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宋老爹和宋大娘是動了真格了。
這和上次那種小打小鬧完全不在一個層次。
錯過了家里唯一的收入,雖然的確可以自己扛出去賣米,可是縣城的米鋪子都有自己進貨的固定商家,他們這樣零著賣不好賣,萬一再遇到個下雨天受個潮,那就真是夠受的了。
很多事情都能反映出一個人的態(tài)度。
如果錢慕錦和宋光宋怡一樣,哭著認錯,及時彌補,也許事情不會到這么嚴重的地步。
可是錢慕錦就是絲毫不肯低頭,哪怕她根本就是有充足的理由,在這時候卻惜字如金,什么也不說。
在宋光和宋怡看來,錦娘一直是個冷靜聰明的姑娘。
可有哪個聰明冷靜的姑娘不知道什么時候應該做什么?
這股子擰勁,當真是硬得很。
宋家鬧騰了一個晚上,最后,錢慕錦被關在灶房,不許她和宋光住一個屋子。
宋光和宋怡都挨了打,也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宋怡和宋光守在灶房外頭,還想求情。
最后,宋光讓宋怡回去睡覺,他自己守著。
夜深人靜,宋家二老的屋子還有些響動,似是在對話,又似是嘆息。
事情來得太快,變化的讓人難以掌控。
宋光不知道爹娘說的是真是假,如果他們真的要趕錦娘走,那他該怎么辦?
現(xiàn)在天氣涼了,晚上睡覺沒有被褥,錦娘身子又嬌弱,萬一生病了怎么辦?
宋光越想越著急,最后他心一橫,沖到爹娘的屋里,直直的跪了下來。
其實剛才大家都是忽然被激怒,情緒一下子到了一個制高點?,F(xiàn)在你讓宋大娘去找人販子來把錢慕錦賣了,她自然是不會的。只是這么個不溫婉不賢惠的媳婦兒,留在家里,膈應自己。
“男子漢大丈夫,動不動就跪下來像什么樣子!你給我起來!”宋老爹雖是鄉(xiāng)里男人,但是在教育兒子的事情上,一向是頗具風骨。
現(xiàn)在宋光這幅樣子,宋大娘看了心疼,宋老爹則是冒火。
宋光抿著唇,半晌才沉聲道:“爹,娘。錦、錦娘沒有你們想的那么不好……她只是脾氣擰,她真的沒有惡意!”
二老沉默,沒有說話。
宋光雙手握拳,“爹,娘。兒子長這么大,是第一次真心想要這么一個女人,你們常跟我說,日子窮一點,只要一家人好好過,那就是福氣。糧食的事情,其實是我的錯,錦娘她……她也是想幫著家里做點事情……她真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宋老爹咳了兩聲,聲音有些沙?。骸澳阆绕饋?!”
宋光搖頭:“我不起來!爹,現(xiàn)在夜里涼,錦娘在灶房,肯定會生病的!爹,兒子求你了!”
宋大娘對錢慕錦這個兒媳婦尚有不滿,可是老大是她打心眼里疼愛的,她去扯宋光:“地上涼,你先起來!”
宋光一動不動。
宋大娘急了,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狗東西,真是中了她的毒了!”
半盞茶之后,灶房的門被打開了。
錢慕錦正坐在一只小板凳上,背靠著墻,已經(jīng)睡過去了。
夜里的確冷,她整個人抱在一起,讓人看著就心疼。
宋大娘看著錢慕錦的樣子,輕嘆一聲,跟宋光交代了一句,轉身回房了。
要不要把她送走,還得看她的認錯態(tài)度,這是宋家二老思考之后最后給出的判書。
看著娘回了房,宋光才悄悄的走到錢慕錦身邊,把她抱起來回了房……
錢慕錦睡得淺,幾乎是宋光一碰她她就醒了。
宋光沒說話,熟門熟路的把她抱回房放在床上。
她身子是冰涼涼的,宋光就扯了被子給她包住,上床盤腿坐在她身邊。
夜靜悄悄,房間里的兩個人各自沉默,誰都沒說話。
半晌,宋光動了動,嘗試著開口:“錦娘,你睡了嗎?”
房間沒點燈,靜了一瞬,傳來了錢慕錦低低的一聲回應。
宋光躊躇片刻,終于問出了口:“錦娘,爹娘生氣是有道理的,你剛才……為啥要那么頂嘴呢?”
她剛才的頂嘴實在是不明智,他想不通她到底是哪根筋擰著了。
黑暗中,似是傳來一聲低笑,那往日里冷清平淡的調子,仿佛沾染上了回憶的溫軟:“因為我開心……”
宋光的嘴巴張了張,然后聽到她繼續(xù)說:“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被爹娘罵的感覺……”
“你……”宋光的話被堵到了嗓子眼。
恍然大悟,就像是一片迷霧的森林里,忽然煙消云散,周圍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心疼,則像是被一把大錘子,毫無預兆的打在了心尖上最柔軟的地方。
這才是她一反常態(tài)尖酸挑釁的原因?
誰說農(nóng)家漢沒有柔情?
宋光帶著心尖上莫名涌出的鈍痛,忽然說了一句:“錦娘……我能抱抱你嗎?”
錢慕錦翻了個身:“不……”
“能”字還沒說完,錢慕錦只覺得周遭忽然被男人的氣息包圍。
宋光雙臂如鐵,輕輕松松就把她撈到了懷里,從背后抱著她。
僅僅只是一個抱,沒有絲毫逾越之處。
錢慕錦清晰的感覺到了男人急促的呼吸在自己耳畔噴吐。
“錦娘,我不會讓爹娘趕你走的,你是我媳婦,是我們宋家的兒媳婦?!?
黑暗中,宋光沒能看到錢慕錦目光的閃動。
可是最后,她還是漠然的閉上眼,聲音恢復了平日里的冷清:“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