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去時(shí),羊蹄正趴在桌上大口喝粥,雨蓮則在旁不停地念叨讓他慢點(diǎn)。我將手放入丫鬟端來的水中,不解問道:“羊蹄何故吃這么急?”
雨蓮起身欲施禮,我瞋怪道:“妹妹,你這樣拘著禮,莫不是想趕姐姐走?”
她無奈笑一笑,親手拉開梨木雕花椅,一面笑回道:“今日不用做功課,羊蹄約了其他幾個(gè)孩子去擊球。方才葛王家的允恭和阿容兄妹倆已差人來催了,羊蹄自是不好讓人家一直等著。”
我夾起一塊糕點(diǎn),好奇道:“可是烏祿的嫡長(zhǎng)子與嫡長(zhǎng)女?”
雨蓮點(diǎn)點(diǎn)頭說:“可不是,允恭和阿容乖巧有禮,自幼便招人喜歡。”說著瞟了眼羊蹄,假意嘆道:“哎呀,妹妹可是羨慕不來啊!”
羊蹄當(dāng)即丟下調(diào)羹,含著滿口的肉粥急道:“羊蹄不招人喜歡么?”一張口,肉粥便順著下巴流到了衣服上。雨蓮無可奈何地拿起繡帕,妥協(xié)道:“行了我的小祖宗,你瞧你的衣服喲,又想耽誤時(shí)間去更衣么?”
羊蹄一時(shí)犯難,氣呼呼地說:“就怨母親!”我嗤笑一聲,羊蹄望著我道:“宛娘和羊蹄一起去吧!”
雨蓮斥道:“凈瞎說!娘娘千金之軀,怎能與你們一群破孩子玩鬧!”羊蹄面露失望,低頭默默地扒了一口粥,接著推開瓷碗,悻悻地隨丫鬟下去更衣了。
沒多久,孛迭便下朝回來了。我正和雨蓮坐在榻上,互相交流刺繡心得。雨蓮親自服侍他凈手。瞅我一眼輕問道:“宮里可有動(dòng)靜?”
孛迭搖搖頭,我不禁暗自納罕,接著又聞得他道:“不過退朝后,陛下深深瞥了我一眼。”我咬唇道:“照此說來。他已知曉我昨晚出了宮,還知道我人在何處。”
孛迭輕笑道:“陛下可是皇帝,無論娘娘藏身何處。也逃不出陛下的視線。”
我默然不語(yǔ),孛迭行至我身邊坐下,打量我?guī)籽蹏@道:“你瞧你,想來昨晚一夜無眠吧。兩個(gè)眼睛烏青一片,丑死了!”
雨蓮?fù)埔煌扑瑢擂蔚匦Φ溃骸巴鯛斦f什么呢。”我亦瞪著他,沒好氣道:“丑死了就丑死了!最好能讓他嫌棄。以后倒落得清靜!”
孛迭端起茶盞,長(zhǎng)嘆道:“婦人就愛口是心非,害人害己,何苦來哉!”
我狠狠地?cái)Q他一把,雨蓮“哎”一聲。想攔我卻又不敢。我見狀松開手,哼笑道:“妹妹心疼了?”
她俏臉一紅,低眉道:“瞧娘娘問的,哪有婦人不心疼自己的夫君,只怕娘娘平日心疼陛下起來,要?jiǎng)龠^世間所有婦人呢。”
他倆一唱一和,敢情是來當(dāng)說客的呀!
我丟下針線起身,握一握雨蓮的柔荑,認(rèn)真地說:“男人吶。不能太寵,聽姐姐的話,姐姐是過來人。”說完,我甩著繡帕離開前廳。
回屋的路上,我在心里把迪古乃腹誹了一百遍。我深刻覺得,就是因這些年太寵他。才把他慣成今日這個(gè)德行。大男子主義,小心眼兒,脾氣暴躁……樣樣都令人討厭!
一腳踹開房門,跟在身后的小丫鬟嚇得大氣也不敢出。我忙恢復(fù)淑女形象,轉(zhuǎn)首含笑道:“快去給我尋一頂帷帽,薄紗要碧色的,不要太華麗,普通的就好!”
小丫鬟諾諾應(yīng)道:“奴婢這就去,請(qǐng)娘子稍等。”
雨蓮匆匆趕來,問道:“娘娘要出門?”我戴好帷帽,掀開碧色薄紗,“反正我呆在府中也是無聊,不如去瞧瞧羊蹄擊球,回來時(shí)再帶他逛一會(huì)兒,妹妹要不要隨姐姐同去?”
她勸道:“娘娘,怎會(huì)無聊呢,咱們一起做香囊,不挺好嗎?”我撫一撫眉心,眨眼道:“手酸。”我才不要做香囊,更不要為了那混蛋做香囊!
雨蓮哭喪著臉說:“娘娘貴為皇妃,萬一在外頭有什么閃失……”孛迭悠閑地走過來,淡笑道:“讓她去罷!自會(huì)有人負(fù)責(zé)娘娘的安全!”
待踏出王府的朱紅大門,我和雨蓮方才明白孛迭的意思。
一身便裝的高懷貞,帶著四名體格精瘦的便衣武士,忽地從一個(gè)不起眼的角落里竄了出來。
我翻著白眼長(zhǎng)吐一氣,碧紗輕輕飛起一角。高懷貞向孛迭施禮,方才望著我問:“娘娘是要回宮?”我沒理他,側(cè)身向孛迭道:“羊蹄在城郊圍場(chǎng),你總得給我一匹馬,難道你打算讓我步行?”
話音甫落,一武士哧溜跑開,再回來時(shí),手中多了根馬韁繩。
孛迭呵呵笑道:“娘娘盡管去罷,微臣還有事要辦,恕不遠(yuǎn)送!”說完,他拉著雨蓮轉(zhuǎn)身進(jìn)府,不忘回頭叮囑一句:“記得把羊蹄帶回來!”
我恨得牙癢癢,隔著碧紗瞪了高懷貞一眼,不情不愿地跨上馬背。
街頭熙熙攘攘,高懷貞牽著馬緩步在前,四名武士分別步行于兩側(cè),警覺地掃視著周遭的人流。
我懶洋洋地問:“高懷貞,我戴著帷帽,你怎就一眼認(rèn)出來了?”
他咧嘴輕笑道:“娘娘的身段,臣自然熟悉!”我揚(yáng)起馬鞭,作勢(shì)要打他,卻聞得身后有人尖聲喝道:“前方騎馬的!速速將路讓開!”
高懷貞表情一沉,秀美的面龐浮上一層烏云。我皺起雙眉,不悅道:“何人如此猖狂?”未等他回話,一氣勢(shì)洶洶的怒吼已然逼近,“我說你們是打哪兒來的鄉(xiāng)巴佬,怎么個(gè)個(gè)都是聾子?”
高懷貞眸光一寒,叫囂之聲瞬時(shí)變?yōu)殛囮噾K叫:“你們……好大……好大的膽子……”高懷貞再遞眼色,身后立即傳來骨頭“卡崩”的碎裂聲。我斜睨他一眼,淡淡道:“行了,適可而止,咱們還在街上呢。”
他目光一緊,努嘴道:“娘娘肯罷手,可有人卻不肯。”
我回頭一望,一頂華轎停在七八步外,一貴婦罵罵咧咧地掀簾而出,“不中用的狗奴才!早知就帶閻乞兒出門了!”
因有碧紗阻隔視線,并看不清迎頭而來的貴婦是誰(shuí)家夫人。只感覺她怒氣沖沖,高傲地仰著頸脖,興師問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