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豫章郡的天空突然陰沉起來，后半夜便開始下起了今年的頭一場雨，這雨一直下到天亮時才算是慢慢停了下來。

蘇園中重修圍墻的工作只得被迫中止，但將甘蔗運送到三江源，還有探礦的計劃卻不得不繼續下去。

吃過早飯后，范二便帶著甘絳、周如海和阿仁坐車趕到了蘇園。

與劉穆之等人匯合后，范二很快就從他口中得知第二樓的修建地址，已于昨日落實下來的好消息；雷恩加爾又接著說起，昨天下午已招到七個對礦物有一定了解的工人。

甘純和蔡葵帶來的消息更加勁爆，他們只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就為貨運隊增加了三十三個新丁。

聽著他們興高采烈的給自己匯報著一個個好消息，范二自是高興得連連點頭，只有扶余清慧有些幽怨的站在一邊安靜地聽他們討論。

范二此時自然無法在意她的感受，而是專注地向甘純和蔡葵問道，“你們今兒誰跟我去三江源？人員都確定下來了嗎？”

蔡葵笑道，“今兒還是我跟著公子前往吧，虎頭留下來繼續走訪昨天有意愿的工人，看看還能不能多招幾個。今天去三江源的具體安排也已做好，他們此刻都已上船整裝待發了，運送甘蔗的一共是三十二人，跟著你去探礦采礦的是十九人，包括十二個我們的人和七個工人......”

范二點點頭，“那就行，采礦的工具以及干糧也都備好了嗎？咱們中午前不一定能回來，這種天氣也沒法在外面野餐了。”

范二這話，顯然是針對他們上回忘記帶干糧，而不得不選擇野餐的事。

甘純和蔡葵對望了一眼，又笑著回應道，“公子這次放心好了，上回不是沒經驗嘛？”

范二笑了笑，大手一揮道，“那就出發！”

三艘中型貨船隨之離開了蘇園的碼頭，進入東湖后便往豫章城的皋門而去；豫章城與三江源的直線距離也就五里多地，但水路的總行程卻又十一二里。

范二等人用了近一個時辰才到達三江源，但到達三江源和到達種甘蔗的水田并非同一概念。

范二所乘的船早早就在江口停了下來，他下船后過蘆花村而不入，直接命跟著他的那些船工開始采集石灰石和沙子。

他則帶著雷恩加爾等人，直接往西尋找石英、黏土以及其他的礦產。

相比于范二等人的“悠閑”，蔡葵還要帶領駕船來的三十多人，用纖繩將那兩艘裝滿甘蔗的船沿著江水拖曳兩里，才能到達目的地。

一直到午后，蔡葵等人終于才將兩艘船拉到甘蔗田，將甘蔗卸下之后又與三江源的部曲做了簡單交接，這才算是完成了工作。

范二等人的工作卻似乎才剛剛開始，他們在山林間吃掉了帶來的干糧，又將各處采集到的礦物進行了簡單的分揀。

遺憾的是，范二等人一直在三江源中找尋了大半天，卻并沒有找到最希望見到的鐵礦和煤炭；倒是有一個工人意外地發現了有一座硝石礦，然而這并沒什么卵用。

眼看著云開霧散，而太陽也緩緩下山時，范二終于下達了“收工”的命令；返回江口后，他看著裝了半船的各種材料時，終于欣慰地笑了起來。

為了擔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范二又讓人往船上裝了半船干柴，這才下令返航。

回到蘇園后，范二第一時間讓跟著自己辛苦了一天的人回去休息，又讓甘純將今天沒有參加活動的人將材料卸下來，搬進了早就空出來的倉庫中。

吃過晚飯后，范二令人燃起了火把，親自帶著劉穆之甘純等幾個信得過的手下用磚頭砌起了小窯爐，隨之開始了燒制水泥的實驗。

雷恩加爾卻以晚上燒制玻璃不便為由，打算將實驗放到了明天早上，他又旁敲側擊地提醒范二，自己現在掌握的配方只能制作出，渾濁的含有氣泡的玻璃出來。

范二自然不會忘記這一點，答應雷恩加爾盡快辦妥后，又將劉穆之拉到了一邊神秘兮兮地低聲道，“你去買些鉛粉回來，越多越好。”

劉穆之聽著這個奇怪的要求，不解地問道，“公子這是？”

在這個時代，“鉛”代表的就是高檔貨，貴族們服食的五石散中含有大量鉛，鉛在仕女們使用的化妝品中同樣含有很高的比例，——“洗盡鉛華”的本意就是卸妝。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鉛”一直在禍害著上流社會的人。

他們并不知道“鉛”在元素周期表中屬于重金屬元素，長期使用這玩意是能導致中毒的。

甚至有歷史學家認為，古羅馬的沒落就是因為“鉛”在作祟。

鉛能夠中和葡萄酒中的酸，所以用鉛制成的酒杯盛葡萄酒會讓酒變得更美味，當有人發現這個秘密之后，羅馬國內就掀起了用鉛制成酒杯的時尚。

葡萄酒在羅馬屬于大路貨，因為人人喝得起，所以流毒更廣。

僅僅只是使用鉛制酒杯幾年之后，中了慢性毒的羅馬人就變得慵懶，甚至是失去了力氣，他們也因此失去了進去之心，和抵抗外敵的能力。

范二并不完全相信這樣的傳說，但他對鉛的毒性還是談虎色變，劉穆之雖不知鉛的毒性，卻知五石散的壞處。——這玩意就像后世的白面一樣，吃了就完全喪失進去之心了啊。

聽范二吩咐自己買鉛粉，劉穆之自是警惕起來，好不容易才開創起來的局面，要是因為范二開始服散而毀掉的話，那就太不值了。

范二大概能猜出劉穆之的想法，當即笑著搖頭道，“鉛是毒物，怎么可能沾呢？我讓你買它回來，是要加入玻璃中的。”

“原來如此。”劉穆之尷尬地一笑，這才放下心來。

范二交代完劉穆之，又對甘純和蔡葵交代了一些燒窯爐的細節，隨后便帶著甘絳等人離開了蘇園。

回到郡衙后，范二終于美美睡了一個安穩覺，這也是他在豫章郡衙門住的最后一晚。

次日一早，范二便帶著甘絳和小莫搬離了衙門，當然還有周如海和阿仁；與范二同來的金枝，卻因為在術算上有過人的天賦而被范寧的夫人留了下來。

一大早天氣便重新放晴了，前兩天被雇來修墻的人更是早早就趕來上工了，這也是因為甘純和蔡葵定下了給臨時工人們提供早飯和午飯的好處。

范二等人到達蘇園時，圍墻邊早已干得熱火朝天了。

甘純和蔡葵兩人片刻不離工地，雷恩加爾帶著兩個工人在為制造玻璃做準備，劉穆之則早早就出去買鉛粉了.......

蘇園的幾大巨頭，就只有扶余清慧一人還算是堅守陣地，她見到范二等人帶著行李到來后，自是親自幫他鋪床疊被的。

范二對收拾行李什么的倒不甚在意，他最掛念的自是燒制水泥的試驗結果，所以放下行李后就急匆匆地趕去了倉庫。

扶余清慧自然能夠理解他的心思，當即緊隨其后。

范二和扶余清慧急匆匆地趕到倉庫，推開門后便看到了雷恩加爾帶著兩個人，在另一邊努力地工作。

與雷恩加爾等人點頭表示招呼之后，范二便迫不及待地捋起袖子，親自動手用鐵鍬從還散發熱氣的爐膛中，將一團燒制出來的成品掏了出來。

將這團黑灰色的不明物質敲碎，冷卻之后，范二用手摸了摸后就欣慰地笑了起來。

“這就是水泥？”扶余清慧撩了撩裙子，蹲在范二身邊，看著范二問道。

地上的這些看起來就很臟的物質，與她心目中的水泥真有云泥之別！她實在不敢相信這黑不溜秋的玩意，竟會有“水泥”這樣的雅稱。

“恩，這大概就是我需要的水泥了。”范二點點頭，將一團水泥滿意地在掌心中搓成碎粉。

范二站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門外的幾個大水缸前，他又用手取了些水，將水泥如面粉一樣和了起來。

膩膩的，還有點燒手，這感覺真是比水泥還水泥......

范二一邊玩著水泥，一邊傻笑起來。

扶余清慧站在他身邊好一會，終于忍不住問道，“你傻笑什么啊？對了，這水泥該怎么用啊，真的能修建高樓？”

“簡單而說，水泥可以和著泥沙石子鋪路面，或用模具澆成模塊，就像用模具做磚一樣；水泥還能做成管道，做成水泥瓦。水泥和泥的區別在于，水泥更加堅硬，凝固得更快，且不用再次煅燒了；最重要的當然是，水無法將已經凝固的水泥滲透、融化。有了水泥后，媽媽就再也不用擔心房子漏水了......”范二遂又耐心地解釋起來。

“.......”扶余清慧直接就無語了，但她總算是對水泥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范二在大水缸中將手洗凈，摔掉手上的水后又問道，“咱們現在這些人里面，有沒有木匠？”

扶余清慧搖搖頭，又不解地問道，“這我怎么知道啊，你要木匠干什么？”

范二理所當然道，“雖說我們現在燒制出來的東西，從觸覺和視覺上的確和水泥十分相像，可要是不先試試水泥制品的硬度，又怎知這就是咱們真正需要的水泥呢？”

扶余清慧聽了他的解釋，自是深以為然，又對他考慮如此周全而默默點了三十二個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