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叫我嬸嬸?!敝R墨板顏,但看木頭娃娃又小臉爬滿挫折時,撲哧一笑,“叫我姨姨啦,姨姨聽起來,比較漂亮?!?
傅俟小小的頭腦里,實在不解。那個宮廷內(nèi),最多見女子,但人無恁樣的人出現(xiàn),尤其,她可以那樣那樣無所顧忌地親那個小娃娃,也任那個小娃娃親她……母后從來就不曾這樣,母后要親俟兒一下下,尚要偷眼觀望女言官有無在旁……
委實想不明白的小小大皇子,摸摸自己掐得委實有些木了的小臉.“……姨姨,你說母后不會有事,是真的?”
“漂亮姨姨說菇,從來就是一言九鼎。,
諶霽正好身到門口,聞言捧場地給個冷嗤,“你帶著綱兒和俟兒,從地道出城,良正將軍的人馬圍了府。”
諶墨聳肩:“不必,我家夫君就快到了?!?
“但他未到以前,我必須保你不受一絲傷害,快隨我來!”諶霽一手抱起傅俟,一手攬了小床上的綱兒,旋身疾步。
“很好,冰娃娃,你抱他們先去,本少爺正好去辦些事!”
諶霽暴吼:“你去哪里?”
已身置房頂?shù)闹R墨回眸頑黠一笑,“云陽駙馬府?!?
上一場宮變,明是二皇子主導,實則太子亦在推波助行,使她險失去了她的經(jīng)兒、緯兒;這一場風波,當成回禮,所謂的忠臣良將,就先替傅六笨蛋收服了罷。
月華宮內(nèi),風波正興。
“皇后,你想說什么?”承弁帝向以和藹作色的龍顏,已起陰戾。
“皇上最清楚臣妾想說什么?!蔽錁I(yè)一笑,況味凄涼,“那樁事,在臣妾,是我們夫妻共經(jīng)的患難,而在皇上,竟是在背的芒刺。這芒刺令您寢食難安,經(jīng)年累月的猜疑,終使您對臣妾動了殺心,皇上,這夫妻情義,當真如此淺薄易摧?”
“皇后!”承弁帝目沉顏冷,“一切之果,都是自取,莫怪他人!你以小人之心度朕之腹,也只能使朕更悔將這國母之冠交與汝手!”
悔?“皇上,試問這后宮內(nèi),除了臣妾,誰還當?shù)闷疬@后冠?”
“你太自以為是了!”承弁帝冷笑,“你該知道,本朝最恨外戚專權(quán),而你所依仗的,也不過娘家的力量。你入主中宮,不效母后以德服人之法,用妒用狠,哪堪一國之母?”
“臣妾的父兄極知分寸,他們何曾專權(quán)過?若皇上最鐘愛的玉貴妃真成國后,才要擔心這外戚專權(quán)一事!”
“那便不是需你操心的了,皇后?!弊詈筮@兩個字,承弁帝念得極具譏諷。
而武業(yè)又何嘗聽聞不出?夫婿薄情,君王寡義,何嘗不是她為人妻為國后之哀?
“皇上,臣妾幼讀史書,最欽佩唐時長孫后。也曾以為,臣妾竭盡一生,也要成為如她一樣的名后。如今,臣妾方才明白,要想成為明后,先要有明君,若君昏聵,后又奈何?”
“你……放肆!”承弁帝哪能任人暗諷昏聵,抬手一掌揮出。
武業(yè)未料此,受那一記耳光,嬌軀委地,云鬢微亂,左頰當即腫起,唇角隱見血漬。
傅涵目射戾光,居高俯下:“顯然,朕太寬容你了!來人,將皇后請進靜因?qū)m!”
靜因?qū)m?紫華城內(nèi)最僻一角的冷宮么?
“皇后,在靜因?qū)m內(nèi),你好好靜一下罷?!?
武業(yè)抹去唇角血漬,緩緩立起,撫鬢緩聲道:“皇上,繼靜因?qū)m后,又是什么呢?一杯酒,一段綾,還是一把刀?您所能給予臣妾的,只有如此了罷?您以為您當真可以神鬼不知的除去臣妾?父皇生前飽受碧妃魂魄驚擾,您是否可以高枕無憂?”
承弁帝上前一步,與皇后這面僅一寸盈隔,一字一句,送進發(fā)妻耳內(nèi):“皇后,你安心去罷,朕會好好對待你的家人,好好善待皇子,朕絕不會讓三兄弟的事在朕身上重演。至于你的魂魄,若來了,朕自會請最高深的道士、和尚為你超度,只怕屆時魂飛魄散,皇后永世不得超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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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陽公主在自家客廳,驟見這個瞪違多年的形影,怔仲莫名,“……你……”
諶墨也不寒喧,“公主殿下,諶墨此來,是請公主殿下勸走圍住四侯府的良正將軍人馬。”
云陽待初時驚怔稍過,安坐椅上,一笑莞爾,“為什么?你怎么會以為本公主會勸走舅舅?”
“難不成公主欲讓良正將軍有二皇子的下場?”
“不可能!”云陽高揚驕傲螓首,“休把我舅舅和那等亂臣賊子相提并論!”
諶墨不請自坐,懶道:“在公主心里,傅洌三人也屬亂臣賊子罷?”
“……難道不是么?”
“那么,公主想必認為,唯有當今的皇上,才是名正言順的君主,只因他是先皇欽定的?”
“事實本是如此?!?
“哈哈……”諶墨拍桌大噱。
“你此是何意?”這等的嘲謔,公主怎會堪領?尤其,來自諶墨?!半y道本公主有說錯么?三皇兄等人居位名不正言不順,所以退位,不也正是怕青史罵名?”
“哈哈哈……”諶墨直覺這話當博天人共樂,“公主,您好天真?!?
“你……”云陽公主色變,“諶墨,你此來目的恕本公主無法從命,本公主要送客了?!?
“你不必送,我自會走。只是若你家舅舅被肢解分尸時,莫來找我哭罵就好,哈哈哈……真是好笑,好笑極了……”
諶墨的邊行邊笑,令公主臉色愈發(fā)黑暗,“你站住!將話講明白再走,誰會害我舅舅,他乃奉皇命行事,誰敢害他?”
“四族中人,由來不惹事,卻不怕事,他們豈會任一個弒父弒君的庸君殺剮存留?”
“你信口胡言!”云陽公主花容丕變。
“我有沒有胡言,公主你清楚得很。你家駙馬所以請守邊關,不也因為那位忠正耿落的駙馬不愿近侍曾為下大逆之事的昏君之畔?”
駙馬?云陽陡然記起百花宴父皇猝崩訊傳出,駙馬那暗沉的臉色,隨后不久,駙馬堅辭離京……
“傅涵之所以能放項將軍遠足,概因有你們母子在京為質(zhì)?!?
“不……這怎可能?皇兄他……”
“諶墨言盡于此,相信與否但憑公主了。如果良正將軍仍不撤軍侯府,諶墨敢說,他的下場不會比二皇子強去多少。你須知,真正的亂臣賊子,并不介意青史罵名?!?
皇兄他,他當真做了那等大逆不道之事?他弒父?弒君?且,將親妹和外甥視作人質(zhì)?他會那樣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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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會好好對待你的家人,好好善待皇子,朕絕不會讓三兄弟的事在朕身上重演……
武業(yè)面顏一白:“皇子?你想對俟兒……他是你的親骨肉!”
承弁帝篤自一笑:“那三兄弟不也是父皇的親骨肉么?而且,朕會有很多親骨肉?!?
“你,畜牲!”
“賤婦你大膽!”承弁帝一掌再起,卻被皇后抬手抵住。“你、你敢……?人呢?怎還不進來,將皇后拉下去!”
“皇上,您不必喚,不會有人來了?!蔽錁I(yè)甩開了他掌,嫣然一笑。
承弁帝龍眸一瞇:“何意?”
“你的侍衛(wèi)都已中了武家的專用迷藥,此刻深夢未醒,怕是無法護王保駕了。”
“迷藥?”
“四族中人均文武雙全,但所擅長之項,卻少有人及,當年為先祖開疆辟土居功至偉。諶家擅輕功,肆家擅點穴,衛(wèi)家擅地行,武家最擅的,就是藥了,您不記得了么,皇上?!彼?,在牡丹園自己中毒之時,對諶墨塞來的藥丸深信不疑,當口嚼下,“我這個不成器的后人辱沒祖宗,僅識皮毛,但若潛心鉆研起來,也能夠用了?!?
承弁帝忽感不妙,緩顏道:“皇后,朕亦是被你氣急了才發(fā)氣話,你乃朕的結(jié)發(fā)夫妻,朕自然不會苛待于你……朕尚有事,過后再來看你!”
疾轉(zhuǎn)的龍軀才至宮門,宮門砰然大闔。
武業(yè)挲著腫痛左頰,悠悠道:“皇上,臣妾本想請您移駕太上皇曾住過的萬壽宮,但您實在不該告訴臣妾,你欲害俟兒。臣妾可以不做皇后,不享榮華,卻只要我的俟兒平安活著,任何欲害我俟兒的人,臣妾都會讓他食到應食惡果。”
傅涵壓住一腹怒氣,展顏笑道:“……皇后,你與朕夫妻多年,焉會不知朕?朕豈是會殘害親生骨肉的人?趕快將門開了,朕當真有事,你若繼續(xù)關著,會使外人誤解朕的賢德皇后有不軌之心呢。”
“但是臣妾此下,的確有不軌之心啊?!?
“你——”承弁帝一凜,“你欲何為?”
“臣妾……”
承弁帝欲先發(fā)制人:“你許是忘了,朕乃天子,豈會斗不過你一個婦人!朕啟身月華宮時,即命良正將軍的人馬包圍了四族府邸,此時,你的父兄姐妹或已在天牢,你想他們被凌遲還是被分割?”
武業(yè)美目倏睜,冷道:“如此一來,臣妾就更不能手軟了!”一言未落,頭頂一簪拔握在手,高舉直刺承弁帝胸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