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宮外,燈火具息,莫筱苒信步走到拱形月門前,冷眼看著四周守衛(wèi)的禁衛(wèi)軍,眉頭一皺:“大半夜,他們還真是忠心耿耿啊。”
“娘娘,”小竹扯了扯她的衣袖,又往一旁的白墨身上看去,示意她不要在外人面前說這些。
莫筱苒輕輕嘆了口氣,擒笑轉(zhuǎn)身:“這送也送到了,攝政王是不是該閃人了,恩?”
雖然不知閃人是何意,但白墨也聽出了她驅(qū)趕的意思,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帶著些許不悅的味道,她眼里竟如此迫不及待想要趕他走嗎?
“皇嫂不清本王進(jìn)去坐坐?”白墨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縈繞,莫筱苒一愣,指了指自己:“你要我請你進(jìn)去坐一坐?”
“是。”雖然話說得有些沖動,但已然說出了口,白墨也不愿收回,如果可以,他想要和她單獨(dú)相處一陣,哪怕只是一分一秒,以解他心頭的相思之苦。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莫筱苒嘴角抽了幾下,這輩子,她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不要皮的人,“我的寢宮茶水不好,伺候不佳,恐怕很難招待攝政王。”
“本王不介意。”
可我介意!莫筱苒在心底一通咆哮,剛要拒絕,冷不防,從后方跑來一名氣喘吁吁的宮女,定眼一看,還是個熟人。
“阿洛?”莫筱苒不確定的瞇起眼,輕輕喚了一聲。
“皇后娘娘,奴婢有急事稟報。”阿洛噗通一聲跪倒在莫筱苒的腳邊,語調(diào)匆忙,臉上更是一頭熱汗,似身后有猛鬼在追,莫筱苒眉梢一挑,心底隱隱的有了些許不安。
一眾禁衛(wèi)軍莫名其妙的看著十幾米外突然駐足的皇后與攝政王,不知二人在說什么。
“哎!你們說皇后和攝政王怎么同時回來了?”
“你問我我問誰?說不定是皇上吩咐的?”
“皇上吩咐攝政王護(hù)送皇后回來?你以為皇上的腦袋和你的腦袋一樣,裝的都是稻草嗎?”。
……
“你確定?”莫筱苒聽完阿洛的話,冷聲質(zhì)問道。
“奴婢用腦袋擔(dān)保,娘娘,快走吧,若不然晚了,就真的會釀成大禍了。”阿洛一直謹(jǐn)記著當(dāng)日莫筱苒的恩情,此刻才會突然趕來,將消息通知她,好做準(zhǔn)備。
“哼,既然他們這么給我面子,我若是退讓,豈不是掉了身份?”莫筱苒驀地?fù)P唇一笑,那笑如花般燦爛,卻又多了幾分冷意,眼珠咕嚕嚕一轉(zhuǎn),看向一旁不做聲的白墨:“攝政王,介意和本宮演一出戲嗎?”。
“皇嫂,你這是在玩火自焚!”白墨警告道,卻在看見她眼底的冷色時,暗暗嘆了口氣,“本王知道了,皇嫂想讓本王怎樣配合?”
“什么也不用做,”莫筱苒嘿嘿一笑,像只滿肚子壞水的狐貍,“走,咱們進(jìn)去喝杯水,好好聊聊。”莫筱苒大手一揮,示意阿洛先離開,自個兒則帶著攝政王,堂而皇之的跨入鳳棲宮,攝政王白墨,這么大一塊牌子擺在這兒,禁衛(wèi)軍怎敢阻撓?
只能眼睜睜看著兩個人,一前一后進(jìn)入宮殿,繞過那片桃花林,進(jìn)了寢宮。
“你們說,這么晚攝政王來此究竟所為何事?”
“哼,黑燈瞎火,孤男寡女,能為了什么?”
“還不快閉嘴?咱們什么身份,不要腦袋了是不是?也敢議論攝政王和皇后?”
……
身后的竊竊私語聲隨風(fēng)傳來,莫筱苒與白墨卻像是沒聽到似的,旁若無人跨入寢宮,小竹急忙將蠟燭點(diǎn)燃,原本漆黑的房間,此時燈火通明,忽閃的燭光,照亮了各個角落,莫筱苒指了指上首的軟榻:“你隨意。”
白墨呢?他也不矯情,撩開袍子坐下,視線在四周一掃,暗暗窺視著莫筱苒平日生活起居的地方,這里的一桌一椅,似都帶著她的味道。
“小竹,上茶!”莫筱苒朗聲一喚,小竹懂事的上前,將瓜仁、茶水備好。
“出去守著,沒有本宮的命令別讓任何人進(jìn)來。”
小竹一愣,這不是擺明了讓外人議論寢宮里有鬼嗎?“小姐……”
“照我的話去做!”莫筱苒眉頭一皺,低喝了聲。
“是!”即便心里有滿腹的話,但此刻,小竹也只能忍氣退下,她就不明白了,小姐明知道宮里有多少人想對她不利,干嘛還要讓攝政王進(jìn)來?這不是自愿給旁人借口算計(jì)她嗎?
“來,喝茶。”莫筱苒指了指桌上的茶水,漫不經(jīng)心掀開茶蓋,聞著撲鼻而來的屬于龍井的味道,忍不住嘆了一聲:“真香。”
“本王記得這茶水是陌城進(jìn)貢來的,若你喜歡,下次本王派人從王府里帶些進(jìn)來。”白墨見她神色放松,似只慵懶的貓,不由得也放緩了口氣,柔聲說道,若她喜歡,這點(diǎn)小東西,他可以每天為她送來不少,只為求她展顏一笑。
莫筱苒一愣,頓時啞然失笑:“即便是山珍海味,每天吃,也會膩的,而且我啊,也就只能附庸風(fēng)雅,真讓我品茶,我是一點(diǎn)不會。”她隨意的聳了聳肩,以前只知道一味的工作做事,逮捕罪犯,一年能有十天的假期就算不錯了,哪里還有時間品茶?休息?
“你果真是快人快語,話糙理不糙。”白墨眼底一抹贊嘆一閃而逝,或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此刻,哪怕她所說的話,是自貶其身價,聽在他耳中卻分外真實(shí),一點(diǎn)也不做作,“為何要偽裝?僅憑你今日在眾目睽睽之下的風(fēng)采,想要捕獲皇兄的心,根本是手到擒來,何需在他眼皮子底下偽裝多日?”
白墨問出了心底一直以來的疑惑,他不懂,她有能耐偽裝傻子,為何不將心思放在皇兄身上?
女人,不是一輩子只想圈住男人的心,爭奪寵愛嗎?為何,她卻寧肯自毀形象?
不懂,不解,她就像是一個潘多拉盒,讓他移不開眼,想要去摸索,可越是好奇,越是不能自拔,被她蠱惑,白墨低垂下頭,斂去眸中的柔情,沉默的等待著她的回答。
莫筱苒輕輕笑了一聲,“那你呢?為何明知道他想要打壓你,架空你的權(quán)利,卻還對他抱著希望?還對他有兄弟之情?”
白墨沉默了,他要如何說?她的話雖咄咄逼人,卻何嘗不是一陣見血?
“今天只談風(fēng)月,不聊真心,我以茶代酒敬你這個攝政王一杯,”莫筱苒見他緘默,也不愿再去揭他的傷疤,“就當(dāng)是我謝你幫我這一次的忙。”
“本王果真看不懂你。”白墨抬起頭,持平的嘴角輕輕扯出一抹清淡、淺顯的笑容來,如曇花一現(xiàn),似冰川在剎那間融化,美不勝收,深沉的眼眸里,蕩漾著的是潮水般排山倒海翻涌的情愫。
莫筱苒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女人因秘密而美麗。”
“叮當(dāng)——”
茶水在空中對碰,兩人雙雙瞇起眼,不由得對望輕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對了,上次本王……送你的簪子,可喜歡?”白墨的視線緩緩掃過她發(fā)髻之上插著的銀簪,不動聲色的詢問道,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幾多緊張,幾多不安,幾多難耐。
從不知,他當(dāng)朝攝政王,權(quán)傾天下的戰(zhàn)神,竟也會因一名女子的回答,而忐忑不已!
若是讓他的屬下看見,可不是會把大牙給笑掉嗎?
莫筱苒一頭霧水的眨了眨眼:“什么簪子?”他何時送給自己簪子了?
白墨一愣,眼底的柔色瞬間被風(fēng)霜取代:“皇……鳳棲宮外的人沒將簪子交給你嗎?”。
“沒有。”莫筱苒老實(shí)的搖著頭,“我從未見過什么簪子。”
好!很好!
白墨怒極反笑,眉梢冷峭,似蒙上了一層風(fēng)霜雨雪,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從邊境千里迢迢逮回來的禮物,竟會被一名隱衛(wèi)拿去!未曾送到她的手中!
好!簡直是太好了!
清風(fēng),這到底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皇叔的命令?
眼眸危險的瞇起,剛正的容顏透著絲絲寒氣,握著茶盞的指骨幾近泛白。
皇叔……
難道你就連侄兒這般渺小的心愿也要剝奪嗎?
莫筱苒見他神色有異,急忙放下手中茶盞:“喂,你沒事吧?”怎么突然間不說話了?
“本王沒事。”白墨一字一頓的回答道,可那話,卻意外的冷硬,帶著一股子冷冽的味道。
見他不說,莫筱苒也沒有強(qiáng)求,耳朵高高豎起,聽著鳳棲宮外的動靜,“你說,他們什么時候才會到?”
“你當(dāng)真想讓旁人誤會?想惹皇兄動怒嗎?”。白墨壓下心底的怒火,故作平靜的開口。
“我只是覺得太無聊,宮中歲月空虛寂寞冷啊,得給自己找些樂子。”莫筱苒儼然一笑,剛要繼續(xù),殿外,有凌亂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奴才拜見皇上,拜見貴妃娘娘。”整齊的請安聲,從殿外傳入。
莫筱苒眉梢高高挑起,嘴角的笑愈發(fā)盎然,“主角到場了。”
“皇兄遲早有一日,會要了你的命去。”見她一副看好戲的神色,白墨忍不住警告道。
“到那天再說吧,更何況,人可不是我請來的,你也是共犯。”莫筱苒滿不在乎的開口,聽著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快速傳來,聲響越來越大。
“這人數(shù),至少有好幾十個吧?”她嘴角一彎,眼底的戲謔更深了幾分。
“三十六人。”白墨身負(fù)內(nèi)功,耳聰目明,只是憑借聽力,也能夠清晰的算計(jì)出前來的人數(shù)。
“好大的陣仗啊。”莫筱苒長吁短嘆著,漫不經(jīng)心捧起桌上的茶盞,裊裊升起的霧氣,模糊了她此刻帶笑的容顏,也同樣,模糊了白墨臉上不易察覺的縱容與寵溺。
世上怎么會有這么惡劣的女子?他又怎么會對這樣的女子,暗暗心動?
明明是他的皇嫂……
眼無力的閉上,斂去了眸中的黯淡。
寢宮內(nèi),氣氛閑適悠然,寢宮外,腳步聲驀地停止,小竹垂頭跪地,迎接一身煞氣走在最前面的白子旭,以及他身后的廖雪。
“奴婢叩見……”
“碰!”
龍袍的寬袖凌空揮舞,一股強(qiáng)勁的內(nèi)力直接裝上鳳棲宮緊閉的雕花木門,門被外力大力吹翻,哐當(dāng)一聲,凌空飛起,隨后從半空中落到地上,塵土飛揚(y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