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南賭坊。
賭局結束。
尹祖文面如死灰。
雷九指、宋玉華、紀紫虹、喜兒、胡小仙、霍紀童、侯希白、蓮柔與凌風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他的身上。
尹祖文語調干澀道:“愿賭服輸。從今往后,我滅情道所有賭場、青樓生意全部關閉。這根手指就是見證。”
右手小指血淋淋斬落。
從此他可與雷九指、洪七公為伴,因為他們都是九指一族了。
雷九指不放心道:“你們的帳簿名冊——”
這些賬冊記載了賭場青樓的所有交收往來,若尹祖文沒有履行他的承諾,雷九指可以將之公諸于眾,那樣賭場青樓照樣開不下去,只會是人人喊打的局面。討要賬冊,只是個預防措施,小心無大錯,雷九指當然要說明。
尹祖文道:“放心,我立過圣門血誓,決不會有違的。在我安然離去的一個時辰后,所有賬冊自會有人送來。”
雷九指暗罵老狐貍,卻只得應了。
凌風道:“下來是否可以談談石之軒托你捎的信兒了?”
尹祖文道:“凌公子明鑒,邪王言道,我圣門愿為公子馬前卒,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凌風波瀾不驚道:“這是邪王的一面之辭,還是兩派六道的共識?”
尹祖文沉聲道:“陰癸派婠婠,花間派、補天閣石之軒,天蓮宗安隆,魔相宗趙德言,真傳道老君觀辟塵、道祖真傳左游仙,滅情道尹祖文,盡數向邪帝凌風效忠。”
說罷,從懷里取出一張白色絹帛來,條款分明,竟是份效忠書,唯有落款簽名血字斑斑,赫然是用鮮血寫成。
凌風一把接過,瀏覽片刻,大笑道:“有趣!眾位既然看得起凌某,那我就與那天門爭他一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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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公錯”眼看逃遁無望,止住去勢,長刀以迅雷疾電的速度往上砍劈,似是隨意施展,又像有意而為,大巧若拙,似樸實巧,那種有意無意之間的瀟灑自如,就像長風在草原上拂卷回蕩般,刀光疾閃,迎上敵手狂風暴雨般的激烈攻勢。
每一刀的刀勢都去留無跡,在著意與不著意之間,又如陰陽應象,天人交感。
厚背刀與伏難陀手腳對上,發出勁氣交擊的聲音,連珠爆發地密集響起。
伏難陀把瑜伽術發揮到極致,在空中起伏升壓,從上而下對“晁公錯”強攻重擊,偏是“晁公錯”上則刀光幻閃,下則腳踩奇步,每一移位均能避重就輕,閃虛擊實,應付自如。
旁觀的宋魯心道:“這晁公錯顯然是個冒牌貨,也不知是誰假扮的,刀中竟有大兄的影子。難得的是刀刀自出機杼,天馬行空,已近刀道大成境界。這伏難陀如此氣勢如虹的強攻,對真元體力的消耗是無與倫比的,若是兩人生死決戰的話,敗份居多。可惜啊……”
可惜的是歐陽希夷隨即奔至,雖未真正動手,卻對“晁公錯”構成嚴重威脅。
更可怕的是在座的高手數不勝數,若再耽擱片刻,絕對有把他留在場中的實力。
但“晁公錯”未現半分亂象,刀法或卸或黏,或虛或實,一時硬砍狂掃,一時避重就輕,讓伏難陀心知肚明凌空下擊的戰略再難奏效,一個不好還會給對方鎖在上方,不能脫身,忽然蜷曲如球,往“晁公錯”撞去!
“晁公錯”對著這處處破綻反成沒有破綻的一招,有力難施,故倏地橫移避開,任他落往地面,轉而迎接歐陽希夷當胸刺來的一劍。
砰!
刀劍相撞,歐陽希夷旋即后退,嘆道:“竟然是你!”
原來“晁公錯”的面具裂開,露出俊逸的面容,突然是消失江湖數月的跋鋒寒!
兩人在王通夜宴上就惡斗過一場,還是石青璇以簫音方把架分開,所以歐陽希夷對跋鋒寒的印象非常深刻。這樣一個年輕的突厥高手,無異于另一個武尊畢玄,讓他十分忌憚。
至于跋鋒寒的人皮面具破裂,他歐陽希夷還沒有這個能耐,首功當然要記在惡斗半晌的伏難陀身上。
這一會兒工夫,眾人便將跋鋒寒團團圍住。
今日他公然刺殺解暉,雖然下手的正主是師妃暄,但若沒有他前頭牽制,師妃暄決不可能輕易得手,所以眼下內堂中人均不能放他走,即使有心助他的宋魯也不例外。
方益民痛心之余,不忘下令暫時封鎖消息,免得引起大眾恐慌。而外面還談笑開心的客人們,還是尋個由頭先行遣散為妙。
其實解暉身死這種大地震的消息,根本封不住,他也是盡人事,安天命罷了。而解暉的尸體,倒不忙著收殮,胸上插著那把色空劍還是重要的物證呢。
安排妥當后,方益民一臉悲憤,向范卓、奉振二人叩頭下拜道:“堡主今趟慘死,還望兩位為我等主持公道。”
“請為我等主持公道!”
解暉親信不少,眼見東家完蛋,少爺夫婦都不知去向,獨尊堡十有八九是樹倒猢猻散的結局,一時間悲從中來,全跪了下來。
遇上這種事情,范、奉也很郁悶,在場這么多人物,干嘛非要找我們倆?這件事牽扯到慈航靜齋,二人也甚為頭大,不知該做何處理。
不過解暉與他們同為巴蜀的一方霸主,居然死的如此不明不白,讓他們多少有點兔死狐悲的感覺,連忙把眾人扶起,決定先處理了跋鋒寒再說。
跋鋒寒當然沒有束手待縛,猶在眾高手環伺下尋隙突圍的可能,但光是與他齊名的可達志、老情敵突利、吐谷渾那個長滿絡腮胡子的伏騫就非好惹的善茬兒,更別說趙德言、云帥、伏難陀等實打實已經入微的強者了。
他知道越耽擱下去,對他越是不利,但根本找不到合適逃遁的時機。
范卓干咳一聲,引來眾人注意后,道:“跋鋒寒,你與解堡主有何冤仇,竟要取他性命?”
聽他這句,在場諸人無不翻個白眼,你真當是升堂審訊吶?這人犯還沒解除武裝,淪為你的階下囚呢。
范卓也無奈,這開場白我個人認為已經很有特點了,你們還想怎樣?
尚秀芳這時插口道:“妾身有些不舒服,就不打擾諸位了。倩兒,你陪我回去吧!”
眾人見她玉容蒼白,顯然給嚇得不輕,都心疼起來,再瞧扶著她的紀倩,情況好不到哪里去,各個大老爺們兒均嘆自家性子粗疏,沒考慮到女兒家的感受,實在罪過。
大家都關心著大美人,想當然地把場中其他女眷忽略過去。
只有范卓心道:“幸好我那閨女瘋了幾日,鬧壞了肚子,沒有過來,不然見了解老兒這副慫樣兒,還不得傷心死?”
可達志朗聲道:“尚大家與紀姑娘都是弱質女流,這時節成都城可不大安全,不如讓達志護送兩位一程。”
在場大好青年無不扼腕嘆息,丫的,護花使者的美差竟讓我們遲了一步!自己真是豬腦子啊,嘴皮子為啥不能再利索一點?
突利別有深意地瞥了跋鋒寒一眼,道:“據在下消息,魔門齊聚成都,不知暗中有何見不得人的勾當,依我看,為謹慎起見,讓小弟陪可兄一道吧。多少有個照應。”又征詢兩女意見道:“就不知突利有無這個榮幸呢?”
尚秀芳道:“可汗高義,秀芳自無疑議。勞煩兩位了!”
四人就要出門,只見宋魯突然驚慌地摟著柳菁的嬌軀道:“菁兒,你怎么了?”
柳菁腦袋一搭,竟是暈過去了。
李淳風走近,道聲得罪,探起柳菁的脈搏,道:“宋先生不必擔心,令夫人只是驚嚇過度,一時暈過去而已。回去休養數日就沒事了。”
出了這檔子事,宋魯與宋玉致不便留下,對方益民等人說聲抱歉,而其他不相干的諸派公子小姐貴婦見狀一擁而上,也要離開這是非之地,結果云帥、胡佛見縫插針,以牽掛女兒安危為由,加入浩浩蕩蕩的隊伍,一道消失了。
方益民看著這伙人的背影,砸吧砸吧嘴巴,心道:“他爺爺的,尚秀芳情有可原,宋魯肯定是故意的!”
再看下跋鋒寒的包圍圈,實力大幅縮水,看得過去的只有歐陽希夷、伏難陀和趙德言,后者還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兒,估計是沒找到合適的理由,拉不下面皮來。
至于那三位姓李的,李孝恭、李秀寧、李淳風倒是客氣地站在那兒,可怎么也指望不上他們。
而他們巴蜀武林中的大人物們,川幫與巴盟等似乎各懷心思,未必肯真正出力。
方益民瞅遍全堂,除了他們獨尊堡的弟兄,只剩伏騫、邢漠飛、越克蓬、拜紫亭幾位遠道來客還講著義氣,抄起家伙彌補了包圍的空隙,那種熱忱真教人感動莫名——北地胡人兇殘不假,但也有真性情的好漢子啊!
范卓、奉振等人冷眼旁觀此刻場面,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倒非他們冷血,實在覺得耗費人力抓這個跋鋒寒并無多少用處,師仙子殺解暉的動機才是至關重要的!
各大高手走的走,散的散,此時讓他們擊殺跋鋒寒或許不算困難,要想生擒人家,進行逼供,嘿,只怕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方才跋鋒寒刀法的厲害相信每個人都記憶猶新,困獸猶大,何況人乎?
話雖如此,但該講的場面話還是要講的,范卓喝道:“跋鋒寒,你竟敢在大庭廣眾下刺殺解堡主,莫非視在場的英雄豪杰如無物么?”
奉振附和道:“說!是誰指使你這么做的?”
跋鋒寒虎目環掃,凜然不懼,笑道:“自是有人付我酬金,讓我向解暉討債了!若想知道那人是誰,你們為何不去問問你們正道武林的領袖,慈航靜齋的當代傳人師妃暄呢?”
絲娜早對范卓等辦事拖拉不滿,在伏難陀出手時就該一鼓作氣,合力擒住跋鋒寒,羅里羅嗦扯些沒用的做甚,完全打亂了她去川南賭坊的計劃,要知她的師父夏妙瑩在《白蛇傳》開場前就已離席,所以心情大大的不好,嬌叱道:“姓跋的,先吃你姑奶奶一劍!”
長劍幻出重重劍影,反客為主,猛然出擊,鋪天蓋地往跋鋒寒灑去,威勢十足。
跋鋒寒智計過人,也沒料到會是她率先出手,但不驚反喜,后退半步,右手厚背刀在空中畫出一道美麗的弧線,舉重若輕的一刀劈在空處。
絲娜的劍氣像被他一下子吸個半滴不剩,只余有形無實的虛招姿勢,還生出要往他的刀子沖過去受死的樣子,魂飛魄散下,忙撤劍后退。
范卓、奉振無不色變,喝道:“動手!”
范卓的槍、奉振的拳、角羅風的爪、川牟尋的矛、歐陽希夷的劍,一齊向跋鋒寒攻去。
跋鋒寒眼中迸射出前所未見的精芒,道:“來的好!”
厚背刀迅疾劈出,登時風雷并發,刀勢既威猛無倫,其中又隱有輕靈飄逸的味道,令人覺得他能把這兩種極端相反的感覺揉合為一,本身便是個教人難以相信的奇跡。
來攻的五人無不感到跋鋒寒這刀是向自己招呼,心神凜然,使盡渾身解數,務必要傷敵而還。
跋鋒寒放開心懷,忘掉一旁的大敵伏難陀與趙德言,招招去留無跡,往昔武道上的困惑一瞬間全部解開,酣暢淋漓,痛快極了。
絲娜一招敗退,羞憤之下再度搶上。
越克蓬、拜紫亭等人也出手在即。
正在這時,滿廳燈火霎然全部滅掉!
兵器、氣勁交擊聲與怒吼、暴喝聲大作。
轟!
整座大殿晃動一下,不知是誰破壁而出。
風聲呼嘯不絕于耳。
轉瞬歸于沉寂。
燈火重新亮起。
方益民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槍王”范卓名震巴蜀的丈二長槍竟斷為兩截,而他本人面色慘白,斜靠在大廳的木柱上咳血不止。
“猴王”奉振的猴拳似乎也沒起到應有的效果,右臂整個膀子像散架般與身體抗議,正半跪在地,雙目無神。
“鷹王”角羅風的兩只鷹爪也被卸掉,數月內是不能再施展雄鷹展翅了,倒是運氣不錯,沒受什么內傷。
“狼王”川牟尋最慘,左肩被自家的鋼矛穿過,帶著整個人釘在墻上,鮮血不要錢地流個不停,即使能僥幸救回性命,一身武功也算是徹底報廢了。
最奇的是幾人中武功最弱的“美姬”絲娜與歐陽希夷不見了蹤影,同時消失不見了的還有伏難陀、趙德言、伏騫、邢漠飛、李孝恭、李淳風和拜紫亭。
罪魁禍首跋鋒寒自然是逃了。
地上躺的十幾具尸體,除了六七名解府的武師,就是越克蓬和他的族人。
拜紫亭的謀士客素在一角抱頭站了起來,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一臉淡然的李秀寧,彼此眼中都現出惺惺相惜的光彩。
方益民忍不住問道:“剛才怎么了?”
范卓咬牙切齒道:“邪王石之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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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忽然發現,絲娜在巴盟四大領袖中介紹時說的是瑤族,而在隨夏妙瑩出場時用了個“苗女”字眼。這個BUG我就不修了。
百度了一下瑤族,歷史上,瑤族和苗族有密切的親屬關系,同源于秦漢時的“武陵蠻”部落。大約在隋代,居于現在湖南、湖北一帶的瑤族和苗族已分化成兩個族群。
另,見了書友“昨夜小樓”發的關于明宗越的貼子,才發現原來早先凌風自稱“昊天門明宗越”有問題,人家是“昊空門”。也罷,明將軍多半看不起冒他名的凌風,就當小凌子記錯了,這點我也不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