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圣醫(yī)止步,攏了攏裘毛披風的領子,“歐族長或者說是巫家的人以為會是誰來?”
歐族長沒有回答,一直朝前走。
“長老說,楚王為了冷沁嵐闖地宮,冷沁嵐也應該為了楚王尋到巫家。”歐泰跟在鬼面圣醫(yī)身邊低聲道。
“歐泰!”歐族長在前面叫道。
歐泰縮了縮脖子,加緊幾步追上去。
鬼面圣醫(yī)隱在面具下的唇角溢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圣醫(yī)能出現雖然有些意外,卻也是稀客。”歐族長的聲音又伴著風沙傳來。
鬼面圣醫(yī)跟著加快腳步。
在翻過幾座沙土丘后,幾座石頭堆砌的墻頭映入眼簾。
那些石頭一看就是有許久年代,烙滿了風霜累月的印記。
“你先進去稟報。”歐族長止步,命令歐泰。
歐泰從命,閃到石墻后。
“我不管你到底是誰,進了巫家,就做好你此時這個身份。”歐族長回過身,盯著鬼面圣醫(yī),雙眸炯亮。
鬼面圣醫(yī)面無表情,迎視著歐族長那雙通透的眼睛。
“既然歐族長這么不放心,為何還要引路?”鬼面圣醫(yī)問。
“因為你本來就是她最終要見的人,哪怕從東楚來的不是你,等那個人也是為了你。”歐族長道。
鬼面圣醫(yī)聽了這番話更感到奇怪,不動聲色,“既然是舊人對我念念不忘,那就見一面好了。”
“記住我的話,不管你是誰,做好你此時的身份。”歐族長再次強調一遍。
從歐族長通透的眼睛里,鬼面圣醫(yī)知道,他是清楚自己這個冒牌身份的。
一定是自己跟他一路行來露出了細微的破綻,其實剛才路上歐族長接連的問話真是讓她措手不及,就算她再挽救遮掩,面對一個他知道過去,而她卻一無所知的人,露出破綻在所難免。
“那么,在必要的時候,歐族長會幫我的,對吧?”鬼面圣醫(yī)輕松的笑道。
歐族長緊緊盯著鬼面圣醫(yī),不發(fā)一言。
“師父,長老有請。”歐泰從石墻后出來。
歐族長重重的看了鬼面生意一眼,扭頭先一步走去。
鬼面圣醫(yī)知道,其實歐族長可以直接帶她走,讓歐泰先去稟報,只不過是要私下跟她說那么一句話。
進入地下,一片漆黑,應該是為了迎合她的到來,有一人舉著個火把在前面走。
地下反而沒有上面冷,也沒有地面上不住的刮著的凜冽的風,反而讓初入的人覺得暖和一些。
走過一條通道,歐族長抬手在墻上的一個銅鈴上有節(jié)奏的拉了一下。
片刻,在他們所站立的腳下,石塊松開,像是乘了電梯,向下直降。
大概下了二三十米,停止降動,歐族長與那個打火把的人先后從那個石塊平臺上跳下,鬼面圣醫(yī)與歐泰也跟著一起跳下,身后的石塊上升,將上面分開的缺口又堵上,看起來完美無縫,若不是知情人,很難想象到,這里藏著一塊很現代化的升降梯。
由于光線昏暗,鬼面圣醫(yī)無法尋到控制升降梯的機關所在,只能先跟著歐族長繼續(xù)走。
走過一條暗河獨木橋,歐泰就停步不前了。
過了獨木橋,歐族長向前面指了指那個打火把的人,“他會帶你去。前面是長老重地,沒有特許,旁人不得擅入。”
所以,他這個族長也是沒資格隨便進去的。
鬼面圣醫(yī)向黑暗深處望去。
唯一的火把在她面前跳躍,舉火把的人有些不耐煩,甕聲甕氣的催促道,“快走!”
鬼面圣醫(yī)抬步繼續(xù)向前。
那道火把就像是幽靈的鬼火,在這座地下建筑里忽明忽暗。
途中經過了一個個就著巖壁開鑿的石室,拐過一個個彎口,仿若是進入了一座迷宮,如果再布上陣法巫術,肯定很難出的來。
突然,火把嗖的熄滅,只聽得前方一道風聲,那個舉火把的人已經不見了,四周瞬間陷入漆黑。
欺負她人生地不熟嗎?
鬼面圣醫(yī)原本就一路上防備著,發(fā)生這種事不過是很簡單的,當四周黑下來的同時,掌心一番,早就準備好的夜明珠驟亮。
不出所料,她的前后路都發(fā)生了變化,原本她的身后應該是剛剛走過的一條路,結果卻堵上了石墻,前面本來感覺是封閉的,她以為應該轉彎了,結果只有前面一個缺口打開通路,左右兩邊都被堵死了。
“巫家長老,這可是有違待客之道。”鬼面圣醫(yī)朗聲道,聲音在石壁上撞擊回響。
“鬼青,你不認得這是你當年走過的路么?”
一道老沉的聲音環(huán)繞著三方石墻,嗡嗡傳來。
鬼面圣醫(yī)忍不住暗苦,怪老頭兒啊怪老頭兒,你讓我做你,就是為了等到這一天,讓我代替你來見巫家的人么?
早知你的身份這么復雜,當時無論如何也要擠出時間詢問清楚。
鬼青?就是這張面具原來主人的名號吧。
冷沁嵐第一次知道當初的鬼面怪醫(yī),后來的鬼面圣醫(yī)還有個鬼青的別號。
“時間久遠,我忘記了。”鬼面圣醫(yī)道。
雖然她還在假扮那個當初傳她醫(yī)術的怪老頭兒,可是她心里清楚,當初金立郢一口認定她就是他的師父,是因為他信任他的醫(yī)術,對他保住青壯年華沒有存疑,可若是巫家的人更敏銳一些,如果巫家長老跟歐族長一樣的“耳聰目明”,對“鬼青”知根知底,她根本就假扮不下去,她這一出聲,聲音里就帶出明顯的破綻。
她再模仿男聲,也模仿不準怪老頭兒病故前的聲音,所以她讓自己說話的聲音偏些沙啞。
“久遠到你的嗓子也老化了么?”那道老沉的聲音問。
“之前制藥,不小心被藥氣熏壞了嗓子,還未復原。”鬼面圣醫(yī)如是解釋。
“廢話少說,當日沒有走完的路,今日繼續(xù)走吧。有什么話等這條路走完之后再說。”
鬼面圣醫(yī)仔細聽著那道聲音所說的每一個字。
他說是她沒有走完的路,也就是當初怪老頭兒沒有走過,那么她隨便不管怎么走都不會露出破綻?
為什么必須走這條路?
“還在猶豫什么!”那聲音開始不耐煩。
鬼面圣醫(yī)借著夜明珠觀察前方,漆黑的不見終點。
緊了緊指中夜明珠,鬼面圣醫(yī)抬步向前走去。
剛跨過那唯一的一面通道,一股奇異的花香迎面撲來。
由于清楚自己的身體是毒湯里泡出來的,不怕毒,鬼面圣醫(yī)倒是并沒有特意閉息,而是稍稍吸了一下,想要從味道上去分辨出這種香氣。
周圍的空氣在旋轉,隨著轉速越來越快,視野反而亮堂起來。即使掩起夜明珠,視線也絲毫不受影響。
似乎是一片雪亮,漸漸的,好像真的看到雪花,大片大片的飄落,遠處,一棵紅梅樹映在雪間,那花香就好像是那梅香,又應該是比梅香又多了點什么。
鬼面圣醫(yī)不確定這是幻影,還是藏在地下的假象,遙遙注視著那棵梅樹,沒有冒然走近。
突然,身后一道勁風卷來,遠處的那棵梅樹跟著搖搖欲晃,偏偏紅色花瓣隨著雪花飄落。
紫色的身影掠著鬼面圣醫(yī)的披風躍向那棵梅樹,腳在梅樹上借力一蹬,旋身,停落在樹枝上。
“這個人,本大王先要了!”
底氣十足的霸道,不失西遼王本色。
紫色的披風,紫貂毛領,是尊貴的象征,散披的發(fā)在飛雪中張揚,那是與天地融為一體的狂野之性。
“西遼王,這里不關你的事!”老沉的聲音追進來。
“本大王跟這個人還有筆舊賬要算,自然關本大王的事。”邰翼嘯毫無退讓之意。
鬼面圣醫(yī)心下了然,當日她從西遼大營挾持西遼王可不是小賬。
“西遼王的賬之后再算。”
“本大王怕他給溜了,再見面估計又要等許久,本大王可沒那個耐心!還請大長老成全。”
果然那個聲音就是巫家大長老的!
鬼面圣醫(yī)豎耳聽著他們對話,看向邰翼嘯的眸光波瀾不驚。
“他沒有能耐從巫家溜走。”巫家大長老道。
“沒有能耐?那你們還等了他幾十年?這就是圣女夢若的死結?你們所說的找不到弱點之人,因為跟冷家的人拉上關系,才重登巫家的門?一個活了一大把年紀的人看起來還如此精神氣盛,實在令人羨煞,令本大王不禁懷疑,鬼面圣醫(yī)真有如此妙手回春的本領?”
邰翼嘯說著,從梅樹上跳下,踏著地上松軟的雪花,朝鬼面圣醫(yī)走近。
鬼面圣醫(yī)杵立不動,仔細聽著邰翼嘯的每一個字,默默分析著每一句話的含義。
因為邰翼嘯清楚怪老頭的情形,所以才對她這個鬼面圣醫(yī)持有更大的懷疑,才要比洛辰楓更要懷疑她的身份。
而邰翼嘯所知道的,正是她一點兒都不知道的。
或許怪老頭鬼青當初沒有跟她吐露關于巫家的一個字,是因為巫家的存在是這片大陸上的秘密,不跟她講,也就是從根本上斷絕了她對巫家的認識,與巫家的聯系。
只是事與愿違,既然他這個身份擺在這里,既然曾經發(fā)生過,就不可能永遠隱藏的住,各種“機緣巧合”真的會不斷的發(fā)生,又怎能確定她”不會代替他重新回到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