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30年9月15
黃千總派人把塔庫賴送回了8甲。這個夷人已經(jīng)把自己部落殘存的十幾個人都招攬到黃千總麾下,他的用處相對已經(jīng)變小了。既然已經(jīng)決定每個出兵的牌甲都要發(fā)一個當(dāng)向?qū)В蔷筒蝗绨堰@個人直接還給歐揚。按這個時代的道德,塔庫賴是直接找歐揚賣身投靠的,應(yīng)該算是歐揚的私奴。因此黃千總同時還送來了一張文書,上面注明塔庫賴的奴隸身份。不過塔庫賴的這份奴隸身份證上還注明他有2個功勞,算是對他為黃千總招募十幾個壯丁奴隸的獎賞。
黃千總還對塔庫賴承諾,如果真能找到那些狄人,可以視情況再給塔庫賴加功勞。如果塔庫賴成了庶民,歐揚又不愿放人,黃千總還會用自己的私奴把他換走。
塔庫賴對此感激涕零,但他不敢太相信黃千總的承諾。沒有人會為自己這樣的新奴隸去得罪一個公民牌甲的,他覺得黃千總到時候能幫他說說好話就算不錯了。自己的前程,還得在自己正牌的主子這里掙到。
歐揚試了試塔庫賴的實力,確實不錯。射箭不及烏克善,但在村里可以排第二。肉搏不及劾赫里和巴圖,但比其他人都強,可以算是第三。綜合起來怎么也可以算歐揚手下最強的幾人之一,而且還是全部收益連同自身都要算在歐揚名下的私奴,可以說,他已經(jīng)是沒帶家眷的歐揚在村里最值得信賴的人了。
塔庫賴甚至還引發(fā)了奴隸丁壯們的嫉妒。所謂縣官不如現(xiàn)管,牌甲的私奴每次出獵總是能分到更多的好處的,而且私奴不在皇莊賬上,沒有伐木任務(wù)。雖說也沒有每年那微不足道的一點口糧,但有更多的空余時間,光砍柴就不知能多出多少。
更重要的是,歐揚借到的弓箭必有塔庫賴一份。他拿走一副,自然村里其他人就要少一人裝備戰(zhàn)弓鐵箭,幾個射術(shù)水平在村里10名左右徘徊的奴隸心里著急,都覺得塔庫賴會占到自己那副。
不過這些嫉妒心理影響不到歐揚,他只要按水平分發(fā)武器即可,沒人敢質(zhì)疑牌甲的決定。
共和30年10月初1
歐揚帶領(lǐng)選出的32人(包括負(fù)責(zé)趕車的胡蘭山和新來的塔庫賴)再次回到安西鎮(zhèn)。如果歐揚是自己帶人行獵,他可以從自己村子直接出發(fā),但今次是千總官以出征的名義調(diào)人,性質(zhì)不同。大家只有先在鎮(zhèn)上集合一起出發(fā)。
因此此時的安西鎮(zhèn)顯得比平日熱鬧了許多。安西鎮(zhèn)駐屯千總隊下轄8個牌甲,每牌甲出兵20,另各有10多人隨行。加上鎮(zhèn)上千總直轄的38人和各位千總、牌甲自己,今次共出兵320人。以各自村鎮(zhèn)為單位編為9隊。
連歐揚在內(nèi),8個牌甲只有4個是公民。再加上真正有秀才資格的更是只有歐揚自己,雖說帝國律法中公民一律平等,但讀書人更受尊重的潛規(guī)則在這邊關(guān)也仍然有其影響力。這樣說起來,歐揚在安西鎮(zhèn)千總隊中已經(jīng)是排名前三的大人物了。
幾個牌甲都過來跟歐揚敘了敘關(guān)系,大家都是同事,又要一同出兵打仗,歐揚自是不會擺臉色給別人,這倒引起了幾位牌甲不小的好感。
第二天天不亮,各隊生火造飯。黃千總給各牌甲每隊發(fā)了一頭宰殺好的羊,戰(zhàn)兵(其實就是各甲選出來的那20人,按潛規(guī)則就算戰(zhàn)兵了)還每人發(fā)了一個白面饅頭。這過年都難得一見的伙食引發(fā)了陣陣歡呼。
哈木哈不是正式選丁來的,只能算隨行輔兵。但他也分到了兩個3兩重的雜糧餅子和一碗羊肉湯。他已經(jīng)記不起自己上一次吃肉是什么時候的事了,那個時候父母應(yīng)該都還在?在哈木哈已經(jīng)漸漸模糊的記憶里,自己的阿爹是一位強大的獵人,阿媽則是遠(yuǎn)近聞名的大美人兒。每天晚上,阿媽都會給自己和弟妹烤好香噴噴的兔肉,全家一起圍坐在火塘邊聽阿爹講述打獵的技巧。
這種夢幻般幸福的生活被西遷的韃靼大軍打破了。自己部落里所有幸存的青年男女都被擄走,老人和孩子則被留下自生自滅——已成喪家之犬的韃靼人甚至不愿意浪費殺掉這些無用人口的時間,因為帝國的大軍就追在后面。
也許是后勤補給太過困難,帝國追擊部隊過了蔥嶺沒多遠(yuǎn)就停下了。順便抓走了韃靼人扔下的各部族的孩子,西遷中的韃靼人養(yǎng)不起,但對帝國來說這是不錯的奴隸來源。哈木哈和他的弟妹也在其中,而且奇跡般地未失去任何一人。
哈木哈不知道是該恨韃靼人還是把他們趕往西邊的漢人。或者,他都不敢恨。
韃靼人的汗國在的時候哈木哈的部族是被掠奪的對象,韃靼人的汗國不在了,一樣給漢人當(dāng)奴隸的他們也毫不客氣的繼續(xù)稱呼自己為“奴才”,因為韃靼人大多弓馬嫻熟,比狄人更受屯軍官員的歡迎。
無論在哪,弱肉強食,這道理哈木哈早就懂了。
最近的例子就是那個新來的塔克賴。不知是不是因為狄人跟他有仇的關(guān)系,這個夷人在村子里的這幾天多次挑釁村里的幾個狄人奴隸,有一次還差點打死一人。牌甲被氣的不輕,但也只是罰了他20軍棍,就因為他還有用,而且還是牌甲主子的私奴。哈木哈早就知道這樣的家伙狄人奴隸根本惹不起,因此針對自己的幾次挑釁哈木哈都忍了。
想要以后不怕塔克賴這樣的人,自己就得在這次出征中有所表現(xiàn)。一個未能選上跟隨出征的老犬戎半丁之前曾經(jīng)悄悄找過自己,這個跟哈木哈還有點血緣關(guān)系的遠(yuǎn)親絮絮叨叨的給他講解了一晚上出征的常識,村里所有的狄人,現(xiàn)在都把牌甲專門塞進(jìn)出征隊伍里的哈木哈當(dāng)成未來提升地位的希望。
哈木哈已經(jīng)下定決心,別說對面是群長著羊角的氐羌,就算是犬戎的部落,他也絕不手軟。
嘀……嘀……噠嘀
一位身穿胸甲的戰(zhàn)士吹響了銅制喇叭,各人立刻以甲為單位集合。帝國軍律規(guī)定了各種聲音所代表的含義,牌甲配備竹哨、千總使用喇叭、再往上就是腰鼓、大鼓了。戰(zhàn)場上牌甲聽錯了鼓聲是要被斬首的,倒是這些兵丁,只要聽清牌甲的命令和集合、沖鋒兩種鼓聲即可。
黃千總和幾位牌甲站在臨時搭建的臺子上,此時他甲胄齊全,拄著一柄真正的鋼制長刀一臉冷酷地注視著下方亂哄哄的隊列。此次他是以正式出征的名義召集部下,不比以前出獵,除非有更高階的軍官下達(dá)新命令,否則他現(xiàn)在在隊伍里就有絕對權(quán)威。
那位吹喇叭的戰(zhàn)士就是黃千總最寵愛的長子,如今只能跟在身邊做個傳令官,好在如果這次能夠取得不錯的戰(zhàn)果,他就有機會給自己長子運作一個牌甲。所以這次出征對黃千總非常重要,他不會允許下面那些庶民、奴隸給自己的出征添任何麻煩。何況帝國軍律森嚴(yán),千總斬殺幾個人本就不在話下。
幾百個老獵人都被黃千總冷峻的面色嚇住了,嘈雜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以各村鎮(zhèn)為單位排成9個小方陣。馬匹、雪橇、手推車都整齊的排放在方陣后面,由各部不用上一線的馬夫、車夫管理。方陣前則站著一個拄著旗槍的戰(zhàn)士,黃千總的旗幟是一面鑲著黑邊的小方紅旗,牌甲則是黑邊三角紅旗。
帝國尚紅,所有旗幟都以紅為底色。以規(guī)格和鑲嵌色為區(qū)別,黑色邊條是屯軍的標(biāo)志。
給歐揚舉旗的是劾赫里,因為8甲只有他一個庶民戰(zhàn)士。這也是給他的一種福利,帝國軍律規(guī)定激戰(zhàn)之中旗鼓不亂者,掌旗鼓的官兵各加一個功勞。以現(xiàn)在帝國的軍力,這一個功勞幾乎是白送的,何況那支點鋼長槍對劾赫里來說也是貴重的奢侈品。
也許是沒有那份文彩,也許是沒有那個必要。黃千總沒有講什么豪言壯語鼓舞士氣,只是猛地一揮手吼道“出征!”
這時,下面的狄夷士兵一起嚎叫起來“出征!”“出征!”
歐揚很討厭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嘶叫,他曾經(jīng)在自己的牌甲村里禁止這樣的叫聲。但黃千總和其他牌甲顯然并不介意,歐揚看到自己甲中的人也瘋狂的跟著叫喊,覺得自己把他們往文明人道路上引的努力已經(jīng)失敗了。他輕輕罵道:“一群蠻夷。”
這話居然被旁邊1甲的牌甲聽到了。這位叫劉辰勇的牌甲算是安西鎮(zhèn)上黃千總之后的武官第二名。正規(guī)軍出身退役沒多久,穿著一片重步兵板甲,胸前整日掛著一枚忠勇勛章。此人一臉橫肉,左臉被一道從額頭直抵下顎的刀疤帶的有些扭曲,顯得格外猙獰。
劉辰勇擠出一些難看的笑容對歐揚道:“狄夷都是這樣,與獸類無異。不過對我們這些武人來說,野蠻些也好,用他們當(dāng)炮灰正合適。歐牌甲不必介意。”
劉牌甲說話的聲音不小,臺上的人是都聽見了。7甲的牌甲宋文木回道:“你即知狄夷類禽獸,卻與禽獸混在一起,真是斯文掃地。”這位宋牌甲在內(nèi)地家境不俗,據(jù)說家里出過幾位進(jìn)士。他本人讀書幾年,整日以讀書人自居,但一直未拿到秀才資格,跑到西域來屯邊不知是不是也存了考試加分的心思。他就是那種特別不喜行獵的牌甲,平日里對自己屬下的狄夷庶民、奴隸也是從無好臉色。
歐揚可不希望出征之際主要軍官因為自己一句無心之語就頂撞起來,只好打圓場道:“宋牌甲所言極是,不過這些狄夷是天子家養(yǎng)的禽獸。真要說起來,我們就是為天子放牧這些牲口的,與他們混在一起算不得有辱斯文。”
歐揚畢竟已經(jīng)拿到秀才資格,真正的讀書人,而且話里給雙方都留了臺階。宋文木沒有繼續(xù)暗諷,只是拱拱手道:“歐兄所言極是,文木受教了。”
劉辰勇嘿嘿兩聲,壓低了聲音對歐揚道:“他嘴上不屑與禽獸為伍,家里卻養(yǎng)著數(shù)個狄夷小娘暖床,不知斯文在哪?”
歐揚苦笑一聲不再回話,文武之爭在這群不入流的小官中間居然也存在。
臺下,各部列隊逐次出發(fā),道路兩邊擠滿了鎮(zhèn)上的居民。同樣以狄夷奴隸和家屬為主,他們來為出征部隊送行,偶爾低聲交談著以前出獵的隊伍打到過什么好獵物,不時發(fā)出一陣輕松的笑聲。
道路上列隊而行的人群中,哈木哈緊緊握住一枚半截犬牙做成的項墜。那是他那面對韃靼騎兵的馬刀,勇敢的試圖用石斧保護(hù)妻兒的阿爹的牙。
“保佑我吧,阿爹。我一定會成為像您一樣的勇士,把弟妹好好帶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