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壽康宮里，年雪瞧著抬頭已經安然午睡，一下子懸吊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太后呀，那是連康熙爺都十分敬重的人呢。年雪雖然入宮侍奉太后，離開了自己阿瑪額娘與兄長，但其實心里是愿意的。

她出色了，也能夠為年家爭光不是？

“年姑娘。”伺候太后的貼身宮女桃枝這時候上前說道：“天氣熱，喝一碗酸梅湯去去暑氣吧？”

桃枝說著，就端了一碗酸梅湯給年雪。

這是年遐齡的女兒，四川巡撫年羹堯的妹妹的。桃枝對她，自然是十分和善的。

“謝謝你。”年雪也覺得累了，就將酸梅湯一飲而盡。

“奴婢還要出去，就先告退了。”桃枝收拾起喝過酸梅湯的碗，就要出去。

“你去哪呀？”年雪有些詫異，就道：“我和你一塊兒去吧？”

桃枝有些猶豫，看見外面日頭有些大，就說道：“御花園的荷花開了呢。太后喜歡，奴婢想著去摘兩朵回來放在太后娘娘的屋子里。不過外邊熱，年姑娘還是別出去了吧？”

年雪并不在意，挽過桃枝的手就說道：“怕什么？咱們一塊兒去吧。我入了宮，也是伺候太后的，哪里分得這么清呢。”

桃枝笑了笑，對于眼前的小姑娘，更過了幾分好感來。

做事穩重、為人不卑不亢。年家能夠教育出這樣的女兒來，果然是不一般的。

二

絳雪軒里，年雪和桃枝手上的拿著幾朵荷花，實在是累得厲害。

“你瞧，我都說讓你帶著我一塊兒去了吧！”年雪小心翼翼地抱著荷花，說道：“摘荷花這么費勁，還是人多點好。”

桃枝點點頭，掏出懷里的帕子，就擦了擦汗，說道：“多謝年姑娘了。”

話音剛落呢，也是絳雪軒里頭，兩個人瞧見遠處走進來兩個人。

其中一個，二十幾歲的模樣，身材高大。另一個戴著巧士帽，顯然是個太監。

桃枝嚇了一跳，趕忙地就拉著年雪到了邊上躲起來。

“噯？咱們干嘛躲起來？”年雪很是不解，就抱著荷花問著。

桃枝指了指遠處，說道：“那是四阿哥！”

桃枝是知道四爺的。同樣也知道四爺冷面的名聲，所以才不愿意正面接觸呢。

聽說辦案的時候，還將人給抄家了。多可怕呀！桃枝打心底里，是有些害怕四爺的。

年雪倒是不以為意，就只是笑了笑，說道：“怕什么，又不會吃了你。”

話雖如此，年雪還是探了探腦袋，偷偷地往外去瞧著四爺。

四爺帶著蘇培盛進了絳雪軒，是因為知道知道絳雪軒里頭的紫羅蘭開了花，想摘一些回去送給蘭心呢。

紫羅蘭里頭，帶了個“蘭”字，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四爺嘴角揚著笑，就四處在絳雪軒里頭走著。

對于四爺的這一抹笑意，年雪看得呆了。她頭一次見到，有人能夠笑得這么好看。

不過桃枝更是驚訝。她從來沒有見過四爺笑呀！嚇得，更是魂都沒了。

也是這一回，年雪便將四爺暗暗地記在心里了。

三

宮里的日子，也從那一日開始，年雪覺得有些枯燥了。

偶爾在太后跟前當差的時候，年雪甚至還會出神。

太后看在眼里，大約也是知道年雪的心思的。不過太后并未說破，只想著小姑娘家有這些心事也是正常的事情。

而到了再一次瞧見四爺的時候，是年羹堯從四川回來的時候。

年雪因為知道，哥哥回去雍親王府上見四爺。所以死皮賴臉地說著也想去瞧瞧王府里的氣派，便也就跟過去了。

也是那一回，年雪衣裳不小心弄濕了，卻意外和四爺有了說話的機會。

“爺見過你。”

這句話，是四爺對年雪說的第一句話。

年雪聽得心里砰砰亂跳，幾乎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也是那一回，四爺和年雪說，叫她好好照顧太后，好好保重身子。

四爺的溫柔，讓年雪的心徹底地融化了。也是那一刻開始，年雪覺得，四爺是不是也對自己有些印象的？

哪怕不是喜歡，至少也不是壞印象吧？

這樣想著，年雪才暗暗打定了主意，想著以后要嫁給四爺。

四

天知道心愿乍然間達成，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但是，年雪是知道的。

所以在那個時候，太后坐在上首問年雪愿不愿意嫁給雍親王的時候，年雪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答應了下來。

雖然后來年夫人告訴年雪，為人妾室不是那么容易的。但年雪還是相信，她能夠慢慢地將自己和四爺之間的感情經營起來的。

也一直是這樣，到了她成婚的日子。

她住的地方，被叫做“雪院”。年雪暗暗想著，會不會是因為她的名字里面帶了一個雪字，所以才這樣命名的呢？

然而成婚當夜，四爺喝了很多酒。年雪看著醉醺醺的四爺進屋子的時候，心底里開始有些心疼來。

他怎么喝了這么多呢？喝酒傷身呀！

以至于，年雪根本就沒有想過，她到底是不是要和四爺圓房這件事。

直到后來和四爺之間的相處，年雪才慢慢感受到，四爺對她的冷淡。

起初年雪只是以為，他們還不夠熟悉，所以才會這樣。直到后來，年雪縫制了很多荷包，甚至是寢衣送給四爺，卻一次沒有見到過四爺穿戴。

“爺是嫌棄妾手藝不好，所以不肯穿戴嗎？”年雪終于，在某一日四爺到雪院來的時候，問了這個問題。

四爺的反應，有些出乎年雪的意料。

四爺有些意外，甚至蹙著眉頭，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年雪。

年雪的心里，頓時就涌起來了一陣的不安。

“不是不好。”四爺頓了頓，說道：“爺都放起來了。在書房里。”

他的寢衣他的荷包，都是蘭心做的。四爺不舍得替換，哪怕舊了，也是不愿意替換的。

年雪聽了雖然心下一沉，可還是逐漸鼓勵自己。

或許我做得更好些，他就能喜歡了吧？

五

后來年雪漸漸發現。其實在四爺的心底里，有一個他喜歡的人。

是蘭福晉。

她叫蘭心，年雪不知道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遠遠看去，是一個待人溫和，一點也不恃寵而驕的人。

年雪心里酸澀，但卻想著和蘭心做朋友。

或許，我和她成為朋友，就能找出四爺喜歡她的真正原因了吧？

六

年雪在知道自己小產的時候，心底里的那種崩潰，有些難以言喻。

原本就難以懷孕的她，這件事無疑給了她一個很大的打擊。

年雪開始有些歇斯底里了，甚至瘋狂地喝著各種各樣的補藥。甚至想著，索性就這樣麻醉了自己吧？

也是這個時候，年雪才遇到了章太醫。章太醫的妙手仁心，讓年雪重新拾起了希望。

大概也不知過了多久，年雪生下了福惠。

期間雖然經歷了不少的辛苦，但年雪在看見福惠的那一剎那。忽然間覺得，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辛苦，其實都是值得的。

雖然四爺和她的感情不過爾爾，但她卻有了自己的兒子。

福惠自小身子不好，但年雪卻用心調養。福惠很懂事，年雪的生活，也從福惠的一天天長大之中看見了希望。

大概就算以后沒了四爺，她也還是有福惠的吧？

年雪這樣想著，日子也就一天天過去。

七

鐘粹宮外頭，是絳雪軒。

那是年雪從前遇到四爺時候的地方。故此，年雪時常牽著福惠的小手，偶爾去絳雪軒里坐一坐。

偶爾，也會到當初她和桃枝躲起來的地方，重溫一下當年的那種感覺。

八

年雪記得，福惠離世的那一天早晨。陽關下，年雪送著福惠出去的時候，福惠看著自己時候甜甜的微笑。

“額娘，兒子下學以后馬上就回來。今晚，咱們吃鹵水鴨子。”福惠高興地朝著年雪擺了擺手，就帶著小太監一塊兒去上書房了。

鹵水鴨子，是福惠最喜歡吃得一道菜。

同樣地，也是年雪唯一會做的一道菜。

年雪那日看著福惠離開以后，就帶著念兒去廚房，準備親自下廚做了鹵水鴨子給福惠吃。

午膳的時候，年雪看著半成品鹵水鴨子，心底里還忍不住涌起了一陣的喜悅。

今天她做的鹵水鴨子，看起來比往日里做的要好。大概，福惠也是喜歡吃的吧？

那一日，福惠比往日回來得都要早。

小小的身體，是被人從上書房里抬回來的。

回來時奄奄一息，年雪甚至都還沒有機會和福惠說話，福惠就已經閉上了眼睛。

九

做額娘是什么感覺？年雪開始有些模糊了。

她聽人說，人死了以后會便成天上的星星，看著人間的親人。

福惠會不會也在天上看著我呢？

年雪起了這樣的念頭，開始每日夜里都在屋外坐著。

起初還好，天很熱。雖然有時候一坐就是大半夜，年雪還是撐了下來。

后來天漸漸冷了，年雪命人端了炭盆出去，隨著自己一塊兒看天。

天上的星星好多好多，年雪也不知道到底哪一顆是福惠。她只有，不停地看著天上，不停地思念著福惠。

十

福惠。額娘去陪你了。

從今以后，你再也不會覺得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