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摳住巖石邊緣的突起,成功到達終點的米伯特輕巧地躍到了較為平坦的地面上,這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總算過來了。”
不愧為米伯特最有力的競爭者,貝羅的到達速度只慢他二十秒左右,不過汗濕襯衫的他明顯消耗了很多體力,腳剛踏到堅實的地面整個人就一屁股坐倒,有感而發地嘆了口氣:“是啊,但剛才的那十分鐘簡直是度日如年啊!”
“心就像吊在嗓子眼里一樣,我為什么要來受這份活罪?”
亞瑟隨后趕到,發出的這句牢騷馬上被跟在背后的佛塞聽到,華斯特的司法部長馬上為他做出了解答:“因為你有個為父親健康狀況時時擔心,并為此向陛下請求讓你參賽的好女兒啊!像我和里爾,這次參賽都是為了爭取能多一些下半年的部門預算,受話罪的是我們才對!”
“……也對,不過里爾去哪里了?”亞瑟突然發現攀金屬線過來的五個人忽然少了一個,回頭望去不禁大驚失色:“我的天呀!半天你才爬到那里嗎?”
聽到亞瑟的驚呼,正準備動身繼續比賽的眾人紛紛回過了頭,這才發現兩條金屬線之間還掛著一條孤零零的人影,華斯特的堂堂農業部長正在依然呼嘯的山風中努力蠕動著,最讓人又心驚又好笑的是,此刻里爾先生的位置居然離出發點僅僅十米,按照這種進度來計算,他到達這頭的時間至少是一天以后。
“你怕高,我更怕啊!”里爾的聲音聽起來顫巍巍地。也不知是被風吹得斷斷續續。還是他地恐懼心理作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連一米以上的跳水高臺都不敢上去,現在突然要我做這種要命的冒險,還不如一刀殺了我吧!”
“別這么沒志氣,部門預算的增加就在眼前不遠的地方,你打算就這樣放棄嗎?”佛塞高聲叫了起來,卻忽然被米伯特輕輕拍了一下肩膀。道:“算了。看速度慢成這個樣子,努力已解決不了問題了。”
“那該怎么辦?”佛塞問道。
米伯特沉思片刻,隨之就對里爾高喊起來,每句話都令在場的所有人吃驚不小:“實在不行就放棄吧!你已經努力過了。只要回去對大家好好說,沒有人會責怪你的棄權,所以沒必要繼續勉強自己,自己決定吧!”
“米伯特,這么說太無情了吧……”佛塞和亞瑟立即怒形于色,連貝羅也不禁皺起眉頭說道:“都一起努力到現在了,讓他放棄不覺得有些殘忍嗎?”
米伯特無奈一嘆:“不這么做又能怎么辦?你打算背他過來嗎?”
貝羅立刻啞口無言,一個人爬上八百米就差點體力透支,而且充作護手的布條也被體重摩擦得幾乎全部斷裂,若是再背上一個大活人,恐怕連神仙都沒本事安全到達終點。
“你不能想想辦法嗎?”亞若問道。
米伯特苦笑:“人的力量并不是無窮的,在一些場合只能老實承認自己的無力。現在的地形條件太糟糕了,要幫半身吊在空中的里爾需要很特別的救援裝備,而目前這里既缺少材料也沒人指導,想幫他根本不可能。亞瑟,我知道你很想幫他,可是事情要量力而行,明白嗎?”
盡管不愿意承認,貝羅、亞瑟與佛塞還是不得不接受了米伯特的說法,也就在同時,里爾的回應來了,而且非常出乎意料:“謝謝……我很清楚大家的想法,不過米伯特說得對,我有點太勉強自己了……再見!”
雙手一松,里爾的身體立即直線落向迷離的云霧之間,不過在他放手時的心態倒非常平靜,大概是米伯特的一席說話令他徹底死了心,不再做無謂掙扎的他還在離開眾人視線前笑了笑,而后才消失在懸崖下的那片混沌之中,幾秒鐘后:又一聲人體與安全網碰觸的聲音傳來,大家懸起的心這時才放了下來。
“走吧。”看了還望著懸崖下發愣的三人一眼,米伯特轉身朝前走去,口氣冷漠乎沒到極點:“安全網附近該有專業的救援隊伍守候,他不會有事的。”
貝羅、亞瑟和佛塞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笑意,雖然米伯特在此刻著起來有些不近人情,可他對里爾的關切卻在言語問泄露了出來,盡管他故意用了很冷淡的方式。
“等等,這兩條金屬線該怎么處理?”剛走出幾步,貝羅就想起了這件事。
“放著就好了,不是還有人沒過來嗎?”米伯特頭也不回地答道:“即便已中了離間計不買我的人情,比賽和面子哪個重要他們還是知道的。”
亞瑟不由得訝然問道:“既然如此,把線剪斷不是更好,正好可以懲戒一下那些小人嘛!”
米伯特終于回頭,淡淡地冷笑道:“若這么做,我們不也成了小人嗎?”
“里爾棄權……嗯,這樣才叫聰明。”舒心的笑意溢滿依路達克的臉龐,把背往椅背上重重一靠后,他習慣性地叫了丞相的名字:“桑利,幫我記著,農業部下半年的預算比原先增加百分之二十。”
“陛下,桑利已押送二殿下前往比賽區域了。”桑利不在,在場的群臣中以蒂姆斯職位最高,按照華斯特法律,這時就該他代替桑利的職責:“臣已代他記下了,不過臣有一點疑問,國家行政部門的預算計劃為什么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決定呢?”
依路達克這才記起桑利不在,淡淡望了蒂姆斯一眼后,才解釋了自己舉動的用意:“你不曾參加大會比賽的志愿者征集,所以對有些事不是很清楚……除了亞瑟的情況稍微特殊外,我曾答應其他幾名參賽的臣屬,若他們能順利通過四關比賽。我將按照表現優異程度。對他們所轄部門的下半年財政預算增加百分之五到二十的幅度。現在我只是履行承諾而已。”
“臣反對!以一場比賽的表現來決定關系國家部門運作的財政預算,這根本是兒戲的行為!請陛下收回成命!”短暫地訝異之后,蒂姆斯的反應激烈到極點:“陛下,請聽臣一言,陛下擁有國家中至高無上的權力,能裁斷華斯特之內發生的一切事務。但這種莫大的權力是拿來治理國家造福人民地。若拿來肆意妄為,成為昏君或暴君只是遲早的事,而這次……”
“國家和人民最重要,皇帝只是調節規律的杠桿。其本身并不是特別意義的存在,自然也沒有特別的權力和身份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是這個意思嗎?”沒等蒂姆斯的慷慨陳詞完結,依路達克就用一句更加直白露骨的話點出了他的心意,臉上浮出的微笑讓人不禁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蒂姆斯是第一次看到依路達克露出如此表情,內心所浮現出的恐懼幾乎在瞬間征服了他,他從沒有像現在這般感受到華斯特王的威嚴壓迫,可他終究沒有屈服在這種威儀之下,斬釘截鐵地回答了一句:“是的,臣正是這個意思。”
和掌握絕大權利的皇帝陛下作對絕沒有好下場,這點在三界的所有歷史中都有無數的事實可以證明,然而即使面對著人界最強帝國的皇帝,還在方才幾乎讓自己崩潰的依路達克·華斯特,蒂姆斯還是堅持住了自己的理念。因為他堅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讓華嘶特帝國更加繁榮富強,并最終走向人界霸主地位的正確行為,所以他才敢提出這種離經叛道的理論。
皇帝位高權重,偏偏沒有人約束他使用權力的范圍,萬一在這位置上的人無法控制自己的欲望或想法,一個昏君或暴君就會隨之出現并帶來災難,因此即使是皇帝陛下,也沒有資格任意使用自己的權力。在蒂姆斯看來,畢斯特一向不與任何國家結盟的政策就是這種權力被濫用的結果,所以他才敢在背地里做出和別國聯絡的舉動,而在現在正面頂撞依路達克,則是長久以來對皇權至上理論不滿的心情,再加上認為依路達克胡鬧想法的化合爆發反應,至于后果如何,一向以冷靜自持的蒂姆斯直到話出口才想到,不過無論如何都太遲了。
依路達克·華斯特畢竟是華斯特皇朝的一任皇帝,身為臣子的蒂姆斯不管多么有道理,對皇權的挑戰都無異于背叛,這個罪名即便是一介總理大臣的他也承擔不起,哪怕是斬首棄市都不算過分。
“我也是這個想法,因為國家并不只屬于皇帝一個人,這在哪里都一樣。”就在蒂姆斯以為自己去被重責,甚至是下獄處刑的時刻,被他指責的依路達克反而笑了起來:“你以為我會怪你嗎?”
蒂姆斯很驚訝地點頭:“是,臣觸犯陛下該當死罪,想不出有任何不怪罪的理由。”
“那我要把桑利一起處刑才行,因為他在聽到這個決定的第一反應幾乎和你一模一樣,”依路達克笑道:“而且當時他對我的動諫之激烈,絕不在你之下。”
想起桑利平日里一副老好人的樣子,蒂姆斯很難把他與直言犯諫的自己聯系到一起,但依路達克顯然并不像在騙人,因此他忍不住問了這么一句:“那您為什么仍要一意孤行呢?”
“一意孤行?你誤會了吧。”依路達克微笑道:“正如你所言,皇帝若不為國計民生負責,他就不配擁有凌駕一切的權力,所以我的舉動并非毫無意義,當我向桑利解釋清楚之后,他也同意了我的想法,我這才決定向亞瑟、里爾和佛塞他們許諾的。”
聽依路達克的語氣,好像他這種舉動還有道理,雖然想來想去也不知道他的葫蘆里到底在賣什么藥,可蒂姆斯也唯有洗耳恭聽的份:“臣愚魯,請陛下說明。”
依路達克解釋道:“你也知道,國家各部門的預算每年都讓大家吵鬧個沒完,又傷和氣又解決不了問題,重要的是。我認為部門預算比例的投人不該以部門的重要性來劃分比例。這不合理。”依路達克頓了頓。續道:“把一千枚銀幣給一個天才所能辦成的事,說不定比得到一百萬銀幣的蠢材更多,所以我決定,今年的部門預算將以各部門部長的優秀稱職程度來劃分,而這次比賽就是我考核官員的一次嘗試。”
蒂姆斯驚訝地問道:“這次比賽是官員考核?”
“嗯,沒膽子參賽的證明沒有魄力迎接挑戰。又或者是貪生怕死不愿意冒險。這種官員即便有才也是中庸之輩,做不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想要我給他們加部門預算,想都別想!”依路達克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望向身后的群臣。這時。凡是被要求參賽卻以種種理由推卻的人紛紛低下了頭,雖然當著面被如此評價確實令人無地自容,不過捫心自問之后,每個人又不能不承認華斯特的話言之成理。
蒂姆斯的眼光掃過露出羞慚神色的幾十名文武官員,心中不禁完全同意依路達克的鑒別標準,因為這些人在他看來也是只能維持現狀的一般人才,爭取預算這種話確實不該由這些人來說,但出于平時都為同事的身份,他自然也不能表示對皇帝陛下的完全附和:“預算方面我同意陛下的想法,但有才亦有膽識者畢竟是少數,國家機器的正常運行依然需要墨守成規的人才,陛下能有這么多明哲保身之臣也未免不是好事,至少國策的制訂能因此穩定一些。”
被數落的幾十名官員紛紛對蒂姆斯投以感激的眼光,依路達克對此自然是心知肚明,蒂姆斯此舉一半是在為這些同事說好話,鞏固個人的人事交往關系,另一半則是影射自己的種種政策有違穩定平和之道,不是能守成立國的溫和政策。不過依路達克對蒂姆斯的不滿早心里有數,即使被暗諷也絕不生氣:“如此說來,我還該高興擁有這么多喜歡保守本分的臣子了?”
蒂姆斯不緊不慢地答道:“那要看陛下以什么標準評價了,臣也說了,若是評價個人的能力優劣,陛下的評判標準在理論上并無缺陷可言。”
“圓滑的說話,不過要達到你這種毫無瑕疵的程度倒也相當困難,所以你也算是個難得的人才,這次沒要你參賽也是如此,當然年齡與體力方面也是相當重要的原因。”依路達克莫道:“說實話,即便是因為條件限制無法參賽的人,我也有安排他們做一些很特別的事來進行評價,而你的考核就在剛才結束了——蒂姆斯,任命你作為總理大臣絕對是正確的選擇,你的部門預算今年也可以和里爾一樣增長兩成。”
蒂姆斯后退兩步,深深鞠了一躬:“多謝陛下。”
“大會的舉辦措施考核禮儀司的辦事效率,比賽工程的進度則體現工程部的能力,商業部的考核則看本次大會的最終盈利收益,這些大致就是文官的考核范圍,而武官我則大部分派給了在比賽中監督的任務,這次以基力特將軍完成得最優秀,因為他在會場中一氣抓住了不少搗亂分子。”依路達克意味深長地看了幾乎氣得銀牙咬碎的雷莎妮亞一眼,忍笑說道,“而雷莎妮亞將軍則位列其次,因為她對臨機事件的即時處理令我非常欣賞,尤其在比賽進行的間歇還一心忙于公事,這更是帝國眾臣值得仿效的楷模之舉啊!”
聽到這番包含著多重含義的“贊美之辭”,雷莎妮亞差點氣得當場吐血,若不是蒂姆斯在背后輕輕捅她一把,暗示她立刻向皇帝陛下謝恩,恐怕她的下一個舉動將是迅速沖前拔劍,把這個滿嘴話都帶尖刺的老狐貍做成狐貍生肉拼盤,給在行動中失手被捕的部下每人發一塊解解氣。
實在是太可惡了,得了便宜還賣乖。
更可氣的是,奉他之命埋伏的基力特受到了半公開的贊揚,等于是迎頭給了她一個下馬威,而且對她的公開贊許還能刻意傳進被捕部下的耳中,令他們生出遭到背叛的恥辱感與絕望感,這段一石數鳥的話絕對是毒辣到了極點,然而在不便和依路達克撕破臉皮的前提下,雷莎妮亞唯有黯然接受這個令她心底流血的嘉獎,個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曉得。
“雷莎妮亞。還不快向陛下謝恩?”見女兒的面色陰暗不定。明明收到了自己的暗示卻還不行動。蒂姆斯的心里隨即有了不好的預感,清楚雷莎妮亞心理的父親當即決定,用最嚴厲的語氣點醒女兒。
雷莎妮亞咬牙切齒地望了父親一眼,一陣無奈之后,終于還是對著依路達克下跪謝恩,盡管每個動作都透出了極度的不情愿。致謝的言辭更是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恨意:“謝……陛……下!”
“不用謝。論功行賞本就是應該的,”依路達克假裝聽不出雷莎妮亞回答中他心意,徑直轉向蒂姆斯,“倒是蒂姆斯卿。你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了嗎?”
先被皇帝陛下一陣雄辯滔滔的搶白,接著險險避過女兒與老狐貍發生正面沖突的風險,經過如此兩個事件后,不管從哪個角度說,蒂姆斯都已沒有了繼續與頂頭上司爭辯下去的心情,所以此時依路達克反而是給了他一個下臺的臺階,想早點退出此事的他當即非常識相地做出了回答:“是臣不知陛下的打算,反倒讓您見到臣失禮的丑態,真的非常抱歉。”
依路達克可能也是想結束這場談話,順便讓蒂姆斯把怒火沖天的雷莎妮亞帶離身側,出奇地配合起了他的下臺階舉動:“那就好,還是讓我們繼續看比賽吧,經過了這么久,這前期的四階段比賽終于要到最后決勝負的階段了,可不能錯過如此精彩的結尾部分啊。”
※ ※ ※
“……熱帶雨林。”站在第四賽區的入口處,華斯特的兩位重臣與貝羅一齊目瞪口呆,連米伯特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因為他們眼前的景象確實有點令人難以置信。
人界國家各有不同的環境氣候,華斯特的大部分區域都屬于夏天干燥、冬天潮濕的溫帶氣候,只有位于華斯特西部邊境的區域才有眼前的這種熱帶雨林景象。而熟悉華斯特地理環境位置的人都知道,作為華斯特首都的華斯特城是在整個國家地域的偏東北部,與擁有這種氣候的地方完全是南轅北轍,即使把那里的動植物原番不動地移到這里,也會因為對氣候的不適應而逐漸消亡。
因此眼前的這種景象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華斯特王終于為自己的惡搞行為開始勞民傷財,為了營造出最變態的比賽環境地形,即使知道移植不長久也要浪費金錢,把這些不久之后就會消亡的動植物統統搬了過來;第二種可能,他用了某種鬼神莫測的手段令這種不可能的事情成為事實,雖然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依路達克的智慧水準實在非是常人能及,做出些超常規的舉動也不是不可能。
“大猩猩、毒蜘蛛,還有熱帶地區才生長的藤蔓類植物,我不是在做夢吧?”曾看過熱帶生物知識的貝羅慢慢走前幾步,仔細觀察眼前所出現的這三種熱帶性生物,最終他確實自己沒有看錯,因為他不僅用手拉了一下藤蔓,還差點被毒蜘蛛咬中,若沒有米伯特等人見勢不妙,一擁而上地將某只類人猿趕跑,被打攪吃香蕉的大猩猩恐怕會把法利瑪帝國的皇子殿下擰成麻花。
“貝羅殿下,你可是我們華斯特的貴賓,萬一和我們在一起時出了什么三長兩短,我有幾顆腦袋都不夠送到貴國去謝罪呀!”好不容易把貝羅從那只毛茸茸的野獸手下救回后,亞瑟唉聲嘆氣地說道:“請不要為了確認事實,而隨便找那種危險性高的東西來證實好嗎?”
一聽此言,佛塞立刻冷笑一聲:“亞瑟,聽你這么說,若貝羅殿下不在我們身邊出事就沒問題嗎?”
“喂,我和你都是華斯特的大臣,如此抬杠貶低我的形象,對國家體面有什么好處?”亞瑟的鼻子都快氣歪了:“你說對吧,米伯特?”
“噌”的一聲,就在亞瑟邊問邊轉頭向米伯特的剎那,亞瑟和佛塞才驚駭地發現,此刻的米伯特竟然拔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筆直地沖向正在一株奇形植物旁觀察的貝羅。
“你瘋了嗎?”話剛出口,匕首已如閃電般出手,準確地釘在了距貝羅頭頂近二十公分左右的一根樹枝上,一條紅光油亮的大蜈蚣當即被打死在了上面。從位置上來看。若貝羅不從觀察地點離開。那條正從樹枝上半掛下來地蜈蚣遲早會落進他的衣領中。誰都不能保證這種東西沒有劇毒。
“他根本沒聽見你們的話。”直到這時,米伯特才正面回答了亞瑟的問題:“他的好奇心似乎相當重,大概是他對自然科學的著迷使然吧。”
在具體行動之前,修伊有讓他看過貝羅的一些基本資料,其中一項就是貝羅對自然科學相當有興趣,不過礙于皇子身份不能隨意行走。就連躲避來到華斯特也不能四處探險。很多他只從書本上得到的知識更是沒辦法加以論證。
不過米伯特卻不曾想到,貝羅最向往的事物除開菲莉絲外,居然是考察熱帶雨林區域的自然生態系統,因此在菲莉絲公主的親事尚未確定的現在。
貝羅遇見了他一生中最魂牽夢縈的景象,同時也給作為他“保鏢”的米伯特帶來了極大的麻煩。
“自然生態狂……糟糕,我怎么把這給忘了?”米伯特第一次開始心里打鼓,先前的比賽因為有修伊的交代,自己才能顯出異乎尋常的冷靜,甚至連性格都因此變得有少許哲人的味道,但修伊也曾交代過,有幾種情況是需要自己解決的,而眼前的情形剛好符合修伊所說的那幾種突發狀況之————“貝羅個人方面出了問題”。
記起當時的情況,米伯特真的對修伊那一刻的嚴肅表情有些不太理解,但現在聽來似乎是了不得的金玉良言,因為他是這么說的:“米伯特,男人其實是很脆弱的,像貝羅這種明明有心儀的目標,卻連續兩三次失敗的更是如此,出現什么特殊意外也不奇怪,我給你列舉幾種需要針對性解決的可能,但是我暫時還無法一一針對性地給你意見,只能靠你臨時發揮,當然能不碰上最好……聽好了,第一,因為無法達到目標的緣故,他突然發飆、從此發誓終身不娶而放棄比賽,第二,他的某種個人愛好超越了對比賽的熱忱,注意力被轉移開,第三……”
后面的米伯特已不用再回想了,眼前這個叫貝羅的傻瓜不僅不知從什么地方拿出了放大鏡、筆記本和筆,甚至連考察生態學專用的個人眼鏡都正經八百地架上了鼻梁,怎么看都像一個來此探險的瘋狂學者,一看就知道他得了標準的個人愛好中毒癥。
“貝羅,你不想娶菲莉絲公主嗎?”米伯特首先想到了“色誘”這招:“離開這片區域前期賽事就結束了,你想在這里就放棄嗎?”
出乎米伯特的意料,這招居然失靈了,而且還不小心把修伊所說的第一種意外情況也引發了出來,貝羅轉頭的剎那,米伯特驚訝地發現他的臉上盡是失望與無奈的表情:“不想,我都參加過三次大會還不成功,說不定就因為我沒有那份福氣,既然怎么努力都沒用,我還不如專心做我自己喜歡的生態考察,比賽就隨他去吧!”
亞瑟不禁搖起了頭,雖然對貝羅的灰心情緒他也有所體會,不過這么耗下去也不是辦法:“米伯特,我看他是沒治了,既然他自己都說不想繼續比賽,勉強他也沒意思,你剛才對里爾不也是這么說的嗎?”
米伯特啞口無言,他總不能把蒂爾羅格的委托內容告訴亞瑟與佛塞,聲明自己在這前期比賽中必須要遵守約定內容,讓貝羅能安全過關吧?
“亞瑟說的也有道理,而且修伊也把委托的自由執行權交給我決定,我是不是該把這個生態科學狂扔在這里呢?若是修伊碰到這種情況,他會想什么辦法來說服貝羅呢……對了!”米伯特忽然靈光一閃,一個主意陡然跳進了腦海中:“就這么辦!”
佛塞也有點不耐煩地催促了起來:“米伯特,天快黑了,在這種環境下夜晚比賽很危險的,快做決定吧。”
“讓我再試一次,若不行就照你們說的辦吧。”米伯特決心做最后一次努力,有些孤注一擲地問了貝羅一句:“貝羅,你不覺得不劃算嗎?若是成為了華斯特的駙馬,你也等于是半個華斯特皇室的成員。以后盡可以把這片比賽場地劃歸自己盡情考察。只貪圖眼前的機會值得嗎?”
“……真的?”貝羅起先沒有任何反應。害得米伯特還以為自己的計策終究比不上修伊的思量周到,可正當他準備放棄的那一瞬間,貝羅的兩只耳朵突然像兔子一般豎了起來,回頭時那副流口水的饞相連米伯特都始料未及,結結實實地被他嚇了一跳。
“哇!你別嚇我……當然是真的……啦!”米伯特心中升起一絲騙人的歉疚感,但很快就被“這是為了他好”這種借口掩蓋了過去。同時他也想到。修伊在如此欺騙他和“火焰空間”的一干同伴時,心里的感覺大概都像現在這般,心頭如被懸吊起般的不安與少許的負疚感并重,還夾雜著一點點成功的喜悅吧。
“好!那我就拼了。忍痛放棄眼前的這微小幸福,為能永遠在這片科學天堂中激游而奮斗!”貝羅的眼中燃燒起了熊熊的火焰,令曉得事情并非這么簡單的米伯特心驚不已,他這才明白,修伊面對著賽前與貝羅一般充滿狂熱的自己時,心里的那種滋味是什么感覺。
“啪啦!”“喀嚓!”“嘶啦!”仿佛是要表現自己的破釜沉舟氣概一般,貝羅把心愛的放大鏡摔了個粉碎,眼鏡也摘下來踏扁,記錄著他方才考察心得的筆記本也被分成了無數張紙片,而后他就以讓身旁人心驚膽跳的這種英雄氣概大步朝前沖去,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茂密的雨林深處,只留下亞瑟、佛塞與米伯特面面相覷。
“……你是讓他回到比賽的軌道了,不過你不覺得,他的科學考察癥比原來更嚴重了嗎?”亞若問米伯特道:“若他這回又沒能獲勝,你該怎么向他完成剛才的承諾?”
“這……”米伯特倒沒想到這點,因為他的確沒有考慮周全,不過還沒等他找出借口應付亞瑟,貝羅居然又跑回來了,而且開口第一句就讓除他外的人幾乎立即暈了過去。
因為他是這么說的:“對不起,路該往哪里走啊?”
“這招該不是殿下教的,米伯特是自己想出來的嗎?”通過讀唇語的方式,虛空很快把望遠鏡中的那幕無聲啞劇加上了有聲解說,而在場的人都沒想到米伯特居然會使用和修伊不相上下的餿主意,紛紛把目光投向負責向米伯特面授機宜的修伊,而虛空的這句問話來得正是時候,修伊立即順著他的話頭做出了反應。
“沒錯,我只告訴了他可能出現的復雜情況,但怎么做我沒教他。”修伊忙不迭地點頭道:“這次的確是靠他自己解決問題的。”
老酒鬼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真稀奇哎,難道你不知道怎么應付那些情況嗎?居然還要米伯特自己想……”
“我當然知道,但米伯特是個有自我的人而非機器,沒必要什么事情都按我說的去做,特別是動腦子。”修伊笑著一指腦袋:“身體的訓練可由我安排,但腦子要提高靈活度得靠自己,菲莉絲公主想必也不喜歡一個對人唯命是從的老公吧?”
眾人都被修伊駁倒了,對付這位辯手他們還真是暫時沒有辦法,但修伊的話居然還沒完,而且他對話的目標并不是在場的任何一個人,而是尚在比賽中的米伯特。
一絲奇特而喜悅的笑容悄悄在修伊面上蔓延,沐浴在西沉夕陽光芒中的前魔族三皇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啪啪的聲音中似乎充滿了欣慰:“米伯特,你不覺得我這位老師已沒必要繼續攙著你了嗎?所以我的引導任務也就到此為止……接下來,就用你自己的智慧與頭腦展翅高飛吧!”
依路達克的望遠鏡慢慢從眼前滑落,身為準備周全的惡搞專家,他自然也準備了會讀唇語的專家為自己解讀現場實況,以免無法欣賞比賽中的重要對話,然而與修伊欣慰的想法不同,聽到米伯特勸服貝羅的一席話后,他對米伯特背后的那名高人不得不重新做出評估。
充分利用人的弱點,針對性格與愛好進行誘導,以調動對方的積極性繼續比賽,頭腦能達到這種隨心所欲支配的人行為的地步,如此人物不可不說是恐怖。但依路達克卻沒想到,這回想到這種極端法子的人并非修伊,而是他一直認為是受人指使的米伯特。
這次比賽從開始到現在,依路達克等于在和米伯特背后的修伊做著無形的才智交鋒,而正當他逐漸習慣修伊未卜先知的針對性計策時,修伊突然把比賽的主導決定權交給了漸漸有所開竅的米伯特,原先的按計劃行事變成了米伯特個人的隨機應變,這點是沒將米伯特視為對手的依路達克沒想到的,因此他的對應方案的出發點再次出現了錯誤。
而這決定了比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