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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丁幾個架著女人往回走,她的身子在地面上劃過長長的痕跡,紅綾緞料下露出一截白嫩的肌膚,上面有著明顯的鞭痕。
“放開她。”終究是沒能忍住,冷漠清冽的語聲緩緩揚起,連空氣都安靜了下來。
管家模樣的家丁轉身看著風月,臉上帶著一絲諷刺的笑走過來,“都說這世道變了,沒想到連叫花子也開始多管閒事了。”
同伴發出諷刺的大笑,路人也對她指指點點。
風月一點都不在乎,冷冷的看著他們,雖然她此刻心裡還在說,不要節外生枝,不要多管閒事,可是她做不到。
“顯然這位姑娘不願意跟你們走,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我是可以去官府告你們的。”
管家看著她,嘿嘿笑兩聲,回身看一眼同伴道:“哥幾個,今天算見識到稀罕事了,我說這位小姐,你是外地人罷?”
“怎麼?”
“不然你怎麼敢過問我們南宮府的事?”
南宮府?風月想了想,在宮中時曾聽說過當朝遼寧總督複姓南宮,如果不是之前的遼寧總督的話,想必這個南宮府也只是漠北地界的土財主而已,她笑了笑,有些輕視的道:“南宮府的家法難道比國家的法還大嗎?”
管家沒有回答,只是衝她笑了兩聲,風月猝不及防,被身後突然竄出兩個人左右架起來,按到路邊,“勸你少管閒事爲好,小叫花子。”
風月掙扎著,冷笑道:“光天化日,指使家丁欺負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堂堂南宮府也不過如此。”
“我家少爺也是你這樣的人妄加評論得的?”管家舉起手裡的鞭子朝她揮過來,風月閉了眸,等待著接下來的痛楚。
一秒,二秒,三秒——
遲遲沒有。
她睜開眸,看到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她面前的男子,他手裡握著朝她揮過來的皮鞭,穿一襲柔軟的綢衫,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揹著光,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直覺有種陰冽之氣撲面而來。
“少爺。”管家對他俯首。
陌生男子彎低身子審視她,“你爲什麼要救她?”
風月別過臉道:“她看樣子不想跟你們回南宮府。”
“那你知道她是什麼身份嗎?”
大概是侍妾一類,風月在心裡想著,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位紅衣女子,面對少爺,她顯得十分害怕,一直低著頭不敢看他。
風月收回視線,沒有說話。
南宮少爺冷冷一笑,直起身子道:“以後多管閒事之前最好弄清楚事情原委,這世上沒有幾個能像我一樣放過你的人。”
他冷冷笑著,悠閒的負手走了,家丁鬆開她,一行人帶著紅衣女子慢慢消失在人羣中,鬨鬧的街頭恢復平靜,風月一個人坐在地上,腦子裡一片空白。
這時,從人羣裡冒出一個人來,直朝她跑過來,“小姐,小姐,可找到你了,我們老爺說要我帶小姐回去。”佟府的管家
一路小跑著過來,將她扶起來。
命運的安排有時出忽意料又不盡如人意,在這個春日還沒有完全到來的日子裡,風月被佟家留了下來,她臨走時的傲氣讓佟老爺堅信這就是妹妹的親生骨肉,不管是出於同情還是良心,都不能這麼看她走了,表面上,他們是收了位養女,實則只是個傭人而已。
反正佟家那麼大,收一個傭人還是極容易的。
佟家三房小的,只有正室生有一位女兒,其餘的幾位進門不到三年就被佟夫人逼得懸樑自盡,府裡的傭人說,後院一口封了的水井裡就曾經死過一位小妾,夫人嫌污穢,就又命人在別院打了一口井,自此,那井就廢棄了。自此,佟老爺再沒有納過妾,沒事只往煙花柳巷裡跑跑,卻絕口不再提娶小。
佟夫人生不出兒子,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此作罷,府裡日子過得還算安生。
剛來時,家下傭人還拿她當小姐看,再後來,看到老爺夫人的態度,對她也就漸漸放肆了,指使起來得心應手。
“風月,把那些衣服洗了,都是大小姐的衣服,上好的衣料,洗時要格外小心,若洗壞一件你可是賠不起的。”
“風月,從今天起後院一片包括假山由你負責打掃,老爺夫人每日出門之前就要掃好潑好水,記得嗎?”
“風月……”
每日每日,直到對她戒備接近於零,大家也真的開始接受,哦……原來她只是老爺收進府裡的丫鬟哪!
於是各自友善起來,幹完活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也會當成自己人,跟她說說話,每每問到她之前在宮裡做什麼的時候,風月都一句帶過,“宮女。”
她的身份是宮女,慧妃娘娘嫡親骨肉的事,只有佟家夫婦知道。
而且,這個秘密會隱瞞很久……
或許,是一輩子。
此時是正午,一家子的僕人圍著長桌吃飯。
“南宮府新聘的那位聽說拿了銀子逃跑了,被南宮府的人抓住打了個半死。”佟夫人房裡的小丫頭喜鵲說。
吳媽擡頭覷女兒一眼,低聲斥道:“吃你的飯,別亂嚼舌根。”
“本來就是嘛,那個女人爲了錢隱瞞了自己有家室的身份,出嫁前一天逃跑被南宮府的家丁抓到打個半死。”喜鵲回嘴道,一仰頭,纔不怕她。
“是呀?那女人可真夠毒的。也不想想南宮家是什麼人家也敢來騙……”
“誰說不是呢?光南宮家的那些個財產都快比得上朝廷了。”
長長的飯桌上全是家僕,聽得有味,都紛紛向喜鵲投來好奇的目光。
吳媽低頭撿著碗裡的菜,半晌冷笑道:“你們知道什麼?南宮府老爺今年都六十歲了,病入膏肓想添一房新娘子沖喜,不得已才花重金聘人,那個女人雖然有錯,但是誰肯嫁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啊!”
這時,桌子最盡頭一個冷冷的聲音道:“有的是人,六十歲的老爺過不了幾年就死了,死了以後,偌大的家產
也有她一半,爲什麼不嫁,若我是那女人,就嫁,管她什麼男人孩子的,等將來銀子一到手再出來,可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說話的這個人是小姐房裡的帖身大丫鬟春杏,自己單獨闢出一個角落,放著三碗菜單獨吃。
吳媽嘖嘖看著她,“那把你嫁過去?你願意嗎?”
春杏嘴角噙著一抹冷笑,慢慢擡頭看著她,語氣低沉而有力度,“只要老爺夫人肯,我就願意。”
風月朝她看看,很快就又低下頭去。
這兩人平時話不對路,經常拌嘴,大家見這樣也都不再說話,默默的低頭吃飯,飯桌上氣氛有些尷尬。
吳媽不跟她一般見識,冷笑一聲接著吃飯,談話不了了之。
風月放下筷子起身道:“我吃飽了,先去幹活了。”
打了招呼她就獨自一人到後院裡來了,大戶人家裡沒有私密的角落,到處都是下人,她不顧府裡的忌諱用後院那口廢井洗衣服,也是爲了躲清靜。
院子裡曬滿了衣服,花花綠綠迎著風,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清甜的陽光氣息,風月坐在廊下曬著太陽,回想剛纔她們說過的話,不禁想起當日那個渾身帶著陰冽之氣的少爺。
而那位紅衣女子……
“大白天的躲到這裡偷懶,也不怕吳媽看到教訓你。”嬌縱的女聲從身後傳來,打亂了思緒風月急忙站起身。
屏廊後頭走過來的女子穿著一身淺粉色的衣裙,面龐清秀,神色高傲,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位就是佟府裡那位千金——佟佳碧蕓了。
“風月見大過小姐。”她對她俯身行禮,佟佳碧蕓饒有興趣的看著她,“你又沒見過我,怎麼知道我是小姐。”
風月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低頭輕笑。
佟佳碧蕓嬌橫的看著她。“你笑什麼?”
“府裡只有一位小姐,傭人們我都見過,不是大小姐還有誰呢?”她擡眸與她對視,看到一雙空乏單純的眸,她沒經歷過世間的險惡,即使再壞也壞不到哪去!
不過是嬌氣些,霸道些而已。
風月在心中笑了笑,態度和善起來,說起來,這是她表姐呢!
“大小姐有什麼吩咐嗎?”
佟佳碧蕓咳一聲道:“聽說你是宮裡來的,見多識廣,我那裡有些針線活要煩你去做,跟著來罷。”
她負手走在前面,風月只好跟過去。
大小姐的閨房傍水而建,府裡一條深渠直通城外的青天河,渠裡養著睡蓮,推開窗就能聞到一股蓮花的清香味。
春杏將一撂料子堆到她面前,“喏,就是這個,大小姐的嫁妝,你可要認真繡,別讓將王府認爲我們小姐不會女紅,丟了佟家的臉。”
風月點了點頭,低下頭看料子。
看來爲了女兒的大婚,佟老爺和佟夫人是下了血本的,各色衣料都是極珍貴的江南蘇繡,綢緞光潔漂亮,顏色亮麗,無一不是難得的精品,就是在宮裡也難得一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