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白色的煙霧裊裊升起,會議室的背景黑得幾乎要令人發昏,這道炊煙一樣的濃霧自帶著一股香火的味道,不說有多刺鼻,至少能讓人稍稍清醒一些……
尹喜的右手中捏著一把面粉一樣的白色粉末,左手握著一把朱砂,正對著他的桌面上則擺著一沓金色符箓,跟疊鈔票一樣疊在那兒……修道之人所用的符箓自然也有講究,什么人用什么符都是有講究的。就像有句老話說的那樣——天定你吃多少米,修為不夠就老老實實用黃紙寫出來的符,唯有升到“地仙”這個級別才能做到毫無滯礙地使用銀符而不被反噬。至于金符那是神仙用的東西,許多修道的修了一輩子都沒能見過幾張……而此時此刻,喜哥兒就這么堂而皇之地擺了一大疊在桌面上,仿佛這不是令修仙界垂涎三尺的金符箓,而是隨手放著的一堆廁紙。
他面前還擺著一只青色的小瓷碗,碗上用古老的手法畫著一只展翅騰飛的鳳凰,隱隱還能瞧見碗面上有幾道裂紋。結合尹喜的壽命來說,這大概是個老古董了,指不定人家一路從春秋戰國用到現在的……碗中已經堆了不少白色的粉末,升騰起的白色煙柱也正是從這個小小的碗冒里出來的。
“聽說師父您老人家隱姓埋名在北大學相對論呢,具體什么科我也不知道,就不亂說了……徒兒現在不在地球上,借力從天庭下來之后,限制頗多,原來能看清的東西現在也看不清了?!币搽p手合十,眼睛半閉,神神叨叨地說著,“師父啊,您現在隱居人間,想必也用不著這么多神通力,稍微借徒兒一點耍耍……徒兒現在要干大事!”
“尹先生,您這樣……真的沒問題嗎?”坐在他旁邊的林賽瞇著眼睛,上下打量著尹喜的做派,目光中寫滿了懷疑,“只是一個占卜不需要這么大陣仗吧,您現在這……是做什么?”
其余幾位元老也好好地端坐在高背座椅上,神色各異地看著尹喜的“法事”。雖說沒有像林賽這樣直接說出來,但或多或少也是懵逼的……說到底只有尹喜的能力無法完全被科學系統以任何形式解析,時至今日,宇聯高層的其他成員都不知道這家伙到底有什么技能,具體能做什么。喜哥兒就像一座無底的礦藏,各式各樣的仙法層出不窮,你想挖也是挖不完的,只有等著他自己展示出來。
“你不懂?!币脖犻_眼,懶洋洋地笑道,“其實我根本沒在和師父說話……只是求個心安。”
“心安?”
“對啊,就這么簡單?!币猜柫寺柤绨颍安还苁裁戳髋傻卣疾罚睦戆凳径颊剂撕艽笠徊糠忠?。要是連你自己都信不過自己的占卜結果,那能占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就見鬼了……”
他以撒鹽哥一般的手勢捏起一小撮朱砂,像撒調料一樣將其從高空撒入碗內,以保證其均勻下落。只聽到“砰”的一聲輕響,碗底不知道什么地方發出二踢腳被點燃的聲音,接著就是噼里啪啦一陣幽藍色的火花從碗里濺出來。一股殷紅色跟著升騰起來,混入白霧當中。尹喜雙手掐成不同的指訣,口中念念有詞,某種神光流傳,匯聚神通之力。于是這些朱紅色的煙霧便在乳白色的背景之下自行運動起來,勾勒出一幅動態的圖景。
紅與白煌煌燁燁,宛若宇宙初開。
“嗯……還差點兒火候,法力的強度不夠啊。”如老廚子一般感嘆著,尹喜將左手的朱砂暫時放下,直接從金符箓堆里頭抄起四張,像擱菜葉子一樣無比豪爽地丟了進去。這下子可好,金符中蘊藏著的神通之力瞬間被引燃,“哐當”一聲,無數幽藍色火苗盤旋而上,于半空中構成一幅完完整整的圖像。
紅色凝聚,那是一座倒懸的山峰,就這么以違反物理定律的方式定在一座星系的中心位置,背景則是無窮無盡的宇宙星空。無數條金色的鎖鏈纏繞在山峰的表面上,散發著熠熠光輝,隱然有種不可侵犯的天威。山峰底端,則鎮著一枚純黑色的巨大漩渦,在山峰的威勢下,漩渦的運轉極其緩慢,就像一個被扼住脖子的人,呼吸都顯得氣若游絲。
表面上看起來是如此。
可七位元老分明看見,在山峰的最低端,漩渦的純黑色與山峰的大紅色已經糾纏在一起,模糊不清??雌饋聿粌H是大山鎮壓著漩渦,漩渦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一點一點蠶食著這尊強大的封印。這就是混沌力量最不講理的地方——秩序面對混沌,只能選擇將對方格殺掉;但混沌遇到秩序時,卻可以嘗試著將對方轉化為自身的一部分。
他們仿佛看見山峰裂開,一個惡魔的眼睛窺伺著山外的一切,眼中滿是不屑與譏諷的笑意。
“終于,號稱是所有神印中最為堅固的‘虎嘯山’,也開始被混沌力量侵蝕了嗎……”利露露的聲音有些凝重,她當然也知道這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沒辦法,總要有人來開這個口,“至此,所有記錄在案的‘神印’都出現了松動和部分混沌化的現象?;蛟S在不久的未來,被封印的混沌大帝將陸續突破神印,再度回到這個宇宙……混沌與秩序的均勢將被徹底打破!”
“冷靜一點女皇陛下,這不是我們早就料到的事情嗎?”里昂議長在一旁勸說道,“從一開始,播種者就從未保證過神印可以殺死混沌大帝,最多也只是封印,既然是封印那就必定有時效。我們宇聯就是為了應對混沌大帝的蘇醒才誕生的,倒不如說……之前打的那些小魚小蝦,不過只是開胃前菜罷了!”
“議長,您畢竟是新晉的元老文明。當您加入宇聯的時候,混沌大帝已經被神印壓制住了,或許這讓您產生了一些誤解?!崩堵兜淖旖菕熘荒ㄗI諷的笑意,“或許我更有資格告訴您這件事——混沌勢力的隊伍,有皇帝和沒有皇帝完全是兩碼事!”
“這,就算如此……”
里昂本還想爭辯幾句,但他看到坐在對面的林賽朝他微微搖頭,稍一思慮,還是將涌到喉嚨口的話咽了下去。
林賽滿意地朝他點點頭。
“二位,現在討論這個話題……會不會有些操之過急了?”他不慌不忙地站起來,氣度從容,無比優雅,“確實里昂議長和利露露陛下地言論都很有道理。從我們放置在各個神印軌道上的回傳監控數據分析,所有神印都在遭受著不同程度的侵蝕,就像被海水拍打著的鐵鎖一樣,日復一日,生銹是難免的。虎嘯山也是如此,歸根到底它是播種者留下的一道保險,或者說,一個計時器?,F在它終于也出現裂紋了,這就說明……混沌勢力的下一輪反撲,可能不日將至?!?
“畢竟在幾萬年前,他們都是叱咤風云的混沌大帝,自然沒有一個庸手?!?
……
大廳里一片寂靜。
但沒有一個領袖露出擔驚受怕的表情,七個人,包括希爾達的立體影像(她本人還是留在卡拉星),神色都十分淡然,活像七尊沒有表情的神像。
林賽繼續論述道,“昔年五新神與混沌十二帝一番混戰,除了陶仙帝以外,其他十一位帝王均被逐個擊破,封入了神印之中。而這十一枚神印有十枚都是由抹殺者打造出來的,唯有虎嘯山……出自播種者之手。原因我想大家也清楚——虎嘯山下鎮壓的這位‘戲天帝’能力太過特殊,她能夠用‘戲臺’來進行簡單的創世紀,抹殺者的‘絕對令咒’未必困得住她。而播種者則是取白虎之嘯鑄成一座大印,再輔之以包羅萬象的‘生命精華’,才算將其堪堪壓住?!?
“現在,虎嘯山底端出現裂痕?!?
莉蕾若有所思地說道,“這么說來,戲天帝在被封印的那段時間,依然能用創世紀積攢能量嘛……”
“可怕的家伙。”希爾達冷冷地感嘆道。
“還沒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不要著急。”林賽安慰了一句,一只手拄著腦袋,一只手在桌面上輕輕地扣著,“諸位想想,虎嘯山特殊就特殊在它需要人為操作,而且越是心地純凈之人,越能發揮其威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是個巨型法陣一類的東西……每隔十八年,都會有一位星云戰神前往那邊進行交接。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現在正駐守在虎嘯山的,是順位第十一號星云戰神——坎多拉·馮·愛因茲貝倫。”
“您的記性一如既往的好?!币膊幌滩坏卮塘怂痪?。
林賽沒有理他,只管自己繼續說下去,“坎多拉是獵魔人一族的領袖,歸根結底,獵魔人的魔術回路最早都是從‘刑帝’那兒偷學來的,和混沌力量同宗同源。由他去擔任虎嘯山的管事本就不大合適……現在機會來了,我們必須讓下一任管事——繆頓·野比·奇奧拉盡早上任。”
“繆頓大將已經收到征召令,很早就動身了?!崩堵兜卣f道,“但他是近百年才加入星云戰神的,從未有擔任虎嘯山管事的經驗……按常理說,必須要先學習六個月,才能進行交接儀式?!?
“我們恐怕沒有時間了。誰也不知道戲天帝還有多久才會破殼而出,諸位不要忘記了……圍繞著虎嘯山,我們可是還有一個珊戴爾星系呢!那里是宇聯設立的一個流民收容站,所有星球用的能源都是虎嘯山的逸散能量。”林賽的神色終于變得陰郁起來,“如果戲天帝真的突破封印,珊戴爾星系會怎么樣?”
“住在那兒的流民,又會怎么樣?”
一提到民眾的問題,所有領袖都露出同樣沉重的表情。
就連一直沉默的阿一都不例外,他抽了抽鼻子,將深邃的眼神從沉悶的會議室中移出去,一直投向深不見底的太空。
像是隔著無數光年,與那位被鎮壓在虎嘯山下的混沌帝王對視。
……
阿一緩緩地開了口,“通知繆頓和坎多拉,三天之后,舉辦虎嘯山管事的正式交接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