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蕭包子纏著秦長歌出門,說西府大街那里的夜市好久沒去逛了,尤其沒和娘一起去逛過,這是不合常理的,看在他蕭公子整日鞍前馬后跟著娘水里來火里去的辛苦,做娘的無論如何也應(yīng)該輪到陪他一回了。
秦長歌瞄瞄兒子,見他把“鞍前馬后水里來火里去”這樣的字眼說得毫不臉紅,不禁油然生出幾分膜拜之心,十分扼腕的想著包子可惜沒有生在二十一世紀,不然《厚黑學(xué)》哪里輪得到李宗吾老先生開幫立派,創(chuàng)始人一定非她家蕭溶莫屬。
和祁繁交代了一聲,秦長歌帶著兒子去逛街,想著西梁也沒幾個人認識她,又是晚上,便沒有改裝,一路步行過去,西府大街果然熱鬧得緊,人頭攢動擠擠挨挨,滿天的油煙味水果味小吃味脂粉味,混合成難辨香臭的奇異味道,熏得秦長歌直皺眉,包子卻如魚得水熟門熟路,在人縫里竄來竄去,笑瞇瞇頻頻和路邊小販打招呼,“王大爺好啊,今天的栗子好吃不?給我來一斤!”
“今兒栗子好!粉糯!北地的名品!小公子好久沒來了啊……拿著,這么多,你吃得下么?”
“我娘要吃!”
“孫叔叔,一斤橄欖脯,要甜的!”
“哎呀是祁小少爺呀,今天買這么多,請客?”
“我娘要吃!”
“田家大娘,您最近氣色真好……我要牛皮糖、龍游糖、福桔餅、山楂糕、松子糖,文官果各一包!”包子掰著手指頭說得飛快。
田家老婆子笑成一朵菊花,利落的抓糖裝包:“哎喲,小少爺今天胃口好,又來照顧我生意。”
“我娘要吃!”
…………抱著一大包零食果品的秦長歌,開始考慮把這些玩意統(tǒng)統(tǒng)散給隔壁土地廟前捉虱子的乞丐們算了,反正“我娘要吃”,娘才有處置權(quán),不關(guān)他包子的事。
正準備付諸實施,忽然眼前光線一黯,有人橫身擠過來,偌大的個子行走帶風(fēng),碰的撞在她身上!
嘩啦啦一陣響,本就已經(jīng)顫顫巍巍堆到秦長歌鼻子尖的零食包頓時被撞散了一地,那人收勢不及,又碰到秦長歌身側(cè)一個老人,撞得他一歪身子往后就倒。
那人急忙去扶,卻不及秦長歌方便,秦長歌不顧零食撒了一地,一伸手攬住老人,頭也不回的道:“這位兄臺,您是屬螃蟹的?”
沒聽見身后有聲息,秦長歌詫然回首,正望進一雙深邃幽黑的眸子里。
那眸子晶光灼然,帶著幾分熾烈的急切和深沉的期盼,卻在她回首的那一刻,乍然一黯,但轉(zhuǎn)瞬又是一亮,已經(jīng)認出了她是誰,隨即立即轉(zhuǎn)為濃濃的疑惑。
……蕭玦怔怔凝視著面前的女子,目光里翻涌難言的情緒。
剛才,她說:“你是屬螃蟹的嗎?”
有什么東西從遙遠的記憶深處躡足而來,悄步邁入他腦海,喧囂的鬧市和人群瞬間淡去,四周依稀是當年微涼的風(fēng)和淡淡的青草氣息,那風(fēng)里,少女清美的聲音如露珠灑落,笑意瑩然,“你又撞到我……傻子,你屬螃蟹的?”
如此……巧合啊……先前,人海之中,遠處那少女走路的姿態(tài),令微服出宮觀察民情的他愕然立于當?shù)兀缭饫讚簦簧磉吶私行押螅活櫼磺械谋銛D過去,撞翻她的零食和那老人時,她頭也不回的那句話,幾令他失聲相喚:
“長歌!”
可是……終究是幻夢如真么?
蕭玦抿著唇,一動不動注視著面前女子,害怕自己會在心神失控之下,當真喚出那個令他痛徹心扉的名字。
長歌……告訴我,這世上,有沒有人可以這般似你?
這一剎之間,他眼神之變幻跌宕令秦長歌不由心驚,剛才,自己無意中說了什么?
暗暗叫苦,她努力扯出一抹謙恭的笑容,“……陛……”
“美人,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這位是我們東家蕭大少,不姓畢,你可別記錯了。”忽地探過來一張笑吟吟的臉龐,在夜市流彩燈火下美艷如花,飛過來的眼神勾魂攝魄,漾著煙波迷離的水光。
這個妖孽居然也在……秦長歌暗恨自己,怎么就忘記了,靜安郡王府就在西府大街內(nèi)街嘛,這是跑到人家家門口來了,不碰上才怪呢。
目光一掠,看看冷冷負手站在一邊的穿著便裝的皇帝大人,秦長歌尷尬一笑,“瞧我這記性……玉公子好久不見,看來氣色不錯,最近在何處發(fā)財啊?”
玉自熙笑得媚色鮮活,華美炫目如流蕩飄搖的一匹精繡麗錦,伸手就來摸秦長歌的臉,“美人,咱們不要談這么俗氣的話題,我氣色很好嗎?當然,看見你我就神采煥發(fā),比用一兩銀子買了十座莊園還開心,還要發(fā)財干嘛?”
一方墨錦繡銀線青竹的衣袖突地伸過來,半空中格擋了玉自熙的魔爪,蕭玦神色不豫,低叱道:“自熙你鬧什么,這什么地方,你想給朕……給我招麻煩嗎?”
吐吐舌頭收回了手,玉自熙一點慚愧的神色都沒,將手攏在袖中,微笑看著秦長歌。
蕭玦盯著秦長歌,正要開口,冷不防有枚肉彈突然從背后飛射了過來,與此同時還伴隨著悲憤的大叫:“還我零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