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抽著煙,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電腦屏幕上的照片。
照片上有六個年輕的小伙子,王峰也在當中,那時的他遠比現在青澀,下巴上青色的胡茬給人沖動和激情。他咧著嘴笑著,露出了雪白的牙齒,那笑容讓所有看到的人都會受到感染。其他五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所有人都在笑。他們互相摟著肩膀,陽光從旁邊射了進來,將幾人的臉龐照的明亮、陽光。
辛辣的煙霧彌漫在王峰眼前,熏得他眼睛有些發酸,似乎總有一種要流淚的沖動。他將積了半指長的煙灰撣掉,將煙頭按進煙灰缸扭了扭,然后低低呼出一口氣。
“兄弟們,你們現在還好嗎?”
他嘀咕著,聲音輕的仿若耳語,更像是拂過他發絲的微風,帶走惆悵與思念。這些人是他大學時代的室友、朋友,更是他的兄弟。那是王峰一生中最美好,也是最難忘的日子。他們在一起玩過、鬧過、哭過、笑過,更是用鮮血與生命來捍衛過他們之間的友情。
那一段感情是多么地真摯與難忘,它是王峰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存在,并且也將是王峰一輩子的寶貴財富。它不同于社會生活中的爾虞我詐、燈紅酒綠,每天都生活在誘惑與欺騙中,人與人的交往,往往都會帶上一張張的面具,或謙卑、或恭敬、或驕跋、或……
這是人生中最真實、也是最后的一次感情表露,這也是在虛假的社會中唯一的一縷純真了。
王峰一輩子都忘不掉,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但也是這一切的發生才讓他的人生軌跡拐了一個大大的彎,向著他人生計劃的反方向背道而馳。
王峰關掉了圖片,又點起了一根煙。
王峰工作的雜志有五個版塊,當然就有五個編輯部。每個編輯部的職責不同,新聞、時尚、娛樂、健康,與最后的靈異。王峰選擇靈異并不是出于尋找刺激的想法,而是他在大學時經歷過的一些別人無法解釋的事,這讓他對于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總有一種探究的欲望。
正因為那幾年的經歷,讓王峰的人生觀有了極大的改變。讓他從原本規劃好的人生計劃里跳了出來,走進了驚心動魄的詭異生活。
王峰有時在想,如果不是當年在他面前跳樓的少年那恐怖駭人的目光,他是否真的會走上這么一條道路?每當夜深人靜時,王峰的眼前仍舊會浮現出他身亡的樣子,那,成為了王峰的一個夢魘。在深夜,它總是悄然浮現在王峰的眼前,仿佛放映片一樣,一遍一遍上演。
每當此刻,王峰都似乎再一次聞到了那濃郁的血腥味道,那破爛如泥,布滿鮮血的尸體緩緩在他面前掙扎著爬起。然后,他從自己已經扭曲恐怖的臉上扣下眼珠送到王峰面前,破爛開裂的嘴緩緩張合,發出低低的聲音:
“到你了,你躲不過,你逃不掉,下一個就是你,下一個就是你……”
那個脫離了眼眶的眼珠,帶著空洞的詭異幽光看著王峰,它在輕微的跳動,如同一顆跳動的心臟,然后王峰就在那眼珠上看到了一絲根本不可能出現的冰冷笑意。
故事發生在6年前,那時的王峰剛剛踏入大學。
大學是人生中一個最重要的階段,友情與愛情交織,純真到老成的蛻變,往往都會留下許多美好的回憶,當然也有破繭的痛苦。這些辛酸苦辣,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中經過沉淀、發酵,都成為了記憶里最閃亮的點。當然了,除了這些,大學生活也是無聊的,在王峰完成學業后,他總結起大學生活其實不過是五個方面:
逃課、睡覺、游戲、泡妞、掛科。
想來百分之八十的大學生都是這么過來的,這樣的生活簡單并且快樂。當然,這段回憶里也是有痛苦的,那就是軍訓。
烈日的暴曬下,王峰嘴唇已經開始暴皮了,他感覺腦袋昏昏沉沉,胸口仿佛壓著大石,喘不上氣來。搖搖晃晃中,他聽到了教官的低喝聲:
“堅持住,還有十分鐘。”
王峰眨了眨眼,甩了甩頭,將腦中的昏沉甩了出去。
“王峰,你沒事吧?”
身邊傳來一個關切的聲音,說話的是冉興學,他的室友——他的下鋪。
“沒事,真他媽熱啊,靠,我都要受不了了?!蓖醴宓吐曋淞R。
冉興學沒有再說什么,只是低低的笑了笑。
王峰將頭傾斜一下,用眼角余光瞄了冉興學一眼,雖然他的鬢角、額頭也有汗水不斷淌下,不過他的精神依舊很好。對于這點,王峰不得不佩服。
冉興學是一個白凈的小伙子,尋常女子都沒有他的皮膚白皙。他身高一米八三,比王峰足足高了小半頭。但是他卻很瘦,站在那就像支起了一根竹桿子。他很好學,學習成績是王峰認識人中最好的,可這樣的人往往逃脫不了倒霉的命運,那就是近視。冉興學的近視很嚴重,用王峰的話來說那就是,帶著眼睛相當半個瞎子,摘掉眼睛完全就是瞎子。
王峰還記得與他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他拖著沉重的行禮,穿著一身厚厚的毛線衣,汗水順著他的臉頰不斷滴落。哦,天啊,開學的日子可是9月份,剛剛入秋,天氣還是有些炎熱的。
“大家好,我叫冉興學。”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寬邊黑色眼睛,操著有些湖北口音的普通話文質彬彬地說,只是那形象卻讓人想要發笑。
“噓,小聲點,教官看你們了?!?
站在王峰前的一個少年身體往后仰了仰,然后低低的聲音傳了過來。
他叫唐研,有著一頭飄逸的齊肩長發,只是那頭發通常都是油膩膩、亂糟糟的,這與他的性格有很大關系。唐研與王峰、冉興學同是一個寢室的,630寢室。他是一個游戲高手,據他自己所言,凡是游戲沒有他不會玩的,凡是玩的沒有他不精通的,凡是精通的,沒有他不牛逼+無敵的。雖然王峰也不清楚他說的是真是假,不過在寢室內部的幾次比試中,唐研確實獨領風騷,殺的其他幾人大罵,最后和他來了場真人PK賽。
聽到他的低語,王峰與冉興學都不自然地看著他腦后扎起的小辮——軍訓時,教官接連要求唐研將頭發扎起來,于是他只得扎了一個細細的馬尾——嘿嘿低笑了兩聲。雖然他們的聲音很低,可還是被唐研聽到了,他惱怒地小聲嘀咕:“笑什么笑?!?
不過,王峰兩人對于他的抗議直接無視了,笑的更歡了。
“時間到,解散,休息兩小時,下午一點準時集合?!?
教官嚴厲的聲音忽然傳來,這聲音就仿佛是囚犯聽到了自由,所有人都高興地低呼,然后一窩蜂地沖向食堂。對于大一新生來說,尤其是正在軍訓中的大一新生,食堂與寢室那就是他們的天堂。
王峰剛要轉身,就被唐研一把拉住了胳膊,只見他左手拉著王峰,右手拽著冉興學,運步如飛,左突右撞地從人群中沖了出去。
“喂,你小子干嘛這么急?”王峰不滿地叫了一聲。
“嘿,再不去就沒地方了,你難道忘了昨天?”唐研動作根本不停,聽到王峰問話反而速度還提升了少許。
昨天?王峰先是一愣,然后記了起來。昨天他們三個慢悠悠地去食堂,結果發現食堂里到處都是擠來擠去地身影,打飯的窗口人頭聳動,喧鬧聲簡直就是一個農貿市場。
這情形嚇了王峰一跳,他與冉興學、唐研擠了半天也沒擠進去,沒辦法,三人只能等面前人墻薄了些才終于突破來到窗口??梢豢?,差點沒哭了,里面只剩下一些殘羹剩飯,三人完全沒有吃的欲望了。
勉強挑了幾樣看的順眼的菜,新的問題又出現了,他們根本就沒有座位。只能傻等著,看誰吃完離開,幾人再坐過去。
想起了這些遭遇,王峰激靈靈打了一個冷顫,他的動作也快了起來,緊隨唐研快速奔跑。
虧了唐研提醒,幾人來到食堂時還沒多少人,選了自己可口的飯菜后三人找起座位。
“嗨,這呢。”
遠遠地,有個人向著王峰招手,王峰回應著,走了過去。
那人也是王峰的室友,名叫陸彭許,身子健壯,個子比冉興學還要高。在他身旁還坐著兩位,矮小的聶朗與帥氣的杜鵬。當然了,他們都和王峰同寢。
寢室的6個人終于齊了,而桌子也剛好可以坐滿。
“你們怎么才來?”聶朗手中扒拉著飯菜,嘴里含糊不清地說。
“我們隊伍才解散,到是你們怎么這么快?難道你們教官解散地早?”唐研將菜中的辣椒挑了出去,然后詫異地看著對面三人。
面前的三位室友相視一笑,異口同聲地說:
“吃飯不積極,做人有問題?!?
說完,哈哈大笑起來,這下引得周圍人側目,滿臉詫異。
王峰笑看著幾人說笑,嘴角弧度扯地大大的。
這,就是他所有的室友了。這,也是他們寢室630的所有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