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育兒辛苦,身份漸明
楊家的馬車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呐茉卩l(xiāng)間的小道上,楊天勤卻因爲一個心急,險些撞上了馬車車頂。楊夫人眉頭一皺,趕緊拉著小兒子坐下:“快讓我瞧瞧,撞著沒?”
楊天勤哪裡管得了這些?他擋開楊夫人的手,焦急道:“娘,宋娘子……宋娘子爲何有此一言?你……你都沒有和宋大娘商量過?和宋老爹也沒有提過?”
看著兒子焦急的模樣,楊夫人腦子裡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後院之中,錢慕錦的一番話——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修身纔是爲人之本,即便楊公子有治國之才,平天下之能,身無修養(yǎng),便如同沒有壘土的高臺。即便再怎麼高入雲(yún)霄,也總有一日會崩塌。楊公子雖然文采斐然前途大好,但總歸缺少了男兒的磨練,看似溫潤翩翩,實則心浮氣躁?!?
如此看來,楊天勤的確如此。
而更加令楊夫人感到意外又震驚的是,這個宋娘子的看法似乎與常人十分的不同,她不贊成兩個孩子過早成親的想法也是楊夫人前所未聞的理由。
總而言之,如今來看要讓宋怡做楊天勤的妻子,尚且還要再琢磨一番。
看著焦急的楊天勤,楊夫人忽然就有些想笑。誰又知道,堂堂千穗縣的楊家,竟然也會因爲要娶一個村婦而傷透腦筋?
楊天勤見母親但笑不語,心裡總是有些發(fā)虛,最終握住母親的手懇切道:“母親,兒子是真的傾慕宋家的姑娘!不當耍著玩兒的!”
楊夫人也是過來人,年輕人有衝動有想法那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可是今天,錢慕錦的一番話讓楊夫人徹底的清醒過來。
她已經(jīng)失去了完整的丈夫,可她有完完整整的兒子。兒子是她最大的希望,所以她會拼了命的爲他們好,只要是他們想要的,他們需要的,都是她可以放下一切去爭取奪的。
“很好,他需要什麼,想要什麼,都有你爲他一一拿到。那他還需要做什麼?什麼都有人爲他們準備好,他們又如何能看到那家門之外的風雨飄搖?你們一心想要他們成爲參天大樹,自己卻成爲了禁錮他們成長的元兇。既然如此,還談什麼希望?談什麼修身?”
當錢慕錦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楊夫人心中的震驚前所未有。也是在這一刻,她才驚醒。哪怕是兒子需要的,兒子想要的,屬於她這個做母親的最好的位置,是站在兒子的身後做一個支撐的助力,而非擋在他的身前做他的主力。
馬車還在前行,楊夫人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心中頓時感慨萬分。
楊天勤見母親沉默,只以爲是累了,縱然心中再急,也不好將所想的再多說半句,乖乖的安靜下來。
馬車回到楊府,宴席已經(jīng)散了。
原本就是擡姨娘的禮節(jié),再怎麼寵,也不好做的如同正妻一般。然而新婦進門,做大的總該喝一杯茶,楊夫人今日莫名的離開府內(nèi),便是大大的拂了新人的面子。
楊老爺已經(jīng)去了四姨娘房裡,只吩咐下人留心夫人要回來。
所以楊天勤扶著楊夫人剛一進門,管家已經(jīng)湊上來。
楊夫人擡手:“我今日有些事情,現(xiàn)在也累了。明日大概也不會早起,你去告訴老爺一聲吧?!?
明日不會早起,那新婦的茶自然還是不喝了。
其實放眼整個楊府,沒有人會覺得大夫人此行爲乃是給新人下臉子,事實上,若她真的要這麼做,當初生了三個兒子最意氣風發(fā)之時,就該對二姨娘三姨娘使臉色。
這麼多年來,大夫人是整個後宅最爲權(quán)威之人,二姨娘和三姨娘或許會私下鬥法,但是到了答覆人面前,無一不是溫順聽話。而大夫人對兩位新人也是客氣有加,不爲難,不克扣。
所以,楊夫人這樣,管家只需要點頭稱是就好。
楊天勤扶了楊夫人回房。正要告退的時候,楊夫人忽然握住了兒子的手:“天勤?!?
楊天勤有些莫名其妙,“娘,怎麼了?”
楊夫人深深的看了兒子一眼,末了,卻只是輕嘆一聲:“你在你楊叔家住的可習慣?”
楊天勤點點頭:“習慣的。”
東西都備得好好的,自然是習慣的。楊夫人笑了笑:“你既然心儀宋家的姑娘,便去村裡走一走吧。鄉(xiāng)下地方雖說沒有城中玩得多,卻也安靜?!?
楊天勤如何不想多住幾天。說是城中好玩得多,還不就是亂花迷人眼,一目過十行般走馬觀花?楊天勤不覺得城中有什麼好,甚至的,他都不覺得府中有什麼好。烏煙瘴氣,暗潮涌動。
他更希望憑藉自己的本事,將孃親和兄弟接到懷山村去住。那裡安靜也安逸,即便過一輩子都不會覺得憋悶!
楊天勤略有躊躇:“只是已經(jīng)近年關(guān),有些同窗好友……”
“那些都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拿主意。你說你心儀宋姑娘,所以娘不反對你經(jīng)常往那邊走動,自然,你也要注意禮數(shù),不要唐突失禮。這樣,娘也不會說什麼。至於其他的事情,天勤,你已經(jīng)長大,娘不會爲你做什麼決定。只要你覺得妥當,合適,那就按照自己的決定去做。”
楊夫人說這番話的時候,楊天勤已經(jīng)愣住了。
好像,從宋家走了一趟,娘就變了一般。
這宋家,當真是個讓人魔障的地方麼?
臨走之前,楊天勤還是不死心:“娘……你……你當真只與宋娘子說過麼?也許……也許你和宋……”
“天勤?!睏罘蛉说暮八拿?。楊天勤怔住,一時間忘記自己要說什麼。
楊夫人輕嘆一聲:“天勤。你不是曾經(jīng)告訴過我,這宋家之中,宋娘子乃是一個厲害的人物麼?你怎麼就想不到,宋怡必然是尊敬這個嫂子的,只要她一番話,只怕整個宋家都能耿直了脖子不認你?!?
楊夫人終於做到了點到即止。
楊天勤也在這一刻慶幸明白過來。
看來放眼整個宋家,宋娘子纔是關(guān)鍵人物!
而統(tǒng)一時間,身爲“宋家的關(guān)鍵人物”,錢慕錦明顯有些坐立難安。平日裡看起來端莊穩(wěn)重的一個人,犯起酒癮來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可是整個宋家,沒有人會偷偷給她買酒,就連擅長桂花酒的宋勵都不會做這種事。錢慕錦如今已經(jīng)不會頭疼,可是她卻養(yǎng)成了喝酒就要喝個盡興的習慣,女人家家常常酩酊大醉,實在是有失體統(tǒng),更重要的是,傷身。
Wωω⊙ тт kān⊙ C ○
房間裡,宋光已經(jīng)睡下了。
錢慕錦坐在書桌前,點了一盞小小的油燈。
桌上的宣紙和筆墨整整齊齊的擺著,焚香青煙嫋嫋。錢慕錦緩緩閉了眼,待再睜開眼時,心情似乎當真是平靜了一些。她給自己斟了一杯戒酒茶,那甘甜的滋味雖然沒有酒液來得爽快,卻別有一番滋味。
喝下兩倍,又比剛纔要鎮(zhèn)定許多。
錢慕錦將信將疑的提筆,隨意的想著一個句子去寫。
就這樣一張接著一張,等到手腕和指尖都痠軟之時,她才恍然時間已經(jīng)過去很多,夜夜已經(jīng)深了。
錢慕錦放下筆,看了一眼牀榻上已經(jīng)熟睡的男人。起身出了房門。
房間外,堂屋之中。並沒有容景之的影子。
錢慕錦怔了一怔,推門而出。
然而外面也沒有容景之的影子。
夜幕之下,原本充滿讀書聲的千穗書院也終於歸於沉寂。書院的大門緊閉,而與書院緊密相連的院子,在另外一條街上還有一個正門。
正門上青綠的提著兩個大字“傅府”。
傅老先生自詡是讀書人,是以並不看重那紅底燙金的大牌匾。這樣的牌匾,已經(jīng)足以。
而在這深夜時分,傅府中卻是一派燈火通明。
廳堂之中,一身粗布綿衫的男人坐在椅子上,一雙桃花眼微微垂下,似在閉目養(yǎng)神,又似端詳著地毯上的花紋。
男人的容貌十分出衆(zhòng),但那冷冽的氣質(zhì)卻將初衷的容貌都掩蓋了幾分,讓人不敢去覬覦那份容顏,唯有低頭恭敬。
傅老先生看著座上的男人,淡淡道:“承容,你當真不想見一見他?”
喚作承容的男人微擡雙眼,脣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先生,若是承容見到他,是不是就該領(lǐng)一個死罪了?”
傅老先生眉頭緊鎖,搖搖頭:“承容,本自同根生,你又爲何有這樣的想法?原本以爲你去了,他亦不好過??晌抑?,當日你既然敢出現(xiàn)在我面前,有些事,你只怕已經(jīng)想好了,是不是?”
男人擡手:“先生多餘的話便不必再說了。我曉得他到了千穗縣,煩請先生告訴他一句,他的東西,我一根頭髮都不稀罕。但若是我回去,我想要的東西,也希望他不要插手?!?
傅吾裘面露難色:“承容……你……”
齊承容冷冷的望向傅吾裘:“若他有任何不信,我可以直白的告訴先生,天涯海角,只要我想去的,他的追兵都不一定能追的過來!”
這一番話,說得極有氣勢。
然而話音未落,一個爽朗的笑聲卻已經(jīng)傳來。
一身寶藍色袍子的男人闊步進來,眉眼與齊承容竟然有五分相似。
“吾弟這番話,莫非是在威脅我這個做兄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