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件已經被染成了血紅色的絲質睡裙,唐志國雙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開車撞到的竟然是一個小女孩——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女孩。
負罪感就好像是綁在他身上的烙鐵,讓他在一瞬間差點痛哭流涕。
這時,謝鳳蘭也走了過來,在看到地上那個渾身鮮血的小女孩後,謝鳳蘭眼圈一紅,流下了淚水。
“怎麼……怎麼會這樣?”
謝鳳蘭輕聲呢喃著,不知道是在問丈夫,還是在問她自己。
“爸爸,媽媽,你們在看什麼?”唐丹稚嫩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在男人與女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一聲稚嫩的尖叫響起。
“啊!”
小女孩的尖叫將夜色撕成了兩半,這一聲尖叫同樣將呆滯中的唐志國與謝鳳蘭驚醒。夫妻倆驚駭地扭頭,看見唐丹小臉蒼白地站在那,渾身瑟瑟發抖。她的眼睛瞪得極大,眼中滿是駭然之色地盯著地面。
“媽……媽媽……媽媽……”
小女孩已經不會說其他的字了,只是輕聲地叫著媽媽。或許這兩個字可以給小女孩力量與安全。
謝鳳蘭大驚失色,慌亂地將女兒摟在懷裡,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用近乎逃跑的速度抱起女兒跑回了車裡,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唐志國同樣被唐丹的那一聲“媽媽”驚醒,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這個小女孩怎麼會一身睡衣地跑到這來?難道?她的家人就在附近?
一想到這個可能,唐志國幾乎再次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慌張地向四周望去,可是除了微風中輕輕舞動的銀杏樹葉,什麼都沒有。
一個念頭突然至極地出現在唐志國的腦海裡,然後那個念頭就像是泡了水的海綿,劇烈膨脹起來。
他要逃,逃離這場車禍,逃離可能帶給自己的任何麻煩,逃離法律的制裁與道德的審判。當這個念頭升起後,它就在唐志國的內心深處生了根、紮了芽。唐志國再次向四周確認一番是否有人在看到自己,見四周寂靜如舊,他猛地衝了回去。
“砰”的一聲關上汽車門,唐志國擰下鑰匙,一腳油門衝了出去。
謝鳳蘭嚇了一跳,她驚慌地望著自己的丈夫,高聲叫嚷起來了。
“志國,志國,我們必須去救那個小女孩,說不定……說不定她還有救。我們不能見死不救,那也是一條生命啊。”謝鳳蘭眼圈通紅,淚水滾滾流下。
可唐志國就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妻子的話,他額角的青筋不住跳動,檔位已經被他推到了最高,油門也踩到了最深。車子就彷彿是離弦之箭,在黑暗中化作一道閃電。
“志國,志國,我們要報案,不能這麼做,這樣,這樣就等於是在謀殺……”
見丈夫根本不理自己,謝鳳蘭歇斯底里的嘶喊著。她再也顧不得自己的形象了,在生命面前,所謂的形象都不過是鏡花水月。
“你給我住口!”
唐志國忽然暴喝一聲,他的聲音就好像頭頂忽然響起了一聲炸雷。這一聲怒吼將謝鳳蘭的眼淚生生逼了回去。
“你想讓我坐牢嗎?你想讓丹丹沒有父親嗎?你難道真的是這麼想的嗎?你知不知道,酒駕、撞死人,這兩項加起來絕對會讓我蹲個五、六年。我……我不能,我的事業纔剛剛起步,我的人生正向美好前進,我不能……我不能。我不想坐牢,我不想,不想,不想。”
唐志國輕聲嘀咕著,雙眼圓凸,臉色漲的通紅,嘴角在不住地顫抖。
謝鳳蘭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被丈夫的幾句話問的啞口無言,她幾次張口,又幾次閉上。是啊,她不能沒有丈夫,丹丹不能沒有父親。所以,她選擇了沉默。
可是一種名爲內疚的情緒如同貓爪般在謝鳳蘭的心口抓撓著,這種感覺幾乎讓她發瘋。她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女兒,唐丹一臉呆滯,笑臉蒼白如紙,渾身發抖。謝鳳蘭擔憂地將女兒緊緊抱起,輕聲說著:
“不怕,不怕,丹丹不怕。有媽媽在呢,媽媽在你身邊,媽媽在你身邊。”
可是唐丹對於母親的話沒有一點反應,只是瞪著雙眼渾身顫抖地向前看著。似乎在那裡,有什麼東西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見唐丹如此,謝鳳蘭慌了神,她焦急地將這個情況告訴了唐志國。唐志國卻好像沒有聽到,整個人神經質地往前傾著,雙手死死抓著方向盤,在那一刻,謝鳳蘭覺得自己幾乎也要發瘋了。
好在進入家門前唐志國恢復了正常,他在見到女兒這副模樣後同樣大驚失色。夫妻倆急忙將唐丹抱回房間,然後在旁不斷輕聲安慰,可唐丹就是不說話,兩隻眼睛圓睜著,等著虛空處。無論唐志國與謝鳳蘭如何跟她說話,她都是不言不語,就連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
夫妻倆慌了,徹底的慌了。兩人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謝鳳蘭摟著女兒冰涼的身體只剩下掉眼淚,唐志國在旁抓耳撓腮,唉聲嘆氣。
從這一天起,唐丹就再沒說過一句話。她每天都是呆呆地坐在房間的牀上,摟著自己的小熊玩具和它對視著。她變得越來越瘦,臉色也愈發蒼白,很多時候謝鳳蘭看著女兒都有一種錯覺,她覺得自己的女兒正在遠離自己,一點點的遠離自己。那感覺讓她抓狂,讓她幾乎要恐懼的昏厥過去。
也是在那時開始,唐丹偶爾會出現夢遊的情況。夢遊中的唐丹抱著小熊在客廳裡走來走去,不時還趴在地上,伏在小熊身上低聲抽泣。第一個發現這種情況的是謝鳳蘭,當時她嚇呆了,以爲自己的女兒瘋了。她衝上前去,將唐丹緊緊抱在懷中大聲叫著女兒的名字,可是唐丹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叫喊聲將唐志國驚醒,謝鳳蘭這才終於明白自己的女兒是在夢遊。漸漸地,這種情形越來越頻繁了,夫妻倆的臉色也越來越陰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