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過血,杜若就開始頭昏,臉色發白,身上冒虛汗,她不敢動,怕一動眼前的金星就會晃的她暈倒,她也不想因為這點血,讓顧學茵擔心,以為她的身體虛弱不堪,她只是想緩一緩,緩一緩,就會好了,至少,她要發作,也等到離開醫院之后,不在馮家人面前,不在顧學茵面前,她可以找個地方躺一躺,喝點糖水。
“姐,這是糖水,你拿給她喝點吧。”顧學茵的妹妹,顧學囡,也是顧亭亭的母親,剛剛讓醫生用溫水沖了糖水過來,輸過血的人,需要補糖,藥物補血,她已經打電話讓丈夫過來的時候,買幾盒補血的驢膠了。
“噢,好。”顧學茵像是方被提醒一般,她看著副院長拿著血袋轉身出去,看著杜若臉色煞白,卻忘了自己該做什么。
接過了糖水,連忙往杜若的手邊遞,“杜若,你怎么樣,先喝點糖水,歇一會兒。”
顧學茵也不知道剛剛抽走的那些血夠不夠,之前主治大夫讓她們做過準備,至少也要一千二百cc的血,可剛剛才抽了一半,她知道副院長是怕杜若受不了,因為杜若的反應比一般正常人的反應還要明顯一些。
她也知道自己這會兒自私了,如果是自己家的孩子,在獻了這么多血,這會兒眼看著臉色不好,額上滲著虛汗的情況下,她是一定不會再讓她獻血的,可是一想到萬一一會兒不夠,需要再抽,她那句送杜若去酒店休息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杜若到沒有顧學茵的心思復雜,她既然來獻了,自然也做好了準備,雖然接過糖水的時候,手還有些顫,可是她還是努力的穩住手腕,然后把杯子送到嘴邊,一口一口,慢慢的喝著。
溫熱的糖水如一股暖流傾注進了身體,或許,這是她喝過最好喝的糖水了吧。
身體里流失的血液仿似得到了一種新的能量,那些造血細胞正在努力的吸噬著這些新來的能量,然后快速的轉化,再度形成鮮紅的血液。
一大杯糖水見底的時候,杜若聽到了顧學茵小心翼翼的聲音,“杜若啊,你怎么樣,要不要再來一杯?”
杜若暗暗緩了兩口氣,努力把抬起來的面容變成笑臉,不敢搖頭,因為輕晃的動作會讓她眼前剛剛消失的金星再度襲來,所以,她只是穩穩的坐在那兒,輕輕的笑了,“顧阿姨,你去看看馮叔叔吧,我沒事兒,坐一會兒就行,要是不夠,一會兒再抽點也成。”
顧學囡對杜若,一直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這會兒見到了,印象也不錯。
知道自己的姐姐這會兒最擔心什么,所以推了一下顧學茵,“姐,你去手術室外面等著吧,要是醫生找個家屬,你也能在場,我在這陪著杜若,亭亭每次回來,都會跟我提杜姐姐怎么,怎么樣的,正好,我也跟杜若說會兒話。”
“顧阿姨,你去吧,我沒事兒。”杜若不去看顧學茵眼里的歉疚與糾結,她懂,所以并不責怪什么,試問,如果是她的親人現在面臨這樣的情形,她也不可能讓獻血的人離開的。
手術室門口守著馮家的老爺子,馮家二房兩口子,還有醫院的院長,這會兒正在馮家老爺子跟前小心的說著話。
顧學囡把顧學茵推了出去,又看了一眼外邊的情形,才轉身坐回到了杜若的對面,歉意道:“我也叫你杜若吧,我是顧亭亭的母親。”
杜若輕嗯了一聲,嘴角盡量還掛著得體的笑,心里想著顧亭亭的靈動活潑,鬼機靈的樣子,雖然繼承了她母親的美貌,只是這性子……
“我姐夫和我姐姐是今天中午前才坐專機從國外回來,車子進市里之后,正好趕上了一處商廈起火,當時車里的幾位領導都下車參與到了救援當中,我姐夫是為了救一個孩子,被重物砸傷的,股骨骨折,大動脈受損,血液流失太多,在急救車上檢查的結果就是這樣,這家醫院離事發地點最近,送來的時候,誰也沒想到醫院的血庫會沒有存血,所以情急之下,才想了這個辦法,到沒想到,正好碰到了你。”
杜若輕噢了一聲,剛剛喝進去的糖水好像都消化了,這會兒嘴巴有點干,不想開口說話,可是點頭或是搖頭這樣的動作,她都怕引起金星重現,只能以這種單音階來回應。
好在,顧學囡也不見怪,“不過我們已經跟中心血庫聯系了,那邊正在往這邊送血源,希望會盡快趕到。”
言下之意,就是說血源到了,就算是不夠,也不會再抽你的了。
杜若了然的笑了一下,卻沒開口說話。
“血源到了,血源到了。”屋子里靜謐了一會兒,走廊里便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那些急促腳步聲奔過來的,還有興奮的喊聲,那是七尺男兒壓抑不住的激動。
顧學囡也有點坐不住了,蹭的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目光游移在門口與杜若之間,看著一個穿著軍裝的身影從自己面前跑過,終究還是沒耐住性子,目光看著杜若,腳尖卻已經轉到了門口的方向,急切的說道:“那個,杜若啊,你先坐一會兒,我,我去看看。”
“嗯。”又是一聲輕嗯,杜若也跟著悄悄的呼了口氣,心里想著這下應該是夠了,她應該也不用再等著了吧。
從中心血庫拿過來的輸血袋是已經經過伽馬射線處理過的,可以直接輸進病人體內的,所以,杜若的血還在處理,這邊,手術室里的血源已經先供應上了。
陪在馮老爺子身邊的院長也悄悄的擦了下額頭的汗,總算保住這顆腦袋了。
所有的人,目光都盯向了手術室,之前還沉冷、凝重的面色,因為血源的問題解決了,各自都在心里悄悄的舒了口氣。
手術進行到四十分鐘的時候,那個拿走杜若獻的血去做處理的副院長,已經面色凝重的轉了回來,手上拿著剛剛對比出來的化驗單據,躑躅著不敢輕易使用。
“顧女士,剛剛的血,不能用。”也不是不能用,只是用之前,需要跟馮家人提前打聲招呼,副院長暗暗在心里說著。
“啊?”
因為有了中央血庫送來的八百cc血源,顧學茵一顆心也算是落到了實地,就算是不夠用,還有杜若的六百cc,算下來,比醫生預計的還多出二百cc,應該,怎么著也沒問題了。
可是,這會兒?
“血型不對嗎?”顧學茵能想到的,就只有這一點了,可要是血型不對,杜若也不可能忍著身體的不適,讓她們抽啊?
馮家老爺子也被副院長的話吸引了過來,畢竟是活到這個年紀,看慣了歲月風云的人了,雖然面色沉肅,可還能指揮若定,“好好說,怎么回事兒?”
副院長心里有絲小慶幸飄過,虧得他多留個心眼,沒敢大意的抽出來就用,不然,真要是發生植物抗宿主疾病,可真就沒地買后悔藥去了。
“老爺子,血液科那邊檢測的結果是首長的血液樣本和獻血者的血液樣本有99。9%的高度吻合。”
副院長這句話,壓的低了一些,他不知道這句話一但傳出去,會不會給里面那位還在接受手術的人帶來什么影響,他只知道,不論是里面的人,還是外面的人,真要扯出點事兒來,哪一個都是他惹不起的,要不是此刻不得不說,怕是他也寧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當不知道了。
馮老爺子睨著副院長的神色是收斂了鋒芒之后的不怒自威,那里面的每一道光都透露著危險的信息,他是上了年紀,不代表是老糊涂了,就算沒當過大夫,可是這b市的豪門之中誰家養個私生子,誰家驗個dna什么的也是多少有所耳聞的,99。9%的高度吻合代表了什么意思他不會真的不知道,只是這種事兒簡直是玩笑,里面躺著的是他的大兒子,外面候著的還有他的大兒媳婦,自己的兒子是個什么德性自己這個當老子的還不知道,要*有這樣的心思,至于活到這個歲數,身下還沒個一兒半女嗎?
副院長感覺自己頭頂上的光線比放射科的伽馬射線還有鋒厲,他是出門忘吃藥了才會把膽子壯成這樣大吧,只是這事兒,誰讓他倒霉碰上了呢。
躲,是躲不過了,再說,他說的,真是事實啊。
“老爺子,直系親屬輸血容易引發移植物抗宿主疾病,當輸血者的淋巴球進到血液受贈者的身體以后,就會開始攻擊,造成病人的組織破壞,甚至死亡,所以,一會兒如果血源真的不夠的話,放射科那邊會用伽馬射線去破壞血液里的t淋巴球的活性……”
副院長小心翼翼的看著老爺子,要是破壞了這種t淋巴球的活性,樣本就等于被破壞了,如果再進行一份樣本比對的話,就會失去一部分數據,那樣的樣本結果也不能作數了。
即便副院長說的聲音不大,可是當他面色沉肅的把第一個問題拋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引起了馮家在家所有人的注意。
顧學茵一直不敢插言,除了被這個消息震驚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舊事兒,一件她以為忘了,卻沒想到,在二十多年后,會再被提及的舊事兒,可是,當時,她明明給了那人錢,讓她找個小地方把胎打了的,難道?
“姐,你怎么了?”顧學囡完全被驚到了,她一點也不相信那么愛著姐姐的姐夫會找一個第三者,甚至還有一個這么大的女兒,可是現代的醫學技術對血液樣本的分析應該不會做假吧,不然,那些想要壓倒正室的小三豈不是隨時弄張假的分析報告就能名正言順的母憑子貴了。
因為不相信,卻也知道這種事兒不好鬧大,不管是不是玩笑,被人聽了拿去做文章,都會有礙姐夫的清譽,所以,她只是小聲的去跟顧學茵求證,可是她姐姐這會兒臉上的表情,除了驚訝,還有回憶?還有慶幸?
“老大媳婦?”馮老爺子一直沒有說話,他是在思考,在審度,副院長不可能拿這樣的事兒來誆騙他,他承受不起被查實的后果。
那么不誆騙意味著什么?
馮老爺子不禁想起剛剛他匆匆掃過一眼的女孩,二十多歲的樣子,他甚至都沒記清她長的什么樣,因為聽到她同意獻血,大兒媳婦又好像認識她,所以,他也就沒在意,反正馮家不會虧待了她就是了。
可是現在,事情的轉變有些出乎意料了,
馮老爺子審度的目光從副院長身上移開,轉到了顧學茵的身上,微瞇的眸子里透著淡淡的犀利。
“大嫂?”
馮家二房自然也豎著耳朵把副院長的話聽了個一知半解,不過那句99。9%卻沒遺落,就是因為聽到這個數據,他們才把耳朵豎的更直一些的。
“姐?”顧學囡握著顧學茵胳膊上的手又緊了一些,她怎么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顧學茵心里翻起了無數的浪,可是時至今日,她的浪又變的那樣的沒有威懾力,仿似盛夏酷暑來臨時,那些浪打在人身上,除了會感覺到涼爽以外,沒有半點的讓人受傷的威脅。
抬手按了按手臂上的那只手,緊了緊,“學囡,你去看一眼杜若,她剛才的身體就一直不舒服,你陪著她,有什么話,等你姐夫的手術做完了,咱們再說。”
顧學囡不知道顧學茵這話是故意支開她,還是因為擔心杜若,不過的確,杜若的臉色很讓人擔心。
“姐,我去看看杜若,你在這兒等姐夫。”
顧學茵看著顧學囡離開,才轉過頭看了一眼副院長,想了想,“你先留了一部分血液樣本進行更準備的比對吧,余下的,按照你說的,用伽馬射線處理一下,這樣,是不是就安全了?”
副院長點了點頭,他要的,不過就是這么一句話,不然,私自留獻血者的血液樣本也是犯法的。
“老爺子,我去處理了。”
副院長不會沒眼色的在這聽馮家人的墻角,而且,接下來的事兒,也不是他該聽的,沒看到那幾個陪同來的,都靠到一邊,裝隱形人了嗎?
打走走了副院長,顧學茵才呼了口氣,看向了老爺子,兩只手微微的收緊,卻并沒用多大的力氣,此時此刻,這個消息對她而言,不是壞消息,她這輩子,能得到這么一個男人的傾心相護,已經知足了,哪怕,所以,接下來,她要面對任何的風雨,都能夠承受。
背脊微微的挺直,那是屬于她自己的驕傲,可聲音,卻有著喟然,那是對曾經做錯事兒的自醒,卻又不后悔,“爸,等手術結束,我再跟你解釋吧。”
馮老爺子瞇起的目光漸漸染上了厲色,當了一輩子大家長,家里每個人的人生幾乎都是在他規劃下穩步前行的,此時此刻,顧學茵的話等同于承認了之前副院長的結論,那么,也就是說,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這個家里,有人挑戰了他的權威。
這代表什么?
馮老爺子晦暗如深的眸光里卷起了森冷的浪,如果說顧學茵心里卷起的浪在淺灘,對人不夠成威脅的話,那么,馮老爺子眼里的浪,便是來自于深邃的海洋,由海底深處刮起一股旋風,由下至上,形成了深深的漩渦,任由你有翻天的本事兒,只要沉溺在這股漩渦里,便永無超生的可能。
“姐,杜若不見了?”
顧學囡在一目了然的屋子里愣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她要找的人,可能讓馮家掀起巨浪的人,不見了?
慌慌張張的從屋子里跑出來,后知后覺的發現,這間屋子怎么就挨著走廊呢,難怪消失一個人,她們這么多人連反應都沒反應到。
“怎么會不見,去找。”
馮老爺子不可能讓這個不確定因素就這么突然的消失,在沒把事情搞清楚之前,杜若已經變成了一個定時炸彈。
顧學茵被老爺子語氣里的凝重嚇的一個激靈,她嫁進馮家這么多年,太了解老爺子這個表情下掩蓋的肅殺之氣了,心下一緊,顧不得去關心杜若的去向,而是連忙抬步攔在了那個要離去的警衛員面前,然后扭頭看著老爺子懇求道:“爸,她是莫家的孫媳婦,是驕陽的愛人,這件事兒,無論如何,請您等到有忠醒了以后,再下結論。”
“驕陽媳婦?”馮老爺子對這四個字的認知,顯然比對杜若這個名字的認知要多許多,畢竟馮雅倩干過的事兒,他自己吩咐過的事兒,還是沒忘的。
顧學茵重重的點了下頭,她憑一己之力攔不住老爺子,男人的事兒,她自己參與的也不多,老爺子的心思莫測,如果杜若真的是那個女人為有忠生的孩子,無論如何,她都要把這個骨血留下來,現在,她還有許多事兒弄不明白,她是見過杜若爸媽的,那是一對很普通的夫妻,可是能看的出來,很恩愛,而且對杜若也是真心實意的好,她不明白,杜若如果是有忠的孩子,那她就不是這對夫妻的親生女兒,那她的親生母親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