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理解和認(rèn)同言昭華之后,言昭華心中稍事寬慰,從懷中拿出一張紙,讓青竹附耳過來,主仆倆站著說了一會兒話之后,青竹就跟著言昭華出了房門,紅渠是被王氏帶著兩個人給架回來的,林大夫正在房里診治開方子,王氏就在院子里等結(jié)果,看見言昭華出來,王氏迎了上來,笑臉給言昭華行了禮,對言昭華說道:
“大小姐莫要見怪,紅渠這丫頭今兒也實(shí)在太不懂事兒了,太太讓她去佛龕前供奉經(jīng)書,她居然毛手毛腳打破了太太佛前的供花花瓶,那花瓶可是連帶佛龕一起,太太特意從白馬寺里求來的,如今打破了一只,那整個佛性就不對了,太太素來信佛,這才動了真怒,打了那丫頭幾下子,沒想到那丫頭不禁打,就變成這樣了。”
紅渠雖說是謝氏賞的,可說到底也是言昭華房里的人,謝氏有處置的權(quán)利,卻是不該這樣背著言昭華處置的,若是言昭華有心替紅渠討個公道,單這一點(diǎn)也算是個理由,所以王氏才提前跟言昭華說明了紅渠的罪責(zé),目的就是讓言昭華歇了找謝氏理論的心思。
言昭華聽了王氏的話,淡淡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太太素來宅心仁厚,紅渠這丫頭定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這才被太太處罰,我怎會不懂,倒是我身邊的人給太太添了麻煩,以后我再去給太太請罪吧?!?
王氏看著言昭華完全不想給紅渠說理的態(tài)度,心中一奇,卻是沒說表露什么,只是接著說道:
“哎喲,大小姐言重了,什么請罪不請罪的,太太可沒說要讓大小姐去請罪,大小姐自可不必……”
王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言昭華給打斷了,說道:
“請不請罪是我的事,就不勞王媽媽費(fèi)心了。不過,現(xiàn)下倒是有事向王媽媽請教的。”
王氏給打斷了話,心里正不爽,卻又對言昭華無可奈何,聽她這樣說話,只好笑迎:“哦,請教不敢當(dāng),大小姐請說。”
言昭華點(diǎn)點(diǎn)頭,直接說道:
“不瞞王媽媽,最近我這院子里總是出這樣吃里扒外的人,正好太太今日處置了紅渠,還讓王媽媽給親自送了過來,那我也想順便將這院子里犯了錯的奴婢一并拎出來,我年紀(jì)小,有些規(guī)矩不太懂,現(xiàn)在正好讓王媽媽替我分辨分辨,處罰了他們吧?!?
王氏心中警鈴大起,不知道言昭華要做什么,她只是奉命送人過來,順便給言昭華一個提醒,讓她別再惹太太生氣,原是立威來了,可如今這情形,哪里是立威,根本就是被言昭華牽著鼻子走嘛。
只見青竹從言昭華身后離開,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把這青雀居中所有的人給聚集到了一起,王氏被請到言昭華身邊,和她一起站在回廊上,不明所以的看著這滿院聚集的二十來個東張西望的人。
青竹回來復(fù)命,言昭華就坐了下來,王氏站在她的座椅身旁,言昭華對青竹揮了揮手,青竹就把懷里那張言昭華給她的紙遞給了王氏,王氏疑惑的接過,只聽言昭華淡淡的說道:
“勞煩王媽媽將里面的幾個人名念出來?!?
王氏看了一眼紙上的人名,心中更是一緊,合上紙,湊到言昭華身旁,小聲的說了一句:
“小姐,這……是什么意思呀,奴婢怎的看不明白了?”
言昭華轉(zhuǎn)頭看著她,純美天真的臉上露出一抹無邪的微笑,說道:“哪里看不明白,王媽媽不是識字的嗎?”
王氏被這話說的一噎,說道:“不是,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是什么意思?我不過是讓王媽媽替我喊幾個名字,然后分辨分辨錯責(zé),王媽媽這都不能做嗎?還是說,王媽媽只能替太太做事,眼里竟瞧不上我這個大小姐了嗎?”言昭華臉上帶著微笑,可是嘴里說出來的話卻是咄咄逼人的,王氏替謝氏做事,這是府里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可饒是如此,王氏也不敢說只替太太做事,畢竟是奴婢,是下人,只要是府里的主子,哪怕是個姨娘,都有使喚奴婢做事的權(quán)利,更遑論大小姐了。
王氏立刻就有些心驚,但她也是經(jīng)歷過風(fēng)浪的,倒也不會立刻就被言昭華給嚇住,這位大小姐如今是想把她拉出來做惡人,這紙上寫的五個名字,全都是太太的人,若是她真念出來,就中了大小姐的計(jì),利用自己替她清理了這些釘子,雖然不知道這大小姐如何知道這些人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擺脫這狀況,當(dāng)即直起了身子,與言昭華冷哼相對道:
“大小姐言重了,奴婢哪里敢瞧不起大小姐,只不過太太那兒還等著我復(fù)命,大小姐要做的事兒,奴婢幫不了。”
說著就要把手里的紙要遞還給青竹,卻被言昭華伸手按住,收了嘴角的笑與王氏對視了一眼,王氏只覺得這眼神讓她瞬間跌入了冰窟窿,從來都沒發(fā)現(xiàn),這大小姐的眼睛生的這般漂亮,笑得時候仿若天上明月星辰,可如今不笑了,一雙點(diǎn)漆般的瞳眸竟像是千尺寒潭般散發(fā)著陰寒,叫人不寒而栗。
只聽言昭華說道:
“別急著回絕,今兒這事兒,你做就只是青雀居里的事,你若是不做,那便是長寧候府的事,你不做,自然就有人來做,我說話雖不好使,可到底身份在這里擺著,太太管家多年,從未出過差錯,若是因?yàn)檫@些事兒鬧到了侯爺面前,興許太太這些年維持的形象就要受損了吧,到時候,兩敗俱傷……何必呢?”
王氏這下又猶如從冰窟里被撈出來架到火上烤了,言昭華這番話確實(shí)說到了王氏心坎里,這十年來太太為了站穩(wěn)腳跟,費(fèi)了不少心思,既要維持形象,又要偷偷處置和收服前夫人留下的人,費(fèi)了太多心血,今兒這事兒起因雖小,若是言昭華不插手,倒只是奴婢之間的問題,可如今言昭華插手了,若再鬧出其他不愉快,奴婢們沒有到侯爺跟前哭訴的權(quán)利,可言昭華卻是有的,到時候侯爺自然會找太太問話,太太若是要維持形象,勢必要拿她開刀。
這筆帳,王氏一下子就在腦中算的清清楚楚了,將紙張?jiān)谑掷锬罅四?,終于下定了決心,再次展開了紙,青竹在一旁看著言昭華和王氏唇槍舌劍,只覺得特別神奇,王氏為謝氏心腹,丈夫又是府里的管事,加上她本人也頗有手段,會說話,會做事,在府中素來頗有地位,一般小丫鬟對她自然信服懼怕,可如今這樣一個人居然被她家大小姐三言兩語給唬住了,青竹心中,不由得又對大小姐油然而生一股子敬佩。
王氏憋著氣將紙上的名字全都念了出來,讓這些人出列,紙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寫著這些被喊出來人的罪狀,有的是值夜時喝酒,有的是擅離職守,有的是做錯主子吩咐的事情,總之罪名可大可小,若是主子計(jì)較,這些罪名就算是大的,完全可以將人打出府去。
這些人出列之后,馬上就跪了下來求饒,有的還公然看向王氏,似乎在向王氏求救,可這個時候,王氏自顧不暇,哪里會管他們的死活,只想著不給太太惹麻煩,保住自己才是緊要的,壁虎斷尾雖然悲壯,可只要斷了尾巴還是會重新長出來的,更何況府里最不缺的就是這些打探消息的人。
面對那些人磕頭求饒,王氏也拿不定言昭華的意思,彎腰對她問道:
“大小姐,她們該如何處置?”
青竹給言昭華端來了一杯熱茶,言昭華喝了一口后,裹了裹自己身上的大氅,呼出一口薄薄的霧氣后,說道:“自然是聽王媽媽處置了,我又不懂什么規(guī)矩?!?
低下頭撣了撣身上根本沒有的灰塵,言昭華又接著說了一句:“不過嘛……紅渠打破了一只花瓶就責(zé)打了二十大板,這些人犯的錯,或多或少都比這罪大些吧,怎么辦,王媽媽說了算,只要公平就好。”
王氏在心里把言昭華給罵了個狗血淋頭,公平……居然和她說公平!
太太這般手重的處置紅渠是為的什么,難道真的因?yàn)橐恢换ㄆ坎怀??可處置紅渠的真正理由又不能直接說出來,王氏只能硬著頭皮露出一抹咬牙切齒的笑,說道:
“這,這么多人……是否要事先回一下太太知道?”
言昭華頭也沒回,目不斜視的說道:“嗯?回太太做什么?我在我青雀居里處置人和事,太太管家忙碌,這些小事就不必勞她費(fèi)神了,王媽媽只需跟我說該如何量他們的罪就好了。”
王氏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這狠毒的處置方法只要一出口,只怕今后她這惡名是擔(dān)定了,這大小姐好大的手筆啊,饒是太太處置紅渠一個,都小心又小心,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處置下來的,可這大小姐一出口就是這么多人,她是不知道二十大板打下去是什么后果,還是果真鐵石心腸到這份上?
不過,不管大小姐是個什么心思,王氏如今都騎虎難下了。
“還是說,王媽媽也不知道如何量罪?”言昭華的話讓王氏心里有了希望,轉(zhuǎn)過頭來正要說自己也不知道,還是讓要請示太太,只要太太來了,這個局也就破了,唉,王氏此刻悔恨,只怪自己出來的急,身邊就帶了兩個人來,如今那兩個人還在紅渠的房里看著,等大夫的結(jié)果,弄得現(xiàn)在連個替她給太太傳話的人都沒有。
言昭華卻是不等王氏開口,直接說道:
“那便不想了,就按照太太處置紅渠的法子來吧。橫豎前人為之,后人效之,當(dāng)也不會犯什么錯才是。王媽媽別猶豫了,就這么判吧?!?
王氏低著頭,看了一眼云淡風(fēng)輕的大小姐,瞬間就從骨子里透出了冷意,從前竟不知道,這位大小姐居然是這樣厲害的角色!
騎虎難下,只好一路向前。
王氏咬咬牙,想著損了這些人,總比損了太太和她自己要強(qiáng),上前一步,朗聲說道:
“所有罪奴罪婢,責(zé)打二十大板,打死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