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們這樣一歪解,屠神族臨走前丟下的那句挑撥離間的話也立刻被拋到九霄云外了。
戰斗剛結束,眾弟子雖然疲憊,卻也很興奮。占領的這一副峰排名八百一十左右,萬獸峰排名靠前,贏了名次也不會變化,撿到便宜的是另一副峰,吳大仁等人已經可以班師回營了。
此地離炬赤峰百里之遙,于是另一峰弟子特意挽留萬獸峰的幾位,先在這里休息一晚,養足精神,等明日天亮再離開。
“不用了,我們很快就走。”寧樞婉拒,他很奇怪謝宇策怎么會在這里,畢竟是救了他們一把,寧樞對這人也少了以往的隔閡,“謝峰主有何打算?”
總不會是特意來救他們的吧?寧樞的意思是他們要走了,謝宇策是走是留和他們無關。
“等我一會。”謝宇策閃身進入林子里,從中拎出一人。
“放開我!我不是敵人!不是!”那人鼻青臉腫,聲音清冽,正憤恨地掙扎著,鈴鐺輕搖隨著四肢擺動玲玲作響,側身看到吳大仁等人的時候趕忙撇過頭去,可就算是這樣,熟悉的鈴鐺聲還是很容易讓人認出來。
“小斗,你怎么來了!”唐月臉色一變,放下手頭的東西,立刻迎了上去,“放開他,他是我弟弟。”
“哦。”謝宇策松手,唐斗跌倒在地,原本低垂著的頭在聽到唐月的叫喚后,很快抬了起來,眼里露出窘迫之色,裂開嘴一臉哭相。
“……哥。”
清美的男子身上還殘留著鎖鏈捆綁的印記,深入血肉內,愈合了一半看著依舊猙獰,可見唐月說的關進某地不是假話。唐斗手腕青紫一片,還沒消腫,明顯受的折磨不小。
寧樞沒說話。
唐月把唐斗從地上拉了起來,心情很復雜,憤憤道:“我不是讓你待在萬獸峰哪兒都別去的么,一個人跑這么遠做什么,這其間危險重重,若是有什么三長兩短……”
“反正我跑出來了。”唐斗理直氣壯地哽咽,“誰讓你關我的地方,我恰好又記得其他出口。本來打算逃走,出去后發現沒有地方可以去,跑到炬赤峰,又不敢進去,只能躲在附近峽谷,還撞見陌生弟子在布置空間通道,后來偷偷跟在你們后邊,好不容易才到這兒來。”
是,竣虎峰已經沒有了,他哪兒也去不成,聽說他是被長老抱回來的,容玄殺了那位長老,他沒了亦師亦父的長老,害長老的人已經失去所有,而他卻有了個凡事為他好的哥哥,也有個不茍言笑的……
唐斗朝著寧樞走了兩步:“寧大哥受傷了。”
寧樞道:“不礙事。”
龍云磐瞄了眼他被鮮血浸透的外袍,嗤了一聲:“礙眼。”
唐斗走到寧樞身邊,拉著他的衣袖,好奇地打量著龍云磐一眼,被驚艷得說不出話。
“這位就是……”圣丹第一美人,丹王大弟子,龍云磐?
“原來長這樣的。”唐斗贊嘆道。
龍云磐冷冷道:“不然以為是哪樣,容玄那樣?”
“你比較好看。”唐斗脫口而出,而后又覺得不對,“沒容玄那么可怕就是了。”
唐月眸光復雜,他不知道怎么跟其他人解釋:“小斗,你想通了?”
唐斗乖巧地點了點頭:“等回去后,我把竣虎……不,萬獸峰與東湖的內部通道畫下來給你們。”
唐斗一個人被關著的時候想了很多,就憑這些人明知道他時刻都可能反叛,卻還愿意救他一命,甚至收留他,似乎都能原諒了,再者峰主是個好人。
如果可以,他寧愿永遠也沒有那段記憶。
吳大仁聽不下去了,他懶得看謝宇策那張臉,不耐煩地道:“什么通不通,磨磨唧唧,就是想問問謝大峰主,寰宇峰不是留在炬赤峰內么,您怎么有空跑這兒來了,我們峰主呢?”
“你們峰主?”謝宇策道,“哦你說天陽啊,你們走后,有數十位靈皇攻進炬赤峰,現在已經沒事了。天陽那孩子得了炬赤峰峰主的信任,估計現在樂不思蜀,哪有空管你們的死活,于是我來了。”
“天陽真厲害,沒想到他真能和馬昭交好。”唐月搭著唐斗的肩膀,笑道。
吳大仁也嘿嘿:“大爺早就說過,這世上沒有那小子搞不定的人。馬昭算什么。”
這不是重點吧。謝宇策道:“是我沒說清楚么。”
“說清楚了。”寧樞道。
“這句話就暴露了你沒安好心,剛才的謝謝收回。”吳大仁呵呵道,“葉天陽那小鬼耿直是耿直了點,但忘什么也不會忘恩負義,你真以為跑來說幾句屁話大爺就信你。天真。”
“雷火那個忘恩負義的怎么沒來!”
謝宇策:“……”
“我就這么不可信?”謝宇策一臉受傷地對龍云磐道。
龍云磐左右看了看,發現就只有自己,感到奇怪:“我怎么知道,我們很熟么。”
謝宇策一時語塞,神情慵懶地笑了笑:“真沒想到,你居然真加入萬獸峰了,你真是我認識的那個大煉藥師么。”
現在說這話有意思么,從來只要是他做的決定,就不會反悔。龍云磐瞥了謝宇策一眼:“不,我是容玄假扮的。”
眾人:“……”一點也不好笑。
謝宇策爽朗地笑了兩聲。
“你們慢慢敘舊,大爺先去轉轉,等會就回來。”吳大仁道。
“我也去。”龍云磐二話不說,循著水聲,往后山走去。
寧樞拉了他一把:“你小心些。”
龍云磐嫌棄地甩開手:“啰嗦。”
寧樞神色暗了暗,跟在他身后。
龍云磐不解:“我去沐浴,你跟來做什么!”
寧樞走到他前面:“你可以跟來。”
龍云磐不干了,加快速度閃到他前邊,兩人一前一后,沒入林中。
唐斗睜大眼睛,看著兩人離開的方向,總覺得哪里不一樣。
“我去洗洗。”他低頭打量著自己的臟亂的樣子,也跟了過去。
唐月不放心,正抬步要走,回頭看向謝宇策,怎么說這人來都來了,就這樣晾著也不大好:“謝峰主,也來?”
“走吧。”謝宇策道。
“你真是一個人來的?”走到一半,唐月好奇問道、
他好像從沒見過謝宇策獨自一人外出過,身邊從來都有人跟隨,而且實力不可小覷。
謝宇策古怪一笑:“你覺得呢。”
唐月打了個寒戰,不說話了。
吳大仁記得峰主臨走前,從某個地方進去又出來,他搜遍整個副峰各處大殿及密地,果然和他料想的沒多大出入,藏寶地不止一處,除了峰主拿走的那部分,肯定還有其他的。吳大仁幾進幾出,終于被他找著了暗門。
破了兩道奇門,胖子被亮瞎了眼,各類仙珍靈寶鱗次櫛比,雖不及竣虎峰的私藏,不過也不少了。
“還好大爺沒急著走!”吳胖子搓搓手,口水都快掉下來了。
法器他瞧不上眼,靈料有太多不認識,可拿來煉器、布陣之用,有周笙在,靈料再多也不嫌多。吳大仁不動聲色地收走靈料的四分之三裝滿空間,很肉痛地讓人把另外的四分之一帶出去和同盟峰搜出來的那部分放在一起。
吳胖子行動入風罵罵咧咧道:“什么破副峰,就這么點靈石靈藥,大爺看那峰主不是個安分的主,肯定把好的全都拿走了!”
但見寶物又多出了一半,同盟峰弟子一臉感激,紛紛夸贊萬獸峰之人真是正義坦蕩,不止連這一副峰不跟他們搶,連尋到的寶物都拿出來了。
一時間對方也謙虛了,特意大致五五分,將多的部分贈給了萬獸峰。
“大爺就喜歡你們這樣的爽快人,正直,真誠,跟大爺一樣。日后有空多來往。”吳大人兩眼瞇成一條縫,當然不拒絕。
“當然當然,好說好說。”他峰峰主也高興。
可他的空間法器早就裝滿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吳大仁望著堆成小山高的靈珍,氣得跺腳:“人呢!”
頓時外頭又是一陣白光,比先前更亮了。緊接著轟鳴聲震天,地面起伏不穩,弟子差點沒站好,摔了一地。堆成山高的靈珍嘩啦一聲砸下,吳大仁被砸得頭暈眼花,出去外面一看,發現不到半個時辰,附近有一處副峰被炸了。隱隱約約看到密密麻麻無數黑點攢動,什么東西!
難道是人頭?吳大仁瞇了下眼睛,帶光華散盡,一切又陷入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了。
吳大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了想,招來五頭妖獸在這兒蹲著,吩咐他們裝箱,自己往水源深處掠去。
樹林間,溪水湍急,一顆顆大石將小譚分成兩邊,一人在一邊,三人在另外一邊,著實起身望向對面,山上石塊掉落,砸破了那人的頭。
謝宇策已經起身,渾身金芒繚繞,身上水霧散去,他正望向天穹方向,應該是被方才的巨動驚醒。
“別過來!”龍云磐捂著額頭,鮮紅的血順著手指流向手背,濕漉漉的長發遮了半張臉,還頑強地抬起另一只手臂阻擋那三人,“叫你們別過來!水臟了。”
突然手腕被扣住,猛地用力把他提出水面。適時一塊巨石從山間滾落,正好砸在龍云磐方才待著的地方,水濺三尺。
龍云磐落在地上,險些沒站穩,他猛地一揮手:“我說沒事,我自己會躲,放手!”
寧樞皺眉。
“在我出事的時候看我出糗,等我恢復了再大獻殷勤,可笑。”龍大美人臉色發青,不知是冷的還是氣的,素白的里衣濕透,勁瘦優美的腰線依稀可見,他拿著唐月遞來的嶄新衣袍披上,遮住了我見猶憐的脆弱感。
“別鬧。”寧樞盯著他血流不止的額頭,微微愣神。
“你這是不識好人心!”唐斗急了,站到寧樞身后。他一會看看寧樞一會看看龍云磐,什么情況,這人太過分了,寧樞明明是好意。
“算了,無妨。”寧樞道。
吳大仁看到現在傻眼了,走過去猛地拍了把龍云磐的肩,后者一個趔趄。
胖子大笑著打破尷尬氣氛:“差不差勁,丟不丟人,連小破石頭都能破了你靈皇的防御,你這身體是紙糊的吧。”
龍云磐側身一步,站遠了點,回頭道:“我再去洗洗。”
“夠了吧你!潔癖等級比你煉藥師等級高多了,怎么修煉的,還沒治好。”吳大仁說著,彎腰往地里挖了把土,倆蟲子爬啊爬,作勢往龍云磐那兒勾了勾,“來來,大爺給你治治。”
龍云磐道:“你再多說一句,以后別想從我這兒拿到半顆丹藥。”
吳大仁嘴角一僵,丟了泥巴,隔空取來溪水洗了洗手。
“走走走,去看看那邊什么情況!”再加上多少魂魄,吳大仁迫不及待招呼眾人去外頭看看,這回實在是離得太近了,之前那人頭攢動的樣子,讓他沒來由地想起來當初邪異之地腐尸圍山的情況。
當然,不詳的預感是輕,主要是想去湊熱鬧。
吳大仁道:“真鬧得兩敗俱傷,寶藏一樣不會少。正好去撿個便宜。”
寧樞等人事先攻占了竣虎峰,得到的空間法器有幾個,唐月和寧樞隨身帶著,唐斗和龍云磐暫時沒有。
寧樞先回大殿將靈珍收入空間,便和其他四人一起,去往附近副峰看看。并沒驚擾另一副峰之人。
謝大峰主戴上面具,這還是頭一次跟著吳胖子偷偷摸摸掩身前行,龍云磐覺得新鮮,唐斗被唐月護在身后,借著月黑風高,被黑霧包裹很快落到出事的副峰山頭。隔著枝椏,能看到幽火通明,人影很多。
“怎么回事,這么多人沒事……是自己人么?”
謝宇策嘴角抽搐:“能光明正大去看么,有我在,不至于傷著你們。”就算面對屠神族,謝宇策也從沒蹲在草叢里以這種姿勢觀望過,跟幾位修為比他低得多的道修混在一起,實在覺得渾身別扭。
幾人各懷心思,能回答他的也只有吳大仁了,胖子從沒想過有一天能跟姓謝的一路同行,要是等會出事,肯定第一個收他的魂,胖子如是想,不耐煩地道:“還不是為了保險起見。大丈夫能屈能伸,扭扭捏捏像什么話,容玄都蹲過,也沒你這么多講究。”
謝宇策不說話了。
唐斗自幼對聲音無比敏銳,他聽著風聲,臉色煞白:“等等,有怪。”
寧樞,謝宇策,龍云磐,唐月和吳大仁五人屏息凝神往下看去,這一看不要緊,看清的剎那幾乎全都嚇了一跳,愣在原地。
血腥的戰場,斷臂殘肢的尸山堆了滿地,唯獨有一處安寧,六七位屠神族圍著,只有一人靜坐,正悠閑地喝茶。
那人側對著吳大仁等人觀望的方向,平淡無奇的一張臉在幽光的映照下,如同鬼魅。
成千上萬的弟子井然有序,有部分整理狼藉的地面,有部分將靈料羅列分布在廣場上,幻陣逐漸成型,而大部分正往他們方才所在的副峰進發!
“果然到這兒來了。”謝宇策瞇了下眼睛,寧樞等人心頭巨震。
存活著的這些人,絕不是炬赤峰來的那一批。
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