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丹娘在炕上躺了月余，病入膏肓之際，看到了地府三公主反串的石丹媳婦，終于心滿意足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氣。她的亡魂跟著黑白無常走了，家里的事卻撂給了傻笨的石丹來善后。

石丹娘咽氣后，石丹跪在娘的炕前一個勁地哭叫，卻不知道怎樣給娘料理喪事。

三公主看到自己的任務完成了，而且還很圓滿，立即到天井的一個僻靜處，就地打了個旋，立刻由一個奇丑的村婦變回了美若天仙的地府三公主的模樣。此時她怕來石丹家幫忙的街坊鄰居，看到她會說三道四，便為自己施了隱身術。她在院子里晃動，石丹的街坊看不到她的身影，而她卻能把他們看得清清楚楚。雖然自己的使命完成了，但她卻不想立刻回地府。雖然地府在各方面的條件都很好，但待的時間長了卻不免生出一種枯燥無味的感覺。成天和兩個姐姐圍著地府的后宮轉，環境雖然是個優美舒適的仙境，身臨其境時間長了，便沒了新鮮感，就好像把自己的眼光看出老繭來了。初來陽間，特別是身處在一個偏僻閉塞的小山村，眼前的風景雖然沒有地方后宮的風景優美，甚至還略顯丑陋，但給她的感覺卻是新鮮的。滿目新奇，才能為她造就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雖然此時到了該打道回府的時候了，但在她的心里卻有一種流連忘返的思緒。

石丹家的左鄰右舍正在忙活著為石丹娘操持喪事。男的到坡里去修墳。女的給石丹娘做送老衣。

石丹的主要工作就是嚎天哭地的哭娘，不管有淚沒淚、難過還是不難過。石丹娘為了自己的愿望得以實現，在是否咽下最后一口氣的時候，做到了堅持堅持再堅持，讓石丹伺候了個“不亦苦乎”，耗盡了石丹為即將喪母而產生的悲傷及淚水。大凡竭盡全力盡過孝的人，在自己的老祖歸天后，就顯得不怎么痛苦與傷感了。就像此時的石丹。因為，為老祖養老送終的義務他盡到了，對老人捫心無愧且沒有留下遺憾。大凡哭得很傷心的人，多是沒有盡到應盡的義務和責任的人，因為后悔和抱憾，而產生過度的悲傷。

石丹娘的死，對石丹來說，他就不怎么傷感了。在他的心里認為，既然娘的壽限到了，自己怎么補救都已無力回天，如若這樣殘喘受罪，還不如讓她盡早咽下這口氣少受點罪呢！再說她也如愿以償了。石丹此時的哭喊，也只不過是在擋街坊鄰居的眼目而已。他們這個地方有一個傳統，家里死了人，特別是老人，沒有哭的不好看！為此，石丹就是沒有淚水和悲傷，也得干嚎著為娘哭喪。

由于家里窮，沒有準備的現成的，石丹家左鄰右舍的婦女七手八腳的一陣忙活，給石丹娘做好了送老衣。隨后眾人開始給早已挺尸的石丹娘穿送老衣。一般情況下，病人在即將咽氣時，家里人便開始張羅著為其做送老衣，等一咽氣，立即給尸體穿上。目的是趁著尸體還沒涼、身子軟和，穿衣裳好穿。雖然送老衣肥大，但若是尸體涼了，挺了尸，再肥大的衣裳也不好往上套。

石丹家左鄰的一個老太太憑經驗斷出，石丹娘的身子該是早就涼了，給她穿衣裳可能得費點工夫，便招呼道：“多過來兩個，挺尸的衣裳不好穿。”

由于她們村子小，能伸上手的婦女也不是很多，幾個小媳婦愛干凈，知道石丹娘在炕上吃喝拉撒一個多月了，不愿意往炕前湊，便找借口說道：“俺膽小，不敢給死人穿衣裳?！彼齻冋f著就往天井里走。

老太太白

了她們一眼，沒好氣地說：“一個老死的人，又不是出橫禍死的，你們害怕啥？！”

其中一個小媳婦找到了一個恰當的理由，紅著臉辯解道：“俺奶著小孩呢！俺家小孩八字軟，俺怕孩子招鬼祟。”

老太太見幾個年輕的婦女不聽她的，沒辦法，只好招呼著兩個有年紀的婦女，“來，咱們牽就著給石丹她娘穿吧！人家不往跟前湊，哪是孩子八字軟呀？分明是嫌臟！”看來她對那幾個年輕婦女心知肚明。

正站在天井里沒事干的三公主看到幾個年輕婦女說著話出來了，便到屋里看個究竟。

老太太一把掀開石丹娘的被子，沒有預想的屎臭味撲鼻，這是她們幾個老娘們想不到的。心里都在琢磨，看來石丹給他娘擦洗的很干凈，石丹雖然傻笨，可是真夠孝順的。人老了，最擔心的莫過于年輕人嫌自己臟，不敢往跟前湊。既然不往跟前湊，那還談得上伺候呀？她們此時都無不為之動容。這就叫深有感觸！

老太太一直擔心石丹娘的送老衣不好穿，便不自覺地伸手摸了石丹娘的手一下，她不由得驚呼道：“石丹他娘的身子還是熱的呢——！”

另外兩個中年婦女不相信老太太的話，隨即伸手在石丹娘的身上摸了一下，也不由得咋呼道：“石丹他娘咽氣都快一個時辰了，該是早就涼了，咋還熱乎呢？”

“我給好多人穿過送老衣，這還是頭一回遇到一個時辰不挺尸的！別的，都是咽氣不多會兒就涼了，接著就挺尸?！崩咸闷鹗つ锏母觳豺榱蓑椋唤獾卣f：“你們看，石丹他娘的身子還軟和呢！這可就怪了?！?

一個中年婦女疑惑地說：“石丹他娘還能還有氣呀？”

老太太立刻將手搭在石丹娘的鼻孔前，試了一下說道：“沒了，一點也沒了！”

另一個中年婦女高興地說：“還是這樣好，咱們給她穿衣裳不作難了。”

老太太自言自語道：“別看石丹娘窮困了一輩子，還守寡幾十年，我看她是個有福之人！”她說著順手揭下了蓋在石丹娘臉上的黃表紙，指給兩個中年婦女看，“你們看石丹娘的臉，笑咪咪的，心滿意足的樣子。看來臨死也沒急命、受疼呀！”

她們三個人不再研究對石丹娘的好奇了，開始給她穿衣裳。雖然石丹娘的身子是軟和的，且還能屈能伸，但死人的身子沉，對于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太太來說，給她穿衣裳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剛給石丹娘穿上了一根袖子，她們就各自出了一頭汗水。可能這里面也有害怕的因素存在，畢竟不是給正常人穿衣裳呀！

三公主看到自己的準婆婆（石丹娘）如此難為三個老太太，心里很是過意不去，便輕吹一口氣，隨即伸出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朝石丹娘一點，只見石丹娘的衣裳在瞬間穿就了。三個老太太都沒覺出怎么弄得，她們的工作就完成了。

“娘啊，娘啊——！俺的親娘啊——！你撇下石丹不管了……”石丹不停地干嚎著。此時，他已忘記了地府三公主的存在。他知道三公主完成使命后，早該回地府交差去了。

三公主看到石丹頭戴白布帽子跪在地上把淚哭干了、嗓子哭啞了，還在那里傻乎乎地干嚎。她湊到他的跟前，用手指通了他的后背一下，俯在他的耳朵上悄聲說：“人都死了，你這么傻哭，還能將你娘哭活呀？快打住歇歇吧！”

石丹立即停止哭叫，尋聲望去，

看到身后有一個小媳婦站在他的身后，知道是她在說他，便嘟嚕道：“俺娘死了，哭不活，俺也得哭！”他隨即轉回身，扯開簸箕嘴哭喊道：“娘啊，娘啊——！……”

這時，一個幫忙的漢子走進屋，對石丹說道：“蛋哥，俺找王婆子算過了，她說你娘的喪事是三日喪，最近這兩天出殯不宜，容易犯重喪，大不吉利。得到第三天出殯才行。”

“俺知道了?！笔ち⒓崔D回身給幫忙的漢子磕了個頭。他們這里的風俗，亡了老祖的人，比狗也小。三日內，在街上遇到任何人都得磕頭謝罪，包括三歲的小孩。隨后，石丹又接著上面的茬，“娘啊娘啊”的哭起來。

三公主聽到漢子說，石丹娘要到三日后出殯，那石丹就得在娘的靈前哭整整三天，他又沒有仨兄倆弟的替換著，一個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呀！思量了一會，三公主旋轉著搓動兩只手掌，運了一會功，然后伸出右掌朝石丹的嘴部一推，將石丹的嘴給封住了。

石丹的干嚎聲立即停止。屋內清靜了許多。

主持喪事的老頭立刻對石丹說：“蛋子，你咋不哭了？你娘才死了這么一會，你就哭膩了？你不怕人家笑話呀？！”

石丹對主持的不理解，有口難辯。他試了好幾次就是說不出話來。

主持看到石丹對他的訓斥沒有一丁點的反應，便沒好氣地說：“蛋子，都說你是個孝順孩子，你怎么才哭了不到半天的工夫，就愿不哭了呢？！”

石丹此時不是不想哭，而是哭不出來。任憑他怎么使勁，就是張不開嘴。

旁邊的老太太看到沒有石丹的哭聲，這家里就不像辦喪事的了，就對石丹規勸道：“蛋子，你娘躺到炕上這么多天，你當然也受累了。對她養老的大事都辦過去了，就差出喪送終這一哆嗦了，你就堅持不下來了？”

主持看到石丹對他的話無動于衷，氣咻咻地說：“街坊鄰居都說這孩子孝順，我看都是虛傳！連哭喪這種面子上的事都不干，他能干啥？！”

石丹聽到兩位老人都沒好氣地埋怨他，說他不孝，想解釋又說不出話來，只急得他面紅耳赤，脖子上的青筋暴跳，跺著腳來回亂轉，像中了邪一樣。

眾人看到石丹的異常舉動，知道石丹娘的魂魄纏到了石丹的身上，都嚇得跑到了天井里。

老太太仗著自己年紀大，沒有和眾人似的過于慌亂，心里打著鼓對石丹說：“小的為老的哭喪，也是盡孝，能超度老人的亡靈！這畔子，你懶得給你娘哭喪，你娘這會是回來懲罰你呢！你還不快哭？！”

石丹看到眾人都冤枉了他，想急于解釋，卻又張不開嘴，只急得他瘋了一樣往墻上撞。三公主怕石丹出現意外，伸手朝墻壁上一劈，屋墻瞬間成了軟的，石丹一撞，就像撞到面甕里一樣，墻壁就出現一個窩子，頭一離墻，墻壁立即復原。

這時，膽戰心驚的主持對眾人吆喝道：“快叫王婆子來驅邪，看來這孩子真是中邪了！”

三公主知道王婆子有點法術，若是叫她來，她一咋呼，自己難免會暴露身份，以后有些事情就不便插手了，便急忙朝石丹的面前輕吹了一口氣，石丹的簸箕嘴立刻張開了。

石丹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喘了一會氣，立刻跪到娘的靈前，扯著破鑼嗓子大哭起來：“娘啊，娘啊——！不是蛋子不孝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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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