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聽到一聲轟鳴,小鳥撲騰驚飛。吳大仁追上容玄的時候,后者一臉陰沉地站在血泊中,前方倒著一頭龐大的狂蟒,足有五丈長,一米粗細,已被攔腰砍成三截,扁平的頭顱中央開了個窟窿,黑紅的血混著腦漿涌出,粘稠地流了滿地。
胖子嚇了一跳:“不是追徒弟去了,怎么還有閑工夫殺妖獸?”
“不是我殺的?!比菪?。
“那是……”葉天陽!?胖子驚詫。
這地方離幻雪門不遠,距離血劍門十里之遙,尚在大教搜尋范圍內,此地剛經(jīng)歷一場大戰(zhàn),波動吸引了不少人,來往道修極多。五名神劍門弟子從林木中走出,也被這妖獸死尸一驚,迅速把受傷的本門弟子從地上扶了起來,接過妖晶好奇發(fā)生了什么事。
“真是千鈞一發(fā),要不是那位那人出手相救,我等肯定沒命了。簡直不可思議,斬了五階妖獸不說,就連珍貴的妖晶也大方贈出,方才他沖我一笑,一時驚為天人,大腦一片空白竟然忘了問恩人名諱,肯定不是我們神劍嶺弟子,也不像另有所圖,有沒有誰認識,他是誰?”那位神劍嶺弟子面無血色地倚靠在折斷的樹干上,問其他在場的弟子。
最初趕來邪異之地的道修大多相互認識,經(jīng)過三個多月的歷練,較為出眾的靈王境強者大都為人所知。
有人嗤笑:“能圖你什么,這種好事沒這么容易碰上,換做其他靈王誰會管其他門派弟子的死活,別人我不敢說,如果是葉天陽算你們走運。”
畢竟要在這么大的地域找寶實在困難,如今這地方來人眾多,除了靈皇之外隨同而來的還有許多靈師,遇到危險也是常有的事。血劍門本就是神劍嶺的附屬山門,原本門主一拖再拖言稱要上交的功法遲遲沒有音訊,如今血劍門被滅,也就理所當然地認為血劍門得的那功法歸神劍嶺所有。故碰上他教弟子也會搜上一番,惹了不少勢力不滿。
如今神劍嶺弟子遇難竟有人‘不計前嫌’相救,不得不說驚詫的同時也讓人動容。
容玄找人問了下葉天陽離開的方向,極速沖進荒林。
“還真是葉天陽!”胖子追上去仍舊覺得難以置信,半晌嘖嘖出聲,“想不到你徒弟還挺有名?!?
容玄臉色不善,沿途所見被殺的妖獸不少,能聽到不少弟子議論紛紛,幾乎叫好聲不絕于耳,直夸好人降世。葉天陽殺了一路沒片刻停歇,并不是茫無目的亂竄,他所行路線連成曲折的弧線,目的地確實是幻雪山脈。
斬的全是五階妖獸,胖子感嘆:“實力不弱啊?!?
“廢話?!比菪?。
“一路大戰(zhàn)速度還不見減慢,簡直不要命的打法,還是說這也是歷練的一種,這是在生氣么,怎么看上去似乎樂在其中。”這種鬧脾氣的方式也夠奇葩,胖子擦了把冷汗,只覺側前方之人渾身冰冷刺骨,氣氛壓抑得都快喘不過氣來。
“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煩了。”容玄沉聲道。
吳胖子被這話中殺氣鎮(zhèn)住,竟然沒有繼續(xù)點火:“畢竟剛遭受了大起大落,這不是還生你的氣么,不沖你發(fā)都是好的。”
“他沒資格對我發(fā)火!難不成我做什么事還得經(jīng)過他的同意,他算什么東西,不過是個徒弟而已?!比菪湫?。
這是要殺人的節(jié)奏!吳大仁有預感葉天陽會吃大苦頭,奇怪后者明明很清楚跟什么人說什么話,且深諳其道,怎么對上師父就傻得可以,敷衍幾句不就夠了,何必較真,這下子估計得被人往死里打了。看天才挨揍不免會幸災樂禍,胖子倆眼瞇成一條縫,緊隨容玄俯沖而下。
適時下方傳來一聲巨響,塵土飛揚,又一頭妖獸倒下。
林木盡頭,一處空地,綠草如茵。叢林間走出一人,精致的面容夾著苦笑,移步向前,素白的里衣染血,腳下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斷了的臂骨隨著步伐擺動。
容玄站在空地另一頭,只見葉天陽朝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他把斷臂往身后縮了縮,努力做出輕松的姿態(tài),奈何怎么看怎么別扭,最后只得泄氣似的別過頭去。
吳胖子嘖嘖稱奇,其實葉天陽跟他一路哪怕被劍抵在脖子上也淡定得很,他還暗嘆有其師必有其徒,從沒見過葉天陽像現(xiàn)在這么手足無措。
“還想繼續(xù)鬧?嗯?”容玄不悅到極點,越走近氣氛越發(fā)沉悶。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胖子內心激動,兩眼發(fā)光,已經(jīng)做好準備看一場師徒反目的好戲。
葉天陽嘴唇顫了下:“我就是很生氣!”
“那你在氣什么?”容玄抬起手。
葉天陽不說話,猛地閉上了眼,做好了挨罰的打算。
誰知半晌沒有動靜,正疑惑之時,耳邊傳來一句話。
“你抱吧?!?
“???”葉天陽驀然睜開眼睛,看到容玄雙臂微微張開,正一臉不耐地看著他。
“算數(shù)么,省得麻煩。”
葉天陽心跳一瞬間亂了節(jié)奏,幾乎是瞬間撲了上去,把師父緊緊抱在懷里:“算!”
葉天陽攀附在容玄身上,把臉埋進頸窩處,感受到肌膚相親的溫潤觸感,像被扼住喉嚨般無法呼吸,葉天陽渾身抑制不住輕顫,實在是太喜歡這個人了,他忍不住哽咽道:
“師父,對不起,對不起啊……”
容玄彎起嘴角:“不氣了?”
葉天陽拼命搖頭。
吳大仁險些沒站穩(wěn),慘不忍睹的臉抽搐了幾下,說好的巴掌呢,搞了半天就只有這個!
“你以為為師死了?”容玄不信,如果他死了葉天陽也算擺脫束縛該高興才對,擺那副死人臉肯定不是因為這個。
“徒兒不敢。”
葉天陽嗓音很低,緊抱著容玄不放,幾乎把渾身重量壓在他身上。
容玄以為他是疼得厲害,抬起的手彎轉過來,撫上他的頭,冷冷道:“過去這么些年,為師以為你稍微有點長進,沒想到還跟以前一樣,依舊是這副鬼樣子。別以為你玩苦肉計,就想蒙混過關?!?
又心軟,又愛撒嬌,不會隱藏情緒,都這么大了還黏人,簡直不可理喻!
就知道被葉擎蒼教準沒好結果!
有屠神族在,容玄一開始就沒打算讓葉天陽露面,之所以還帶他來,就是想看看這貨面對殘酷場面的反應,表面上淡定心里指不定怎么想。不就是人吃人,把活人當傀儡,比這更喪盡天良的多得是,就這點程度也接受不了,看到最后這貨還不是忍不住對血劍門門主動手,說什么以為師父死了不過是個笑話,只是給無理取鬧找借口罷了。
至少還知道扯理由,還殺了這一路,如果是沖到戰(zhàn)場擋在腐尸面前說這也是條人命,容玄保不準就直接下手殺人了。
葉天陽愕然,立刻順勢而下,低笑道:“什么都逃不過師父的法眼,我以為我扮得挺像。”
“不過那些東西還是師父拿著更好,我身上保命之物太多,實在感覺不到危險,就算歷練也收效甚微,怎么也打不破瓶頸。”
“葉擎蒼謹慎過了頭。”容玄嗯了一聲,寶物永遠不嫌多,有高階易容咒足夠瞞過靈皇,畢竟就算毀了臉靈魂波動也沒變,他推開葉天陽道,“回去吧。”
吳大仁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么,只覺葉天陽的表情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待葉天陽接好斷臂,三人迅速回到幻雪門。
這里經(jīng)歷了一場惡斗,混亂無比,昔日的幻雪山脈被漆黑的腐尸液毀得不成樣子,遍地瘡痍,殘尸到處都是,殘存的幻雪門弟子來來往往,眉宇間盡是疲乏之色。
上清仙宗那位長老的確出了事,如今由寧樞主持大局,見容玄等人回來,他神色如常卻明顯松了一截,容玄無恙卻還突破了靈王四階,這些弟子的驚訝程度不比胖子低多少,但見他毫發(fā)無傷卻也沒人說閑話,畢竟是去牽制靈皇,只要看到吳大仁和葉天陽的傷勢,足以想象得到這一趟兇險程度絕對不下于守山的其他人。
青山派的弟子立刻圍了上來,但見葉天陽沒事大多松了口氣。
唐月的弟弟不幸殞命,卻以此突破瓶頸達到四階靈王境,他精神恍惚,陰沉著看不清喜怒。除唐月外,劫后余生的眾弟子如釋重負,短短不到半月的時間,就像過了好幾十年一樣漫長,恍如滅世般的場景到現(xiàn)在還心悸難平,能在廝殺中存活下來亦是收益良多。
長老雖死,還好喚來雙頭金翎的寶玉還在,如今隨時都能離開。
葉天陽拉著容玄的衣袖,不舍寫在臉上,聽著容玄的責罵和明顯不耐煩的叮囑,極為誠懇地點頭,全盤接受??吹靡慌缘膮桥肿又幌敫拐u,先前說走就走的決絕呢,都去哪了!
幻雪門門主慈眉善目,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多謝諸位前來救助幻雪門,此來兇險,混亂成災,老夫還沒來得及盡地主之誼,諸位就要走了。不如在回仙宗之前,先去觀鳳樓一趟,老夫命人在那里訂了一桌酒宴,就當答謝諸位。”
“觀鳳樓!”有弟子露出期盼之色。附屬山門的弟子沒見過世面,但見他人這么大反應,倒也沒開口亂問,便有人給他們解釋。
邪異之地外亦有大城,里頭強大的道修坐鎮(zhèn),集市依舊熱鬧,并未受半點波及。觀鳳樓中州有名,里頭的美食絕非凡品,不只是高階妖獸,甚至連靈獸肉也有,配以靈藥靈果,凡人吃了能延年益壽,更能讓靈修修為提升。由于材料珍貴,做法復雜,以至每道菜價格奇高無比,當以極品靈石來算,尋常小門派根本吃不起。
“幻雪門遭此大劫,怎么好意思門主破費,眼下有上清仙宗核心弟子前來,沒我們什么事,在這里耽誤太久也是時候該回去了。”開口的是葉皓然。
“不打緊,區(qū)區(qū)宴席……”幻雪門門主道。
“就是!大老遠來這一趟,能一品觀鳳樓的美食,不枉此行?!眳谴笕蕛裳劬忾W現(xiàn),他當然對觀鳳樓有興趣,再次則是看不慣葉皓然,這人得了寶就想開溜,沒門!
寧樞環(huán)視一周,在座幾乎所有人都一臉期待,不過大戰(zhàn)剛結束,個個一身狼狽也實在不好見人。
“鳳來城向來繁鬧,店鋪很多,一直是道修聚集之地,無論法器、靈珍、衣物都又得賣,諸位前輩師兄可以去看看?!被醚╅T弟子建議。
此話一出就算是上清仙宗弟子也心動了,回去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壓抑了這么久,放松放松也是好的。
“正合我意,素問鳳來城美艷女修多,大爺要一飽眼福?!眳桥忠荒樷嵄砬樽屓瞬粣u,說的卻是不少弟子心里話,一時間沉悶氣氛緩和了不少。
寧樞看向容玄:“你意下如何?!?
“去罷,得去買幾身衣袍?!比菪粗~天陽一身染血的里衣,皺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