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海上專用的美食家桌布】。”大雄從口袋里抽出三張桌布來,撒手一拋,三張桌布晃晃悠悠地飄到了水面上,竟然一點水都沒沾,“想吃什么,自己點就是了,記得別一下子叫太多出來啊!”
“知道啦——!”
以十香為首的一眾吃貨分子登時就顧不上別的了,直接用槳把桌布給扒拉過來,興致十足地開始點餐。據說為了今天,十香特地去看了諸如日本料理菜系大全之類的書,簡直是瞅準了大雄的這個道具,準備來大吃一場了。桌布到手,十香笑嘻嘻地把它鋪在柳葉船的底上,抻平,以朗誦般的語氣高聲喊道,“來一份懷石料理,還有本膳料理和茶會料理!”
說完,她一臉期待地看著桌布開始放光,十來個碗碟的影子開始在桌布上聚合,憑空變出了一大堆盛放在小巧碗碟里頭的日本傳統料理。
但當它們真的現出原形時,十香滿眼的期待一下子就變成了失望,她看著幾乎鋪滿船底的幾十個碗碟,每個碗里頭根本就沒多少東西,不禁撅起嘴抱怨道,“什么嘛,書上說的那么好聽,為什么分量這么少啊!而且還拿瓜果點心來充數……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點北京烤鴨或者希臘烤肉呢。”
“嘶——”大雄在一旁的船頭眼看著十香這一連套操作,齜出牙床,倒吸一口冷氣,差點沒從柳葉船的船頭栽下去,“不行了,這姑娘真是個傻妞啊,傻得無可救藥了已經……”
“那個,十香,你沒有點能吃飽的東西啊。”士道一臉無奈地解釋道,“首先,本膳料理是在日式傳統婚禮、祭典儀式和成人禮上才會有的東西,相當傳統,不可能讓人吃飽的。這里面只有五菜兩湯,而且分量偏少,主要還是起一個象征作用;懷石料理……雖然現在專門提供懷石料理的店價格都不菲,但說白了,這種料理也是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的東西啊。在最早的時候,懷石料理是日本僧侶用來抵御饑寒的‘修行之餐’。雖然具體的我不清楚,但是你想想,都是僧人苦行時候吃的東西了,怎么可能豪華到哪里去呢?”
一聽這話,十香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很呆滯,嘴巴張得老大,簡直是把“不敢置信”四個字寫在臉上。有時候大雄也很奇怪,明明挺好看一個女孩子,身材高挑,有什么有什么,怎么配合上這種大驚失色的表情就會變得這么滑稽呢?
“至于茶會料理……更是如此了。”設定全能的折紙似乎也對茶藝有所涉獵,以平常那種清冷的語氣補充道,“日本的室町時代盛行茶道,茶會料理也是在那個時候加入茶道的,僅僅是作為靜心修行的一部分。主食只用三種器具:飯碗、湯碗和小碟子。席間有梅干、茶湯還有各種各樣的水果,偶爾會上一兩道山珍海味,但也不宜多。總而言之……不是那種適合大吃一頓的料理。”
“啊~~~~修行,修行,又是修行。”十香看著大大小小幾十個碟子,再看里頭盛的梅干、瓜果和各式味增茶湯,顯得愈發垂頭喪氣,“為什么日本人總是喜歡做這種餓肚子的修行呢?日式的傳統料理都這么素,連肉都只能見到魚肉,配著這些干巴巴的瓜果,一點意思都沒有!”
“因為日本就是一個傳統禮節很發達的國家啊……”大雄枕著雙手,悠閑散漫地躺在船頭,半閉著眼,一邊懶洋洋地說道,“十香,要是你以后想在這里長住的話,必須得好好適應日本國的特點。麻煩的傳統禮教就是其中之一,別看現在社會上時不時有人在提創新,提文化革新,這可是融入骨髓的東西,怎么可能抹去呢?”
“雖然我也覺得很麻煩就是了……”
他嘆了口氣,滿是感慨地說道,“說到底,還是因為日本太小了。在工業不發達的古代,日本這片土地可以說是無比貧瘠,而且又環海……漁業發達,但是大多數土地都無法種植作物,資源匱乏,所以只能在‘禮儀’上多下點兒功夫唄。我們的傳統料理都做的小而精細,一個小碟子里頭盛著幾種菜,象征這個象征那個的,說得好聽點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說的難聽點兒就是小氣。要是資源充沛,食物材料足夠多,誰會不喜歡做滿漢全席呢?”
“自己點的東西要全部吃完啊!”他在最后加了這么一句。
“誒~~~~”十香犯難地看向這一船底的碗碟,拍拍手,開始像喝礦泉水一樣牛飲那些味增茶湯。咕嘟咕嘟幾口下去,愣是喝干了幾大碗。看的大雄不禁側目,心說照你這么個喝法,傳統料理的精髓大概真的和你無緣了吧。
……
“大雄。”稍微緩了一會兒,琴里像是終于確定了這樁一直以來懸在她心頭的疑案,輕聲問道,“其實……你不是精靈吧?”
“啊啦啊啦,這么后知后覺,琴里醬還真是可愛呢。老師他不是精靈,這種事情見面的第一秒鐘就該看出來了吧~~”狂三以標準的大小姐手勢半遮住臉,發出銀鈴一般的笑聲。你瞅她這幅婀娜嬌媚、顰笑含春的樣子,完全是絕世好閨蜜的模板,您根本想象不到她們兩個前幾天剛剛大打出手過,彼此打得腦漿子都快出來了。
可能狂三確實是屬狗的,情緒波動比較快,這臉是說變就變……
也許是大雄的道具確實幫了她不少,穿越時間的基礎條件有了,隨之可以回到過去,她現在什么都不缺。原本她和拉塔托斯克的立場是隱隱敵對的,因為她必須得想辦法從士道身上榨出足夠的靈力來,而士道對拉塔托斯克的計劃來說又是不可或缺的一員,所以他們不得不對立……現如今可就不一樣了,沒有了對立的條件,她和琴里他們也可以適當地拉近距離。
當然,也不能拉得太近,稍微刺瞪刺瞪就算完了……
琴里白了她一眼,但是沒搭茬,只是定定地看著大雄,以求一個回答。
“……是的。我不是精靈。”到了這個份兒上,大雄也沒什么好隱瞞的,點頭承認道,“琴里又是什么時候看出來的?”
“就剛剛。”她漫不經心地說著,一邊伸手摘掉鞋子,脫掉白筒襪,兩根小腿伸到船沿外邊去,腳丫輕輕拍打著水花,發出一連串“啪嗒啪嗒”聲,“你跟十香說的那些話讓我確定了……你對日本文化的了解程度之深,絕對不是半路出家能有的水準。我更愿意相信你是一個來自異世界的人,手頭上擁有數不清的奇珍異寶,并且在你那個世界肯定也有地球,也有日本國……所以你才會對傳統料理背后的文化如數家珍。”
“你到底是誰?”
……
狂三沒有問,但她將身體微微側過來,雙手交疊,以一個很有氣質的姿勢斜坐著,沒被長發擋住的一只紅眼睛定定看著他。顯然,上次的談話中狂三也問過這個問題,但是被大雄用各種手段糊弄過去了,她這會兒也很好奇。
這個家伙突然就闖入了所有人的生活,改變了很多精靈接下來幾年的生活軌跡,間接改變了無數人的生命。他到底是從哪里來的?他到底還藏著多少個秘密?如何的原生世界才能養出這樣的人類?
大雄輕笑道,“到了這個地步,我本來沒什么好瞞你的……你猜的沒有錯,我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日本。至于我的來歷嘛,等我走了之后你可以問阿爾泰爾,她肯定會告訴你的。”
“阿爾泰爾……”琴里有些忌憚地往第三艘柳葉船那邊瞥了一眼,不知道為什么,令音和這個新來的“精靈”女孩相處特別融洽。兩個人坐在一條船上,一個掛著冷笑,一個沒有表情,氣氛就特別清冷,自帶著一股“生人勿進”的氣場。她們兩獨占了一條船,離其他兩條船稍有些距離,也不參加大家的討論……
在琴里的記憶中,令音很少會主動去和別人交談——這個頂著黑眼圈的姑娘向來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每次都只在需要的出言解釋一番,一旦不需要,她就會像一個進入省電模式的機器人一樣閉上嘴,整天一言不發。
而現在,她卻是認認真真地和阿爾泰爾聊天,或許這也是琴里印象中令音第一次主動和人交流。由于隔得太遠,她聽不到她們之間具體在談些什么,但直覺告訴她這個現象不簡單……
“和你說實話吧大雄,我也不怕你笑話。”琴里很明顯地咽了口口水,“我怕她,像青蛙見到蛇一樣怕,那個女孩看著和我們沒什么區別,但不知道為什么……我怕她怕的要死。”
狂三有意無意搭了一下梳成的長辮兒,跟著點頭。
別看你三姐姐貌似天不怕地不怕,誰都敢調戲的樣子……自從遇到這個白色長發的軍服公主,她也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對精靈來說,直覺這種東西是最準確的探測器,騙不了人的。
“怕她?怕她就對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也怕她……”大雄無奈地聳聳肩,笑道,“但她現在是個好孩子。既然她說了要幫助你們,就一定會幫你們的,這姑娘可比我厲害不止一倍,只要她出手幫你們,DEM本社就完全不是問題,放一萬個心吧。但是呢……”
他瞥了一眼隔壁船頭上的士道,悠悠地說道,“琴里,記住嘍,絕,對,不要讓士道去攻略她。也不要像對我這樣用一些小手段,既然她說了要幫忙,就肯定是你們陣營的,DEM本社出再多的錢,許再多的利她也看不上。所以一定要信任她,無條件信任她,她不喜歡被別人懷疑或者惡意中傷,明白嗎?”
聽完他的話,琴里的小臉“騰”地一下變得通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腦袋。
自己怎么做是一碼事,現在被當事人直接點出來,這就尷尬了……
“話說之前你是真的打算讓士道和我接吻嗎?”他轉過腦袋,饒有興致地問道,“我之前了解過一點你們組織收服精靈的過程,基本上都是士道出馬,你們的母艦在天上提供各種支援,等著他和精靈的感情升溫到一定程度了,啪嘰,一個吻印上去,精靈的靈力被封印,之后就順理成章地住進公寓里頭。你們之前也想過這樣攻略我嗎?”
“嗯……是的。”之前定計劃的時候琴里還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現在和攻略對象面對面坐著一談,一看大雄這張臉她就覺得這件事實在太荒謬了,不禁也樂出了聲,“我當時腦子可能出了點兒問題……之前還想過讓士道扮成女孩來攻略你,不過后來也沒執行成功。”
“哈哈哈哈哈……”大雄笑著搖搖頭,也不在意,俯首看看自己的雙手,喃喃自語道,“士道……有那么幾個瞬間,我看他就像在照鏡子。”
“再給他一點時間吧,他會成長起來的,成長到可以獨當一面的程度。”
他如有所感地說道,“等那個時候……我想,人類和精靈和諧共處的世界一定會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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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大風兀地吹過,再看去時,大雄的身體當即碎成一地白色的光粉,被風一吹散落一池,與天池下藏著的熠熠星光交相輝映。
悄無聲息地就走了。
“就這樣走了啊……”琴里怔怔地看著船頭,只是幾秒鐘的時間,原本坐在那兒的一個大活人就不見了。正如他來時沒有聲音一樣,走的時候,大雄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旁邊那條柳葉船上的十香他們甚至都沒察覺到。
直到最后,大雄的所有行動都像一頭隱匿在云中的龍,只見其首,不見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