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中人似乎很有耐心,看見沈幼芙這樣呆呆傻傻,也并不以為忤。而是又含著笑意柔媚地問了一遍。
“小姑娘,這里可是翠悲山?”
這一聲,比方才那一聲更為嬌媚!
沈幼芙只覺渾身骨頭一酥,可眼睛卻還沒從人家的豪車上拔下來,只能結結巴巴道:“翠悲山,啊是,是……”
她這傻兮兮的樣子,似乎很是取悅了車中人。只聽一陣“咯咯”的笑聲之后,馬車的車簾子微微掀開,從里面伸出了一只蒼白到近乎透明的手!
馬車的黑色,更是襯得這手白里泛青。
這手雖挽著蘭花指,可卻不像一個女子的手……
沈幼芙也不知為何,看見這手的時候,悚然起了一身的雞皮。
她本能地朝后退了兩步,可那手卻輕輕一揚,從掌心里彈出一樣東西。
沈幼芙根本來不及看清那是什么,那物件已經“咚”地一下打中了她……
“哎呦!疼!”難道是暗器!
她正覺得大事不妙,卻發現自己好好的站在原地。
再揉著額頭定睛一看,那打中她的東西正掉在她腳下——原來車中人拋出的,竟是一小錠金子!
這……
“賞你過年的!”馬車中又是一陣輕笑,帶著一些戲謔,卻不似惡意——就好像一個長輩逗弄小孩子一樣。
沈幼芙愣了一愣。她木訥地彎腰撿起那一錠金子,入手挺沉,有個七八兩的樣子……也就是說,她今天跑這一趟,送了這么多禮物……一分銀子沒花出去不說。其實還賺了不少?
要是金子都這么好掙,沈家哪還用得著兄弟鬩墻!?
都來這里挨打好了……
沈幼芙還在算賬的時候,那漆黑的馬車已經朝翠悲山上揚長而去,徒留沈幼芙和她的平凡棗紅小馬駒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消失在遠方——對方絕世高傲的背影,將他們活生生比成一對土鱉。
“主子,這是好彩頭!”石經義搓著手咧著白牙走過來,“那……咱們還上山嗎?”
沈幼芙給了石經義一個你猜的眼神。
雖然不知那防彈車里坐的是什么人。不過對方指名道姓地找葉公子——那一定不是香客而認識他的人了。
大過年的。應當是家人或是朋友前來探望吧!
這個時候,自己再跟上去,有些不合時宜——“回沈家。”沈幼芙頭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馬車。臨上車還安慰一般地摸了摸自己那平凡的小紅馬。
這一趟回去,也不知什么時候還會再來。
沈幼芙將原本留給葉公子的那一包蛋黃派也留在了莊子上——“如果葉公子下來問起,便將這個給他。如果不來,你們也無需送去。過兩天自己吃了便是。”
……
沈幼芙帶著淡淡的遺憾重回了沈家的戰場,她卻不知。那時她能跟上山去,葉倫指不定要再給她些金子作為謝禮!
此時的翠悲山頂,還是上一次沈幼芙來過的那間寮房中。
葉倫正襟危坐。身姿一如既往的挺拔傲然,可他一臉的頹喪之色。卻表露了此時復雜的心情。
他沉默地看著坐在對面的人,心中極度盼望能有個借口先行遁逃。
沈幼芙若是看見這一幕,一定會異常吃驚。因為葉倫對面那個有著蒼白膚色的人。竟然是一個男子……而且,還是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
他一身寬大黑色袍子。衣上繡著讓人看不懂的暗色紋路。一頭白發用金冠高高束起,將眼角眉梢使勁吊了起來,平白給人一種狠厲之感。
那黑衣下露出來的皮膚,都是那樣病態的白,連手上頸上的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他的聲音,也一如在山下時那樣的……嬌媚!
“昭寧駙馬爺讓雜家來見見公子,也沒別的什么事——就是問問公子何時回去。”
他不緊不慢地拖長著音調,婉轉好聽。
葉倫用手扶著額頭,顯然對“昭寧駙馬”這個稱呼有些頭疼:“南公公直說吧,父親讓你來見我,到底什么事?”
南公公滿意地點點頭——公子不愧是老太妃口中說的人精。往常駙馬來問他什么時候回去,他都敷衍了事。這一次真有事叫他回去,他居然也能猜到有事!
既然能猜到有事,想必也知道是什么事了吧?
那雜家就不兜圈子了!
“駙馬爺的意思……公子,您年紀不小該成親啦!”
葉倫身子一歪,臉上的頹喪更甚。他哆嗦著抓起桌上的茶杯,滿滿喝了一口熱茶這才緩了過來——“父親要我娶誰?”
這大冷天的,不來口熱水,葉倫的心都要涼透了。
想當年,父親也算是名滿天下的富商之一。偏偏叫母親昭寧公主看上,從此變成了昭寧駙馬……
母親霸道,父親這一婚之后如同陷牢籠,再不負當年孑然一身天下任我行時的意氣風發。
現在,又輪到他了嗎?
他就知道今年沒好事這才躲到這里來,想不到,還是躲不過……
南公公給了他些緩沖的時間,待他坐穩之后,才用手在桌上沾了茶水,寫下一個字——“嚴”
葉倫瞳孔一縮,沒等南公公最后一筆收尾,他已經“失手”打翻了茶杯。杯中水立刻淹沒了字跡,而后順著桌面緩緩的滴在地上。
他什么都沒看見!
誰都可以,唯有嚴家不行!
母親昭寧公主是老太妃的親女,跟當今陛下并非一目同袍,要不是她下嫁了父親這個無官無爵的商人,皇帝陛下對公主府的忌憚只會更深。
所以他的婚事,也應該著落在小處才對。
父親母親這是昏了頭了?竟然找上嚴家?
嚴家如日中天幾乎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步,想想賀老爺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就因為賀敬亭得罪了嚴家女兒。搞得到現在連京城都不敢回去,只能隱沒在江南小郡里做個知州……
難不成他這么快,就要跟賀敬亭淪落為難兄難弟了?
就不能想個別的法子嗎?
南公公望著桌上的一攤水漬,臉上一閃而過的贊賞。小小年紀就如此通透,保住性命是不成問題了……看來,這一次老太妃又白擔心一場。
他起身沖葉倫拱了拱手,公事說完。臨走時說兩句私話也是可以的:
“公子莫要太挑剔了。畢竟,娶誰不是娶呢?”
……
葉倫目送馬車遠去,負手站在山崖邊。他自上而下的望去,農人們正在山下莊子中熱火朝天的開地造屋。唯與前兩日不同的是,他們的身上已經換上了厚實的新衣,一派新年紅火氣象。
葉倫不想走。他還想看看那沈七小姐究竟要搞些什么名堂呢!
————
沈幼芙回到沈家的時候,可算是見到了什么叫一地狼藉。
大老爺和二老爺都選擇搬出沈家。但沈幼芙原本以為,最起碼也要等過兩天再說,誰知道他們竟然急成這樣。
沈家大門外車水馬龍,下人們來往穿梭。正將大房和三房的物品一件件地往車上運送。
因為太過著急又來不及整理,所以搬運其間,難免就有打破砸壞的。
沈幼芙的馬車一路駛來。地上的殘破的畫卷,碎瓷。也不知散落了多少!
這原本就不是他們的,而是沈家的!所以也不覺得心疼,只管一股腦地先搬走——搬到自己地盤上之后才真的是屬于他們自己的,所以能般多少就搬多少。
沈幼芙想起四個字,燒殺搶掠……
搶掠的是沈家老太爺和沈老夫人累計的家產,燒殺的是二老爺的性命和他的宅心仁厚。
沈幼芙從馬車上下來那一刻,正好遇見大老爺親自托著個金眉歙石硯臺。硯臺貴重,又在他的桌案上放了好幾年了——他可舍不得讓那些粗手笨腳的下人們拿著!
大老爺抬頭看見了沈幼芙,眼中原本注視著硯臺的貪婪之色立刻散去,換上了一絲傲然,就像勝利者一樣睨視著沈幼芙。
嘁——
沈幼芙從前都懶得理他,現在更是不愿多“教導”他任何一句話。
瞧他那樣,還當他是以前的大老爺嗎?
沈幼芙只往大門口一站,用帶笑的聲音對著往來的下人們道:“你們,都給我聽著!哪一件東西是單子上的,而哪一件不是……可都給我盯仔細了!要是日后查出少了什么,可別怪我沒將話說在前頭!”
沈幼芙背對著大老爺,不用回頭也能知道他現在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都什么時候了,居然還敢來惹她?
大房才才帶走幾個人呀?這些幫忙搬物件的,還不是留下來跟著二房的?
沈幼芙一句話便讓整個場面都靜止了。所有奴才全都停在當地,仔細分辨起手上的東西來——沒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有幾個奴才開始抱著東西往回走了!
“你!”大老爺氣得差點將硯臺摔了過去!
大老爺剛要發飆,卻聽見身邊一個小廝的聲音怯生生地響起:“大老爺,奴,奴才剛才查看了明細單子,這硯臺……不是大房的。”
呵!沈幼芙翻個白眼冷笑出聲,她原本就是隨口說說,想添個亂而已。
沒想到大老爺還真是挺配合的!
大房三房中,有多少東西都是原先老太爺留下的。從前仗著是一家人,所以不分彼此。今日你拿了硯臺,明日我也去領一個書撥。可現在,單子上沒有的,就要老實放下了!
沈大老爺,這才只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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