,定是放下對付明宗越的大計不顧,反去追殺石之軒。這個蠢女人!武功修得再高又有何用?
他有種預感,將來他一定會栽在明宗越手中!
這種感覺令他恐懼,看來昨夜那般強大的陣容也未能留下明宗越,已給自己心靈留下難以抿滅的可怕印象。可李靖也趁機逃跑了,他還有機會拿下那人嗎?
辟守玄也意識到此點,沉聲道:“不知玉妍你此回召我們前來有何事?”心底希望她能提出對付明宗越的新法子來。
祝玉妍慢條斯理地道:“旦梅前幾日與不負、采婷追捕李靖之妻時,不幸遇上明宗越,不負被殺,旦梅也受了重傷,采婷生死不知。我特來知會師叔一下。”
“啊!”辟守玄一聲驚呼,實料不到會有如此情況。邊不負與他是同道中人,叔侄二人常在一起切磋淫道心得,儼然知己,不想就這么不聲不響地命喪黃泉。他驚道:“梅兒,那明宗越竟有此強悍?”
昨夜他與凌風交手不過一剎那,只知其卸勁功夫了得,后來林士弘與石之軒偷襲失敗,他也歸功于此。雖說凌風之前從容擊斃任少名,但也耗了許多招式,他自信亦可做到。此時乍聞這事,居然有幾分不敢相信。
這就是他做為陰癸派中輩分最高人的自負,雖說徒弟青出于藍,但總認為不會強自己太多,以至小覷天下豪杰。
旦梅冷酷地回答道:“我與他一剎那交手十七招,不敵逃走,肺腑深受重創。后來找到邊不負尸身,致命的一招是在胸口,使他的經脈俱斷,血浸全身。”
幾人面色凝重,顯是回想起見到自盡身死的任少名,他的經脈不也給真氣沖得寸斷么?血手閻羅,好一個血手,好一個閻羅!
祝玉妍道:“我可以肯定,他的真氣定是我圣門中人獨有,強大而充滿破壞性。”旦梅的傷勢是她親查,并予以治療,故極有發言權。
林士弘奇怪道:“可我昨夜與之交手,并對了一掌,對方的真勁分明是純正的道家玄功。難道說他魔道兼修?”
凌風的排云掌令他吃了不小的苦頭,至今手腕還十分痛楚,心有余悸。
祝玉妍不露聲色,轉移話題道:“另一件事是,錢獨關所掌管的襄陽至關重要,所以我決定派清兒去監視他。”
一個柔和好聽的聲音道:“清兒一定不負師尊重望。”應是祝玉妍的另一徒弟白清兒,與她同乘馬車而來。
辟守玄平復心情道:“清兒足堪此任。我沒有意見。看來士弘須在短期內擊潰江淮軍,全力北上,屆時與襄陽聯為一體,就可與中原李密爭一短長了。”
林士弘苦笑道:“天下會在側,虎視眈眈,與宋閥、江淮結盟,豈是易與?且現在楊隋未滅,與他們幾家交鋒只會徒耗元氣。何況西北的竟陵與飛馬牧場互為犄角,亦是一樁麻煩。”
辟守玄尷尬道:“這些就由你決定好了。派中負責除掉那明宗越,為天下會找點麻煩,玉妍你說呢?”
祝玉妍微微一頓,嘆道:“師叔,派內近日不要主動招惹天下會。待我與明宗越談過后再作計較。”
辟守玄冷哼一聲,顯是不滿,但也無可奈何,與林士弘告辭而出。
旦梅咳嗽幾聲,可見內傷未愈,也跟著離去。
屋內只留下祝玉妍師徒。
凌風見幾人離去,心生猶豫,是否要如原先所想,給林士弘等人一個深刻的教訓。此時以有心算無心,他定可以偷襲得手,最不濟也可重傷辟守玄。
忽聽屋內白清兒奇道:“師尊,我們不走么?”
祝玉妍嬌嘆道:“明兄不打算下來見玉妍一面么?”
聲音忽然在凌風耳鼓內響起,似有呼呼風暴的狂嘯聲,像浪潮般擴大,剎那間整個天地盡是狂風怒號的可怕聲音。
他知是祝玉妍搞的鬼,對她也有幾分欽佩,眉心一股中正平和的氣息流轉方消去影響。
翻身下屋,進入房中。外面暴雨連連,他身上卻是片雨不沾。
凌風看到端坐的兩女,目光先投向祝玉妍,他的便宜丈母娘,她的芳姿與媚惑是白清兒這個青澀的女孩怎也無法比較的。盡管未露出玉容,這位“魔門八大高手”中排名第一的女子仍給他一種驚艷的感覺。
她的衣飾素淡雅麗,有種天然去雕飾的味道,不似妖婦,反像個臨塵的仙子。雖然坐著,仍展現出其修長美好的身形,頭結高髻,縱使看不到她的花容,也感到她迫人而來的高雅風姿。
凌風絲毫沒有偷聽被抓后應有的慌張與尷尬,反是饒有興趣地盯了幾眼她高聳的酥胸,意淫下摸上去會是怎樣一番動人的滋味,當他意識到這點時暗嘆自己是越來越色了,所謂禁忌枷鎖更是越加松動,問道:“玉妍怎會知道明某躲在上面呢?”
他棒打隨蛇上,順著人家的自稱就叫開,渾不管人家的年紀足可做他的祖母。
祝玉妍對此自不在意,武林之中輩分本就混亂,多數靠實力說話。她笑道:“明兄下回偷聽時切勿在下雨天。”
見他錯愕,有些得意,畢竟能讓這年輕俊杰不解的事不多,似小孩子炫耀道:“明兄開啟真氣護罩防雨,并謹慎地將雨水引到身下的瓦片,模仿得與其余地方相像,終是手段還未臻完美,仍給玉妍聽出細微的差別。”
凌風恍然,果然不愧是陰后。他的《長生訣》可以收束所有能顯示生命活動的征狀,包括心跳和脈搏的微響。原先他還自鳴得意,天下好手中哪個能想到雨天滴打瓦片的聲音?又有幾個想到后能像自己這樣補救?畢竟底下都是高手,免不了會聽出破綻。
在他費力運勁努力一場后,還是棋差一著,被祝玉妍瞧破。
“玉妍果然高明,明某佩服!”
凌風贊嘆一聲,大喇喇地坐在客位上,對面是正生悶氣的白清兒,給了小美女一記自認為最具男性魅力的笑容,目光再移向祝玉妍道:“適才聽玉妍說要與明某談上一番,不知我們該談些什么?詩詞曲賦還是風花雪月?”
見祝玉妍臉色越來越難看,猛然一拍桌子,“哎,我說清兒,怎么還不給前輩我倒杯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