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要是沒有外人,自己家裡邊,發生了也就發生了,可是兩位王妃和世子當時都在場,她又是剛剛與康王世子訂婚。這裡面的頭頭道道,你可得仔仔細細的分析給張尚書聽聽,可別說我們侍郎府虧待了閨女?!?
謝老太爺說著話,用兩個手指捻著梅花一捏,一朵嬌嫩的梅花骨朵化作泥般的模樣,飄落下地。
這話裡的意思……謝思遠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連忙把背彎得更加的厲害:“祖父放心,思遠明白您的意思,思遠這就上張尚書府去?!?
謝思遠去張尚書府的事情,謝清影並不知曉,此時的她發起高燒。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燒得通紅,高熱好像火一般的燎原,整個人都陷入昏睡之中。
御醫來來去去,不停的換著藥方,整整折騰了三天三夜,才褪下高燒,呼吸恢復了平穩。
反倒是謝清蓮的身體就好得很多,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耐以生存的容貌被毀之後,下得牀來大喊大叫,反咬清影一口,說清影害她。只是掉毛的鳳凰不如雞,此時的她早已失去了她最大的保護傘,謝思遠去了一趟張尚書府之後,也不知道談了些什麼,張氏連續幾次回孃家,就連尚書府門都沒能進入,完全的放棄了謝清蓮。
謝清蓮拼命的折騰,屋裡所有能砸的都被她摔砸一空,直到再沒有力氣打砸之後才收手。雖然也有發燒,不過比起謝清影的那幾日不褪的高熱,她的這小小風寒,實在是不起眼得緊。
南國一年一度的盛事臘八節,就在謝清影的高燒昏睡,和謝清蓮每日望著鏡子,嘶聲歇底的怒罵狂吼中悄然度過。
期間,受傷的李俊茂在守了謝清影半日之後,被趙王強行帶回了趙王府。隨後幾日,也是天天上門探望,不過兩個人的名分在那,每日看見趙王世子前來,衆人都只是含義莫名的笑笑,對此事都抱著樂見其成的態度,歡喜不已。
當然凡是也有例外。
萱蘭苑和清蓮苑的丫鬟婆子最近可是日子難過。比起趙王世子每日前來探望,康王世子可是從來不登門,讓每每聽到議論的謝清蓮都怒火中燒,再也無法維持從前的溫和形象,在失手砸死一名小廝、又掐死一名丫鬟之後,所有的下人都戰戰兢兢,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這日的午後,天氣十分的好,不但停止了下雪,甚至於天空上,也出現了近一個月不見的太陽,照在人身上,感覺精神頭都蘇暢了許多。
湯嬤嬤端著藥盞慢慢的走在鋪了層薄冰的路上。至從二小姐出了事,老爺就徹底的收回了夫人(指張氏)的管家權力,又因爲大夫人忙著照顧大小姐,沒精力管家,就把管家的大權,暫時交由老夫人丁氏管理。
這下人悶都是慣會看主人臉色行事的,出了這樣的大事,從前自動送上門的熱飯熱菜再也不見了蹤影,就連每日掃雪鏟冰這樣的活計,也都是應付了事。小丫頭們怕被小姐抓住妄送了性命,她只得親自去熬藥送藥過來,一路行走,好幾次都踩到薄冰,險些摔倒在地。
好不容易走進清蓮苑,卻看見院門大開,一個丫鬟婆子都沒見著。正待喚人,只聽見裡面傳出謝清蓮的怒罵聲:“……人呢?都死到哪裡去了?都給我回來,我要殺了你們,我要你們一個個不得好死,琥珀,芝草,蘇荷,都死了嗎?給我進來。……”
隨著話語,響起一通桌凳翻倒的聲音。湯嬤嬤深深的嘆了口氣,端著藥盞,小心的推開了門,不待她探頭,一個物什貼著她的額頭邊上飛了過去,嚇得她“媽呀”一聲驚叫,癱坐在地。手中的藥盞晃了幾晃,灑落一大片藥漬,在地上留下一大灘烏黑的水漬,勉強還剩下半碗。
許是這一聲驚叫,驚嚇了謝清蓮一跳,止住了繼續扔出了物什。頓了頓,放下了手臂,帶著哭聲的話音響起:“奶孃……嗚嗚嗚嗚……”
不等湯嬤嬤爬起來站穩,一個身影直撲過來,打翻了湯嬤嬤好不容易保留下來的半碗湯藥,藥盞在空中翻了一個個,砸在湯嬤嬤伸出的大腿上,讓湯嬤嬤痛得忍不住痛叫出聲。
忙著哭泣的謝清蓮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些,抽泣著斷斷續續的說著:“奶孃,奶孃,她們都欺負我,都看不起我,看見我的臉毀了,他們都跑了。奶孃,我想不明白,爲什麼呀?爲什麼他們要這麼對我?”
爲什麼?因爲你的臉毀了,因爲你的沒有了未來了。
話在奶孃的心底過了一遍,出口時的話語完全的變成了哄勸:“小姐,您別怕,啊!您臉上的傷要慢慢治,哪可能一下子就完全好了的。這不,老爺聽說天山雪蓮對您的臉上的傷勢有好處,早已出了告示,千金收購。您看,老爺對您多好,多麼的惦記著您?!?
其實,這也就是謝思遠唯一做的事情了,好多天了,老爺在御醫說,不可能恢復如初之後,就再沒有跨進清蓮院半步。就連這收購千年雪蓮,多半也是做給世人看的罷。只是現如今,她除了寬慰這自己一把帶大的小姐以外,也再沒有別的辦法了。
謝清蓮一聽此話,很是高興,停下哭泣,抓住奶孃的肩膀一個勁兒的搖晃:“奶孃,你,你說的,都是真的?爹爹他,他真的讓人幫我千金買雪蓮?”
話語裡的小心翼翼,讓奶孃的心底一痛,再不忍說出真相,破壞她的最後一絲希望。閉上眼咬著牙點點頭:“不錯,老爺確實是當著好多人的面說的?!币簿褪钦f說的……
謝清蓮卻像是得到了救瀆一般,飛快的從地上爬起來,摸著自己亂糟糟的頭髮,好像腦袋有病一般的自言自語:“爹爹還沒有放棄我,爹爹還是最喜歡我,不行,快,快,奶孃,快來幫我梳頭,我要梳一個最漂亮的飛雲髻,爹爹說,我梳飛雲髻最漂亮了,奶孃,奶孃,你快點……”
看著這樣的小姐,奶孃勉強從地上爬起來,看見一地的瓦礫碎片,趕忙回答:“哎,來了,小姐您慢些,地上的瓦礫,小心您的腳……”
在湯嬤嬤安慰謝清蓮的時候,謝清影終於從連續幾日的昏睡中清醒過來。在她昏睡的這段時間裡,她似乎又重新走了兩倍子,此時醒過來,留在她記憶裡的,前世的那些血淋淋的場面逐漸的淡去,記憶裡清晰留下的,是今生活蹦亂跳的小奕兒,還有李俊茂的那張如同放大了的臉。
其實這樣也好吧。謝清影暗暗的嘆息,人生自古難以十全十美,得到有些東西,自然是需要失去某些東西才能彌補回來。失去了劉紹輝,也許就是人們所說的,情義難兩全吧。
許是清影的嘆息聲驚醒了靠在一旁打盹的彩兒,看了好一會兒,彩兒轉頭呼喚著正在忙的虹兒:“虹兒姐姐,您來看看,小姐她是不是醒了?”
虹兒急忙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書籍,湊過來輕聲的呼喚:“小姐,小姐,您醒了沒有?奴婢是虹兒。”
“虹兒,你的傷怎麼樣了?”謝清影睜開眼睛,拔開被子撐著身子,努力的坐起身來。
虹兒急忙接過彩兒遞過來的靠枕,墊在謝清影的背後:“小姐,您可昏睡了好些天。夫人和大少爺剛剛纔走,要不要奴婢派人去把他們追回來?”
謝清影輕咳急聲連連搖頭:“別不用了。派人告訴孃親和奕兒一聲,就說我已經醒過來了,讓孃親和奕兒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你們也累了好多天了吧?也下去休息吧,就讓虹兒陪著我就好。”
等到房裡的丫鬟都退了下去,謝清影慢慢的喝著手裡的燕窩,直到徹底吃完,才輕輕開口:“虹兒,世子他……”
虹兒接過空碗的手一頓,嘴脣微挑,眼角瞟到清影囧得整個粉嫩嫩的小耳垂也變紅後,勉強壓下笑意,低聲輕語:“小姐您放心。世子的身體底子好,傷口早已沒有大礙。倒是小姐您高燒昏迷之時,世子爺可是天天都來看您,日日不落空呢。”
“哦。。。那,他,咳咳,他有說什麼沒有?”謝清影很是囧迫,只是這次也不知爲何,在醒過來的這一刻,她特別特別的想見他,想和他說說話,哪怕什麼也不做,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就好??墒沁@樣的話,讓她如何告訴旁人?
正當謝清影左右爲難,不知如何開口之時,外面傳來一聲溫潤如玉的聲音:“夏草,彩兒,你們怎麼不在室內侍候小姐,跑出來偷懶嗎?”
是李俊茂!是他的聲音!!
謝清影的心突然噗通噗通劇烈的跳動,帶起一股股躁動,讓她情難自已,迫不及待的想要馬上見到他。伸長的脖子,瞪圓的眼睛,在在都表明她此時的心情。
李俊茂就像是聽見了謝清影腹語一般,一邊說話一邊撩開簾子跨步走了進來。
人未至,聲先起:“清影,清影,我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