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止戈院的會客大廳內空蕩蕩的,大廳盡頭九步階梯之上的臥虎大椅上,一身寬大血袍的任北正襟危坐,在他身旁,一柄雪亮的四尺戰刀斜倚在虎頭上,反射著點點昏黃陽光。
大廳之外,千幽領著一個豐神俊朗的白衣公子緩緩走近大廳。
只見那白衣公子長髮披肩,五官分明若刀削,眼神深邃如繁星夜空,薄薄的嘴角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他跟在千幽的身後,手裡搖著一柄白綢扇,腰間一串宛如風鈴般的玉佩隨著他恣意瀟灑的步伐相互撞擊,發出悅耳的聲音。
千幽躬身行禮道:“老爺……”
任北伸手一按,輕輕吐出兩個字,“上茶。”
千幽點頭,躬身退出大廳。
白衣公子玉立大廳中央,仰著頭,嘴角掛著含義不明笑意的直視上方的任北。
任北淡淡的掃了一眼白衣公子腰間的玉佩,嘴角同樣露出一絲含義不明的微笑。
橘紅色的夕陽從大廳門口射進來,恰好落在白衣公子身前,將大廳上方的猙獰臥虎大椅和下方的光潔水磨石地板劃分成昏黃和陰暗兩個世界。
白衣公子在昏黃中越發的聖潔。
紅袍任北在陰暗中越發的陰沉。
過了許久,任北才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坐。”
白衣公子轉身,白衣飄蕩,衣角宛如漣漪般飛起,炫目異常。
待他落座之後,廳內又是一陣漫長的冷場。
直到千幽端著兩盞清茶進來,纔打破了大廳內冷得似乎要起霧般的氛圍。
任北看著白衣公子,淡淡的說道:“我以爲,你們至少會顧忌一下煉器大會的影響。”
白衣公子朝給他送茶的千幽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千幽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我們爲什麼要顧忌煉器大會的影響?”
任北的目光落在千幽身上,眼神終於暖了幾分,“是我太想當然了。”
白衣公子扭頭望向任北,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主要是憂心煉器大會結束後找不找你,我才提前過來了。”
任北端起茶盞,淺淺的抿了一口,然後不鹹不淡的說道:“哦,那你現在找到我了,是準備將我就地格殺,還是將我強行帶出蜃樓坊市再殺?”
白衣公子專注的吹著茶湯,淡淡的說道:“這得看我的心情。”
任北放下茶盞,突然笑道:“法身境四重,你應該是十二衛道士裡修爲最低的一個罷?”
白衣公子很誠實的點頭,“是啊,你不服?”
任北也點頭,“是啊,打一場?”
白衣公子的目光掃過任北身邊那柄雪亮的戰刀,搖頭道:“你太沒有美感了,我不和沒有沒美感的人打架。”
任北撇撇嘴,“不不不,說不定我是想殺你呢?”
“噗哧”,白衣公子彷彿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下子就笑出聲來,“你敢嗎?”
任北偏著頭想了想,很認真的回道:“我想不到我不敢的理由。”
白衣公子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乾巴巴的說道:“這個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
任北只是微笑,不說
話。
白衣公子再次說道:“兩條路,第一條,你自廢修爲,我走人;第二條,我殺你了,我走人。”
任北驚異,“只要自廢修爲就可以撿回一條性命?”
白衣公子連連搖頭,“當然不,你還要把你的雙手雙腳都給我才能算完事兒。”
任北也搖頭,“那你還是殺了我吧,我怕疼。”
白衣公子咋了眨眼,宛如朋友見開玩笑一般狹促的問道:“你是在等隔壁那兩個老頭出手相助吧?我告訴噢,我家首尊大人正在隔壁陪他們喝茶,他們幫不了你的。”
任北頭疼的捂額,“告訴我,你是哪兒來的自信?我幫你打消它!”
白衣公子昂起頭,“你認爲你打贏了空大、贏無邪、服部半藏他們三個蠢貨,你就真是東海年輕一代第一人……”
不等他說完,千幽就忍不住的開口打斷,“要打就打、要殺就殺,整這麼多虛的幹甚?跟個娘們兒似得!”
任北偷笑,這鬼丫頭越來越剽悍了。
白衣公子的臉色可就精彩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
任北伸手抓住身邊的戰刀,緩緩起身,“大家都挺忙的,就不要再耽擱時間了,開打吧,生死憑手段。”
話音一落,兇悍的百戰煞氣沖天而起,一層層宛如漣漪一般的透明氣浪蕩開,激盪得他一身血紅長袍烈烈如戰旗!
白衣公子驀地一驚,心道盛名之下無虛士,這個血屠公子,果真強悍異常!
但再強悍也是骨胎境!
隔壁的庭院裡,周大長老與一位儒衫老者相對而坐,天焱長老居中煮茶。
此時的周大長老,也沒往日不怒自威的氣勢,風輕雲淡的一派出世高人的模樣,“長風兄你是帶這小子來找刺激的吧?”
儒衫老者就算是席地而坐,全身上下仍寫滿了古板兩個字,他微微點頭,平靜如水的說道:“借周兄門下弟子做一回磨刀石。”
周大長老無所謂的點了點頭,“無所謂,只是那小子混得很,下手又沒個輕重,可別把這柄好刀給磨斷。”
儒衫老者穩如泰山、波瀾不驚。
周大長老再次說道:“此事,到此爲止如何?”
儒衫老者眼皮子都沒擡一下,“他離開東海,此事自然到此爲止。”
周大長老無奈,心道那小子要是願意回嶺南老子還跟你廢什麼話,“他在東海還有些事未了,暫時回不了嶺南,你我也是故識,可否通融一二?”
儒衫老者終於擡起了眼皮,“即是故識,周兄當知我,不該說此言。”
周大長老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另一邊,任北和白衣公子已經從會客大廳內轉移到練武場中。
兩人兩個十餘丈相對而立,雖然還未動手,兩股強悍的氣勢卻已在兩人之間拼殺在了一起!
就見二人中間平地氣風,不時還會響起一兩聲悶沉的氣爆聲,將練武場上鋪就的堅硬黑曜石地板震得粉碎。
看起來,兩人似乎都遊刃有餘,誰也沒能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見氣勢分不出高低,任北緩緩的擡起了手中的戰刀,而白衣公子一伸手,掌心中就出現了一根粉玉洞簫。
任北見他掌心中的洞簫一挑嘴角,腳下輕輕一踮。
白衣公子橫簫身前,準確的擋住了突兀出現在身前的戰刀,一聲清脆之極的金鐵聲響起,兩股磅礴的氣勁轟然爆發。
“嘭”,二人周圍轟然爆炸,澎湃的氣勁衝起十餘丈高。
二人同時一架手中的兵刃,身形急速向後退去。
任北退出三四丈後穩住身形,戰刀點地,神態冰冷,“你若還有更趁手的兵器或法寶,就換上罷,下一刀,我不會在留手,你若敗,你必死。”
白衣公子淡淡一笑,豎起洞簫輕輕吹出一個音符。
剎那間,肅殺滿天地,無窮無盡的殺意從四面八方涌向任北,就好像這方天地都容不得任北。
任北再不留手,仰頭長嘯,骨胎境八重的雄渾磅礴混元真氣在孤傲的長嘯之聲轟然盪開,浩浩蕩蕩,如泰山傾倒、如山洪爆發,一舉滌盪這方天地間的所有肅殺之意。
這一刻,任北突然像是膨脹了無數倍,明明只有八尺身高的他,竟像是一座頂天立地的上古魔神!
練武場外觀戰的千幽雙目發直,直泛桃花;聞訊而至的贏無邪按著腰間金劍,白皙的手背之上青筋暴起;哈二望著白衣公子,一口猙獰獠牙在初生的月光下反射著森冷的寒光。
白衣公子眼神微微一動,似乎也未料到任北的反擊進會如此狂猛,當下也不敢再擺姿勢,十指跳動,一曲金戈鐵馬之曲輕然響起。
曲子一響,白衣公子四周就出現了無數影影綽綽的朦朧身影,隱隱的還有戰場上的吶喊聲與兵甲相擊聲響起。
任北兇厲的望去,一跺腳,身軀拔地而起,就在他身形騰空的那一剎那,一道青翠欲滴的澎湃刀氣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兇狠的一刀劈向衆多朦朧身影中心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陡然提高了一個音符,一支兵甲鮮明、神情兇悍猙獰的黃銅虛影大軍沖天而起,揮戈浩浩蕩蕩的衝向凌空的任北。
青色刀氣落下,轟然破碎,化作漫天寸長刀氣四散。
“轟隆隆”,黃銅虛影大軍與漫天寸長刀氣同時爆開,瘋狂的氣勁宛如布幕一般覆蓋了整座練武場的上空。
“破!”一聲狂猛的怒喝聲響起,一道火得耀眼的赤紅刀氣從幕布之中射出,宛如毒蛇吐信一般點向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再次吹出一個高亢的音符,他身前的衆多朦朧身影之中又衝出一支鮮衣怒馬的亮銀色騎兵,縱馬瘋狂的衝向任北。
“嘭”,火紅色刀氣勢如破竹的射入亮銀色騎兵之中,銀光四散,眼看著就要被火紅色刀氣所洞穿。
白衣公子的雙眸一凝,手指飛速跳動,吹出一短又急又促、宛如戰場進軍鼓點的曲子,便見所有亮銀其實齊齊仰頭怒吼,帶著一股魚死網破的慘烈氣勢頂著火紅色刀氣硬網上衝。
“轟隆”,火紅色刀氣盡數射入亮銀色騎兵中後,突然爆開,朝著四周盪開的熊熊烈火像極了一朵美麗的荷花。
巨大的反震席捲而上,將任北與白衣公子震得同時後退十幾步才穩住了身形。
隔著十幾丈的距離,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沉凝之色,他們全力對拼了兩招,結果竟是不分上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