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蘊秋趁著元旦假期去監(jiān)獄探訪了譚紅梅,譚紅梅入獄後,這是沈蘊秋第一次去看她。
譚紅梅瘦了很多,見到沈蘊秋,臉上竟有欣喜的表情。
“大姐,你還好吧!”沈蘊秋自進門就覺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
譚紅梅笑著說:“我很好,你別擔心,我一直在等你來看我
!”
沈蘊秋愣住了,她沒想到譚紅梅會盼自己來看她,事實上,楊隱一直反對她去看譚紅梅,認爲不值得,可是沈蘊秋的心裡始終覺得,在她和譚紅梅之間應(yīng)該是有那麼一絲姐妹情意的,哪怕譚紅梅真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她還是不想就這樣和她斷了來往。
她看著譚紅梅因爲不再化妝而顯露出來的皺紋,強忍著心裡的難過問她:“你是有話想跟我說吧!”
譚紅梅點點頭說:“是,我一直想跟你說對不起,你心裡怪我了吧!”
“有過,但不是爲我自己,是爲競冬!”沈蘊秋輕輕地說。
譚紅梅又點了點頭,既而自嘲地笑笑問:“我現(xiàn)在是不是很可悲!”也不等沈蘊秋回答,她接著說:“丈夫提出離婚了,兒子也不願來看我,父親要和我斷了關(guān)係,母親怪我害了弟弟,倒只有他,竟將什麼事都攬在自己身上,只求能讓我早點出去!”
沈蘊秋知道她說的是孫庭凱,楊隱曾告訴她,孫庭凱進去後,不止把所有的事情都承認下來,連譚紅梅做的事,他都承認是自己指使、威脅的,說譚紅梅是從犯,楊隱說,孫庭凱只有在這件事上,還算是個爺們。
沈蘊秋低低地說:“他這也無非是彌補,他如果真的愛你,當初就不該帶著你一路往死衚衕裡奔!”
譚紅梅忽然哈哈笑起來:“蘊秋,知道我爲什麼會喜歡你嗎?因爲你有時很聰明,有時卻又單純得令人心疼,這世上,除非自己甘願,哪有人能帶著自己跑的,我實在不是個好人,對你越來越喜歡也是後來的事,最初我真的是置你生死不顧的!”
沈蘊秋擡眼看著她,眼光裡滿是悲痛,她心裡從來都不願承認的事情,由譚紅梅自己說出來,就像一個肥皂泡一下被觸破了,只留下一圈滑膩膩的水漬。
“不要用這種悲憫的眼光看我,我可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憐的,現(xiàn)在這樣也不錯,至少不用再每天絞盡腦汁地去算計,費盡心思地去害人,也算是讓自己的靈魂暫時得到了安靜吧!”譚紅梅平靜地說。
“需不需要我爲你做些什麼?”沈蘊秋問。
譚紅梅的眼裡流露出感激,她輕聲說:“不用,我等你來,除了想對你說謝謝外,還想提醒你,儘可能離袁沁藍、餘飛夫妻倆遠點
。雖然我也不是什麼好人,但袁沁藍的心計真的無處不在!”
沈蘊秋阻止她說下去:“不要說袁沁藍了,機關(guān)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我想,說的就是她這種人,我不想知道她做過些什麼?都是過去的事了,未來,她也傷不到我,我不會再讓別人來傷害我!”
譚紅梅的眼裡掠過一絲驚異,隨即又有了一絲瞭然,她問:“你是和餘競冬分手了吧!”
“嗯!”沈蘊秋應(yīng)了一聲。
譚紅梅笑笑說:“競冬是個不錯的丈夫人選,可惜,他真不適合你!”
沈蘊秋很奇怪譚紅梅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當即便問她:“爲什麼這麼說!”
“他只想著要保護你,卻沒有看明白你其實很倔強,倔強的人,只有遇到強悍不講理的人才會繳械投降,餘競冬不是那種強悍到不講理的男人,他太沉穩(wěn),所以難免會錯失機會!”譚紅梅說。
“孫庭凱也是強悍到不講理吧!”沈蘊秋問。
譚紅梅愣了愣,隨即笑道:“不錯,所以,我死也不悔!”
沈蘊秋沒話說了,在譚紅梅的世界裡,其實根本沒有信仰、對錯,只有她對孫庭凱的盲目追隨,哪怕如今深陷囹圄,她也沒有一絲後悔,這讓沈蘊秋爲她悲哀,更爲那些因她而失去家園的老百姓而憤怒,儘管,她不想責怪譚紅梅對自己做的事,但她不能接受她是非黑白全無的人生觀。
沈蘊秋緩緩地站起來,最後對譚紅梅說:“我恐怕不會再來看你了,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我?guī)湍阕龅模F(xiàn)在可以告訴我!”
譚紅梅淡淡地笑笑說:“我沒什麼要你幫的,這世上已經(jīng)沒有譚紅梅了,只有056號!”
走出監(jiān)獄,沈蘊秋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那些過去總有一天是要丟掉的,再不捨都是過去,未來還有很多路要走。
她看了看時間,已是下午兩點,谷華約了她們下午四點在法音寺見面,與住持圓慧清談。
趕到法音寺已是四點多了,谷華見了她就小聲埋怨:“跟你說了四點,怎麼現(xiàn)在才來
!”
“我去看譚紅梅了!”沈蘊秋邊說邊朝跟她正打招呼的關(guān)卿卿晃了晃手。
谷華怔住了,不相信地問:“你去看譚紅梅!”
沈蘊秋朝她點點頭,劉江峰示意她們噤聲,專心聽圓慧闡釋佛法理念。
沈蘊秋聽了一會,只覺得深奧難懂,便無心聽下去,悄悄地退了出去,想一個人賞賞法音寺。
剛走到經(jīng)房外,關(guān)卿卿就在身後叫住她:“等我一下,蘊秋!”
“怎麼你也出來了!”沈蘊秋笑問。
關(guān)卿卿也笑著說:“像我這樣入世已深的人,佛法難救啊!”
倆人把臂往人少處走去,關(guān)卿卿問:“怎麼你最近都是一個人呢?好像很久沒見過楊隱了!”
“他在林海呢?”沈蘊秋答。
關(guān)卿卿停下腳步,面對著沈蘊秋說:“我和劍平下個月一號復婚,到時想舉辦一個小型party,你們倆一起來吧!”
沈蘊秋看著她點對說:“恭喜你們!”
關(guān)卿卿重新挽住沈蘊秋的胳膊往前走,嘴裡幽幽地說:“沒什麼好恭喜的,無非是走回老路罷了!”
沈蘊秋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發(fā)現(xiàn)關(guān)卿卿其實是個內(nèi)心寂寞的女人,她的大部分生活重心就是社交應(yīng)酬,爲通達收集各種有用的信息,維護各種人脈關(guān)係,而莫劍平爲她提供的是各種物質(zhì)上的財富,真正的夫妻交流卻是很少,大部分的時間,他們夫妻二人各有各的生活,甚至很多時候,莫劍平在外面花天酒地也不瞞著關(guān)卿卿。
沈蘊秋有時候會因此想到自己和楊隱,結(jié)婚已來,其實她和楊隱也是聚少離多,各自忙著不同的應(yīng)酬,她很怕有一天,自己也會走上關(guān)卿卿一樣的路,在無盡的孤單寂寞裡,用繁華裝飾自己的落寞,所以,她開始同情關(guān)卿卿,逐漸地,將自己對她的那點防備卸下來,悄悄地藏起來。雖然還會時不時地冒出一些想法,但也只是冒個頭而已
。
“婚姻就是這樣的吧!你想維護的東西並不一定都能護得全!”沈蘊秋輕聲說。
關(guān)卿卿沒有出聲,只是沉默地走著,直到劉江峰打電話來找她們,倆人才匆匆返回。
“哎呀,你們倆這是去哪了!”劉江峰過來拉了沈蘊秋就往經(jīng)房裡走:“正等你呢?圓慧大師畫了一幅觀音寶相,你來給書上經(jīng)文吧!”
沈蘊秋依言進屋,花了一個小時,纔將經(jīng)文抄錄完畢,劉江峰看了開心得不得了,圓慧則在一邊說:“等我爲此寶相開光後,再送到你家吧!”
劉江峰高興地應(yīng)了,才與沈蘊秋等人一起離開法音寺,前往回龍齋去吃素食,路上,劉江峰問沈蘊秋:“聽小谷說,你去看譚紅梅了!”
沈蘊秋點了點頭,沒接茬。
“她情況怎麼樣!”劉江峰卻不打算放過她。
“還行吧!”沈蘊秋回道。
劉江峰看她一眼說:“說說看,爲什麼去看她!”
沈蘊秋很後悔剛剛不應(yīng)該跟谷華實話實說,現(xiàn)在也不知道劉江峰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非要問自己去的原因,她略一沉吟道:“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終究她後來待我不錯,我始終不能忘記自己靠著她纔有今天的財富,至於那些恩怨,還是忘了的好啊!人生短短幾十年,老記著那些不愉快,人也活得不舒坦!”
劉江峰深深地看她一眼,喟嘆道:“難得你會這麼想,我原以爲,你老公告了他們,你也肯定記恨著她,唉!其實都不易啊!這世界就是強者爲王,你不食人,必被人食,蘊秋啊!要想事業(yè)有成,得把你那顆心練得再堅硬些才行吶!”
沈蘊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劉江峰她們雖曾是譚紅梅、孫庭凱的同盟,在譚和孫落馬後,若不是孫庭凱咬牙堅持著什麼人也沒供出來,此刻也不會讓劉江峰有此番唏噓,而她看似好心地提醒沈蘊秋,事實卻是讓沈蘊秋體會到這些人的冷漠,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視所有人皆爲工具的虛僞交際,她很厭惡這種虛與委蛇的應(yīng)酬,卻又不得不爲之,這讓她越來越感到自己的悲哀,無人之時,她時常照著鏡子對自己說:“沈蘊秋,你也墮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