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舟上的陳友諒有點躊躇滿志,在他的英明領導師將江南水師打得節節敗退,從武昌一直打到道士,眼看就要反撲到春了。
從慈湖失敗之後,陳友諒就一直在思量著應對江南水師的策略,他與強打起精神的陳友貴密謀了十幾天,終於定下一整套方案。
先是大造巨舟,在慈湖戰役中,雖然陳漢水師大敗,但是巨舟呈現出它的價值,江南的火炮戰艦要輪番轟擊才能將其擊殘,而被直接擊沉的卻不多。於是陳友諒就下令漢陽、武昌各地廣徵民夫,日夜不停地趕工巨舟,然後再給巨舟蒙上一層鐵皮。數以十萬計的工匠在皮鞭的驅使下,終日苦戰在水裡,終於又湊齊了五百餘艘巨舟。
接著陳友諒也大鑄火炮,他下令收集各地鐵礦,熔化軍用,數以萬計的民夫在暗無天日的礦井裡日夜辛勞,可卻總也湊不齊鐵皮和鑄炮所需的生鐵,陳友諒就下令強徵各地的鐵器,連百姓的鐵鍋也不放過,全部被官吏們強收上去以投上好。
可是火炮豈是那麼好鑄的,陳漢工匠費盡千辛萬苦,也只鑄得數千斤的“巨炮”十餘尊,其餘擡炮、手銃數以千計。但是這“巨炮”與江南相差甚遠,人家兩三千斤的火炮可以射三十二斤一磅等於C45公斤,與一斤差不多的炮彈,而陳漢的巨炮輕則五六千斤,重則多達萬斤,可是最大隻能射二十多斤的炮彈。
空國而出後,陳友諒利用長江江面自江州以上變得狹窄起來地地理形勢,採取了鎖江戰術,他將三百餘艘蒙著鐵皮地巨舟一字排開,左右相連,橫阻了整個江面,而且前後數層,如牆結城推進。前面再佈置數百艘小船,防止江南水師用火舟。如此排行而進,還真讓江南水師找不到合適的下手機會,只好節節後退。
針對這種情況,廖永安、廖永忠、陳德勝、桑世傑、金朝興等水師將領緊急磋商,商議應對戰略。用火炮集中炮擊,可是你一時半會轟不破皮厚肉糙的鐵皮巨舟,人家卻順流而下,擠都能擠死你。而且現在陳漢水師吸取了經驗教訓,水師軍士們都躲在有鐵皮的跺牆後面,讓你的散彈無法揮,自己卻在射他們的“巨炮”,當抵近之時,陳漢水師軍士們就居高臨下,拼命地往江南水師戰船上丟易燃引火之物,讓江南水師吃了大虧。
糾纏了數日,北岸陸軍送來了幾個人,他們都是從武昌造船廠逃出來的民夫和工匠。由於陳友諒不惜民力,船廠地工匠和民夫不知累死了多少人,這些人是實在受不了,藉著去黃岡運材料的機會,趁機逃走,後來被北岸定遠軍偵騎俘獲。
提起武昌船廠的日子,這幾人無不黯然落淚,隨即又咬牙切齒,對陳友諒恨之入骨,所以當廖永安等人詢問陳漢水師巨舟戰船底細時,這些人都知無不言。尤其有兩兄弟,先是在漢陽船廠幹過一段時間,由於技術水平比較高,所以被抽調到了武昌,對陳漢水師的巨舟是知根知底。
“回幾位將軍,現在陳賊所用地巨舟比以前的巨舟更大更高,而其還蒙上了一層鐵皮,但卻是外強中乾。”兩兄弟中叫郝老二地弟弟言道。
“如何說?”
“現在地巨舟變大了。重量增加了三分之一到一半不等。但是卻用地是原來地龍骨架構。而且爲了提高應對王師江南軍隊地炮擊。新巨舟在兩側和前面都進行了加厚。”
聽到這裡。在江寧水師學堂培訓過。初略瞭解戰船結構地廖永安等人不由眼睛一亮。龍骨構架是一艘船地骨架。而且必須按照承受多少重量就必須設計怎麼樣地骨架。否則這龍骨構架就非常脆弱。一旦受到外力。輕則會部分損壞。重則整艘船都會散架。而且陳漢爲了提高防禦能力。在兩側和前面增加木板。使得原本不平衡地龍骨構架雪上加霜。
“而且陳賊造船趕得急。木材來不及準備。所以陳賊就下令收集附近各地地木料。甚至連百姓家地棺材板也沒徵來。就這樣用在船上。”
廖永安等人點點頭。他們知道。造船地木材必須要經過一番處理後才能用於造船。陳友諒爲了儘快造出船來。也沒有那麼多講究了。直接就把各種亂七八糟地木材往上用。但是這兩地區別很大。
“陳賊造船工期非常嚴苛。日夜不停。”兩兄弟地老大郝老大從另一個方面開始講述。“工匠們爲了趕工期免除懲罰。這十分工只用了五分。而且不知怎麼回事。所需地鐵釘供應不上來。我們只要用木釘、繡釘加榫接來完成船體地連接。”
其他幾位工匠民夫也一一提供了他們所知道的情況,都非常有價值。
聽到這裡,廖永安等人不由大喜,先好好謝過幾位工匠民夫,然後命衛兵將他們帶下去好生款待一番。
“我看這幾位工匠說得是真的,陳漢水師的巨舟真的只是外強中乾。大哥,諸位,你們注意到沒有,我們幾次接戰,陳漢最前面的巨舟都是不同的。”廖永忠先開口道。
廖永安、陳德勝、桑世傑、金朝興不由眼睛一亮,異口同聲地說道:“原來如此!”
陳漢水師排在最前面的巨舟當然要當其衝地迎接江南水師火炮戰艦的炮擊,雖然有厚實的木板和鐵皮阻擋,炮彈一時無法擊穿,但是巨舟必須承受巨大的衝擊力。而且根據江南船廠和軍器局的試驗,就算是有鐵皮阻擋,後面的木板照樣被震得七零八落。陳漢水師的巨舟都是些不合格產品,龍骨構架又失衡,幾輪炮彈下去,那些東拼西湊、沒有經過處理的木板損壞得更嚴重,而巨大地衝擊力肯定損壞了原本就失衡地龍骨構架,所以陳漢水師每一戰都要換一批巨舟到前面來當炮灰,不過陳友諒船多,也就無所謂了。
“就算如此,陳友諒也不允許我們這樣直接將他的巨舟打散架,而且他的巨舟再差,我們一時半會也難以收到效果。”廖永安皺起眉頭說道。每次接戰,江南水師都是被陳漢水師鎖江而來的巨舟給逼退的。
船艙裡陷入一片沉寂之中,江南水師雖然有利器在手,但是面對陳漢水師的緊縮鎖江戰術,他們還真像老鼠啃烏龜,無地下嘴。
沉寂了一會,廖永安開口道:“看來這次光靠我們水師是無法獨力擊敗陳友諒水師的。
”
“大哥,你地意思是?”廖永忠不
一道喜色,他隱約猜出兄長的意思。
“陳友諒把目標都集中在我們水師的身上,反而忽略了其它。而且我看過偵騎、哨船回報,陳友諒似乎還是沒有吸取採石磯的教訓,居然依然是巨舟連接在外,結寨駐紮,只不過外面派了數百艘哨船和戰船,防止我們地火攻。你們還記得我們當年是如何殲滅元軍水師的?”
“當年我軍水師弱小,難以抵禦元軍江南水師,最後還是丞相指揮常將軍等人在鴨母港先破其陸寨,再一把火燒了它地船隊。”廖永忠接言道。
“正是如此!”廖永安一拍大腿道。
“那還等什麼,”陳德勝立即叫道,“馮統制現在駐屯於巴河,離我們不過百餘里,按照我們步兵的速度,兩日之內必能趕到。而且馮統制麾下有十五萬,按照軍制,怎麼著也有三萬弓弩手,足用了。”
“給馮統制報信請兵是一定,但是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先是火箭所用的引火易燃之物要我們準備。”廖永安點了點手指頭說道。其餘衆將點點頭表示贊同,馮國勝的部衆都是清一色的冷兵器部隊,易燃引火之物自然不多,江南水師本來就擁有一支火炮部隊,火藥是必備的,而且它又背靠蘄春、江州後勤本部,收集這些東西都很容易。
“這些東西準備需要兩到三天,可以先送到蘄水。”廖永忠盤算著,水城本來就是定遠軍北路部隊地運糧中轉站,這些引火易燃物混在糧草輜重裡很容易就運過去了。
“如此算下來,我們必須預留四天的時間。另外一件事,我們要爲陳友諒找一個風水寶地。”廖永安話一落音,幾個人便涌到地圖跟前去了,並開始指指點點起來。
“這裡如何,”廖永忠指著一個地方說道,“這裡離蘄春不過三十里,關鍵地是南岸多山壁,北岸多葦蕩。如果陳友諒在這裡駐營,我想應該只能靠著北岸。”
“這叫什麼地方?”廖永安仔細看著這張由江南水師隨軍文書細細繪製的武昌至江州沿江地圖,頭也不擡地問道。
“我知道,叫老君灘。”桑世傑說道。
“這南岸有一處石頭,模樣極像一個女子,被當地人稱爲盼夫巖,而北岸據說有漁民看到過一個白老曾經出沒過,但是仔細一找又不見了,後來以訛傳訛,變成了是老君下凡,於是便被稱爲老君灘。”桑世傑是負責哨船偵察地,所以對這一帶非常熟悉。
“好,就這裡,現在還有一個問題。按照陳友諒的慣例,他是三天一進,我們昨日已經與其會戰過一番,那麼後日陳友諒還會出兵一次,我們必須將其阻擋在老君灘,讓他順其自然地在這裡安營紮寨。”
“這個不難,現在我們離蘄春不過五十里,而蘄春現在是我們南北水陸糧道輜重地要地,我們做殊死阻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廖永忠接言道。
“我來補充一點,”金朝興說道,“從即日開始,我們應該對陳漢水營進行襲擾,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並加強對北岸的偵騎巡查。當陸師佈置好向潛行時,也不會被漢軍輕易現,而且還有我們的掩護。”
“如此甚好!我們立即行動起來,我們分成四班,每人領一班,入夜後對漢軍水營進行襲擾,讓他們疲於應付,過幾天也就習慣把注意力放在我們身上了。另外請春、巴河的陸師分遣騎兵,務必將漢軍在北岸的偵騎哨子斬除掉。”
第三日,陳友諒又指揮水師開始向東進逼。
正如廖永安等人所料,陳漢水師巨舟雖然頂住了江南水師的炮擊,但是內部受損不少,連帶著船艙裡不少的軍士、槳手傷亡不少,甚至有的巨舟受損非常嚴重,幾乎到了要散架的地步,所以必須做一番修整後才能繼續前進,所以也有了陳漢水師三日一進的規矩。
看著自家的巨舟在前面氣勢洶洶直撲過去,陳友諒的臉上終於恢復了一點喜色和得意。在一番精心準備和得當的戰術下,陳漢水師終於獲得了幾次勝利,眼看著就要逼近了蘄春。
“三哥,我們是不是要緩一緩。”陳友貴看著兄長的臉上帶有欣色,於是小心地勸道。
“老五,你過於擔憂了。”陳友諒知道弟弟擔心什麼,北岸的定遠軍眼看就要渡過巴河,直逼黃岡,而黃岡與武昌一樣,在陳友諒空國出擊後幾乎是兵力空虛,不堪一擊。而南岸大冶雖然有張定邊坐鎮,但是形勢不明,只要定遠軍突破大冶,就可以兵臨武昌城下。自家水師雖然現在一路凱歌,可是依然是孤軍直入,與當年直入當塗時相比好不到哪裡去。
“只要我們攻陷蘄春,兵臨江州,定遠軍的南北兩路陸師就成了無本之師,糧草輜重斷絕,他們自然會退兵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在春或江州與江南水師決一死戰,徹底消滅他們。一旦獲勝,不但江州、安慶指日可下,江西失地收復,我們還能扭轉戰局,對江南繼續保持攻勢。”陳友諒認爲陳友貴是杯弓蛇影,往日意氣風已不見蹤影,於是表了一番高見安慰他。自從聽說李明道輸誠,張志雄、丁普勝成了定遠軍水師的急先鋒,陳友諒便對大多數部將失去了信任,認爲他們遲早都會背叛自己,於是轉爲信任自己的兄弟。陳友仁被留在武昌鎮守,陳友貴帶著身邊負責指揮水師,少數受到信任的張定邊被派去坐鎮大冶,張必先繼續負責巴陵、漢陽的防務。
“是的兄長。”陳友貴不敢多說,其實相對於軍事方面,他更擔心另外一件事。陳友諒急於挽回敗局,於是不計民力的擴張兵力,置辦軍備,搞得原本就負擔極重的湖廣百姓苦不堪言,甚至認爲陳友諒連原本的元廷韃虜都不如。陳友貴擔心,只要陳友諒稍有失利,湖廣各地的百姓就會當你對付元廷韃虜一樣,起兵殺官,迎接名聲遠勝陳漢的江南大軍,到時就真的爛不堪,無法收拾了。
可是自從失敗後,陳友諒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多猜忌、剛愎自用的毛病反而更重了,連親弟弟陳友仁因爲一件小事差點被暴打了一頓,於是陳友貴也就多了個心眼。
看到弟弟沒有意見了,陳友諒便意氣風地傳令道:“令前軍火速接戰推進!全軍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