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初一這一天,沈幼芙特意沒去給老夫人拜年。
因爲大老爺一定會迫不及待地搬走,所以沈幼芙想等到老夫人搬走之後,去她的新房拜年——不指望老夫人能過得多順心,但最起碼在吃穿衣食上無憂才行!
否則她就是搶也要把老夫人搶回來!
這一天一大早,沈幼芙就提著紅紙包好的大包小包上了馬車。
這輛馬車是她自己出了銀子買下來的。爲了她有了第一輛“私家車”,沈幼芙還一度小小的自豪了一翻。而石經(jīng)義跟人學了幾天趕車,現(xiàn)在也像模像樣的,只要不走太危險的山路,在城裡和翠悲山下,卻是沒有問題的。
再說了,沈幼芙也不趕時間。她今天出來的早,純粹是爲了躲避沈家的煩心事兒呢。
沈幼芙估計的一點都沒錯!
被她留在屋子裡看門的徐嬤嬤果然被煩得快要抓狂——這主子才走一會兒,上門來尋的人就絡繹不絕。
倒並不是尋主子去拜年的……反而是來給主子拜年的!
這些人都是沈家的下人。從花園到廚房,就跟說好了一般,全都一股腦跑到沈幼芙這裡拜年。他們見沈幼芙不在,那便是給徐嬤嬤拜年也行,總不算白走一趟!
徐嬤嬤一開始接待了兩個,還覺得莫名其妙。後來,來得人越發(fā)的多了,她便也漸漸想明白了!
三房分了家,這些沒固定主子的下人們,便都歸了二房。
也就是說,以後他們不是跟著老夫人混了——這沈家的主母,如今是二房的二夫人了!
所以。今日主子出門拜山頭去,這些人也是拜山頭來的!
下人們的眼光最是毒辣!拜二夫人的山頭,顯然不如拜七小姐的山頭來的有用——七小姐收下石經(jīng)義的事情,早就傳遍了沈家——石經(jīng)義如今的月錢,可是比他們幹了這麼多年的都高。
七小姐又厲害又護短還大方……
誰不想跟著七小姐啊?就算是搭著點邊,也是好的!
徐嬤嬤就這樣一整天都被困在屋裡跟人對著拜年。不過她現(xiàn)在也學得精明起來,無論誰來過。只要是誠心給主子小姐示好的。她便等人走後,拿紙筆逐一記下名字來。
……主子現(xiàn)在正是用人的時候,說不定就能用得到。
沈幼芙的確到了用人的時候!
她帶著大包小包來到翠悲山腳下。這才知道自己買下的是多大的一塊田地!
之前她也來看過,那時候這裡有些山石雜草樹木,地也凹凸不平,所以看起來也就剛剛夠用的樣子。可現(xiàn)在待農(nóng)人們將雜草鋤了、土地平了之後。從視覺上一下大出好多來!
沈幼芙頓感壓力大——她還需要更加努力,才能不辜負這樣好的一大塊地啊!
農(nóng)人們見了石經(jīng)義的馬車。三三兩兩地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圍在馬車周圍笑瞇瞇地等著——石經(jīng)義已經(jīng)通知過他們,說是主子小姐今日會來給大家送些年禮。
沈幼芙一下馬車就看見了這些人。
由於這邊的房子還沒建好,勉強只有兩間能住人。而傢俱和生活用具更是沒準備好……所以這些人看起來全是髒兮兮的。衣衫也不知穿了多久沒有換洗,一個個蓬頭垢面,還有人耐不住寒冷。凍得直用袖子擦鼻涕。
這些人還是第一次見到正經(jīng)主子。一看之下,居然是一位如此嬌貴的小姐。大家連忙下跪去拜——石經(jīng)義在他們眼中,已經(jīng)是很有身份的人了。他們見到石經(jīng)義都客客氣氣的,見到沈幼芙,也就只有跪下才能表達他們的恭敬了。
沈幼芙連忙喊大家起來。二話不說,就讓石經(jīng)義將車上的東西拿下來。
她早知道這邊缺衣少食,所以拿來的東西也都是吃的穿的。這些東西對沈家來說都是現(xiàn)成的,可對於這些人,卻是莫大的恩賜了。
沈幼芙親手將棉衣棉鞋一套一套地送出去,這些人高興極了!
他們有的捨不得穿一直抱著,有的當場就套在身上,感受了一下很久沒有過的溫暖。一時感謝之聲不絕於耳,更有人當場就開口稱沈幼芙爲女菩薩。
這些人都是石經(jīng)義挑選買下的,沈幼芙只負責出錢。她一直以爲就是普通的農(nóng)人,卻沒曾想這些人過得這樣悽苦。
沈幼芙連忙又拿出她吩咐下人做的糕點,一袋袋紅紙包著的蛋黃派,一點也不遜色與她平時自己吃的。
農(nóng)人們接過去,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在誰的帶領之下,幾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磕頭。
沈幼芙可不能讓他們再磕了,這樣盲目的崇拜跟邪!、教似的,想起來就怕。
“大家快請起來,外頭天涼,咱們到屋子裡說去。”沈幼芙自己倒不冷。不過,這些人看起來凍得不輕,屋子雖然簡陋點,但總比站在這裡的強——正好,她也想看看屋子都蓋成什麼樣了。
沈幼芙說完就朝屋子的方向走去,可這些農(nóng)人們卻猶猶豫豫,似乎十分擔憂但又不知該如何啓齒。
直到沈幼芙走進屋子,才知道他們爲何擔憂。
只見兩間還未完全修好的房屋中,站著兩三個年紀老邁的男子,還有一兩個十歲出頭的孩子!
他們並沒有去迎接沈幼芙,看見沈幼芙進來,又無處可躲,房間裡甚至沒有一處椅子凳子,所以他們只好尷尬地站在空屋子中間,一臉忐忑地望著沈幼芙。
“這是什麼回事?”沈幼芙聲音不算嚴厲,但也是公事公辦的口氣——她可沒說要買老人和孩子!
石經(jīng)義從後面跟上來,他是負責買人的,自然知道主子是再問他。
“回稟主子,他們不是閒人。來之前就說好了,吃得一樣多,乾的一樣多。”
沈幼芙聽了他這樣說才點了頭——不管能不能幹得一樣多,只要不是石經(jīng)義拿她的銀子做慈善就可以了——凡是跟著她的人,她不會讓他們太過辛苦。但要是石經(jīng)義自作主張看見什麼人可憐就往回帶,那她可收容不了。
見沈幼芙點頭沒說話,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尤其是那些站在屋子裡的人,他們知道自己不會被趕走,簡直驚喜的不知所措起來。
可石經(jīng)義卻沒打算就這麼糊弄過去。他仔仔細細將這些人的來歷都說了一遍。
這些人都是從北邊逃荒過來的。北邊時有烽火戰(zhàn)亂,近些年又連年旱災——這些人原本也是有屋有田。可天不下雨,田裡長不出東西來,這才只能一路往南逃。
他們中那些年輕力壯的,早早就能在北都或者沿途找到生計。而這些年長又拉家?guī)Э诘模瑒t是隻有在農(nóng)忙時候,才能混上些活計。
畢竟誰也不會因爲用一個勞力,就養(yǎng)活一家子人。
沈幼芙也是這個意思,她暫時還沒有富到慈善家的程度。
而石經(jīng)義卻將他們?nèi)假I了下來——因爲石經(jīng)義憑藉野獸一樣敏銳的洞察力,早就發(fā)現(xiàn)即便是他們中的老弱和女人孩子,都比一般人更加吃苦耐鬧能幹活!
尤其是屋子裡這幾個老人。
石經(jīng)義與他們聊過,他們雖然年邁,但對於種田卻有著一輩子的經(jīng)驗,刮什麼風下什麼雨對於他們來說,算得比那算命先生還準。
其中還更有一個會造屋子的。這幾間屋子,就是他仿著山上葉公子的寮房造的——出來的效果幾乎與山上一模一樣!
沈幼芙一開始聽說這些人會幹活,便想著讓他們做些輕鬆活計也可。
誰知聽到這裡,卻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低估了這催不起眼的幾個人!
耕種和建築,這在後世裡可是大學問,可是在當下,卻沒有一個學術(shù)標準。
就拿種田來說,不同的作物在何時播種?那完全是依靠農(nóng)人個人的經(jīng)驗,甚至可以說,是依靠他們的想象力和直覺!
種子一旦種下就不能摳出來重來了。所以,除了天公作美之外,經(jīng)驗纔是最爲重要的豐收利器!
沈幼芙讚許地點頭,給了石經(jīng)義一個“回去漲工資”的眼神,石經(jīng)義得到了沈幼芙的信任和賞識,立刻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莊子上,因爲沈幼芙的接納和年禮的到來,一時皆大歡喜,大家都爲自己的新家和新年感到無比喜悅,而沈幼芙也向大家鄭重地承諾,只要跟著她好好幹,等到來年,必然讓他們過一個真正的好年!
沈幼芙將禮物送到,又驗收了這段時日的成果,見時候不早了,便像大家告辭——她還要給山上那位葉公子拜年去呢!
可就當沈幼芙走出莊子的時候,一輛十分罕見的馬車卻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車中傳來一個非常柔媚的聲音:“小姑娘,我問你,這裡可是翠悲山?山上可有一位姓葉的公子?”
沈幼芙一時沒顧上這個問題……馬車的華麗,幾乎將她晃花了眼。
這馬車由兩匹黢黑油亮的高頭大馬拉著,整個馬車也都是由黝黑的胡桃木製成。馬身上的當盧是金燦燦的,與這黃金當盧相匹配的,是金色織錦的車簾。
這一黑一金,雖然不是五顏六色的花俏,卻似乎比任何色彩都要奪目。
沈幼芙也算見多識廣了,可用核桃木做馬車,她卻還真是頭一次見——核桃木是一種極堅硬的木料,沈幼芙記得後世都用核桃木去製造船舵、槍托這一類的物品。
這也就是說,她眼前的,是一輛金裝版防彈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