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秀第一次被訓斥，是因爲耿格格的事情。

在玉秀的心目中，後宅裡頭的那些腌臢事情，無非就是互相傾軋的。所以玉秀在瞧見耿格格對自家格格這麼好的時候，心裡其實是七上八下的。

“格格，奴婢在府裡待的時間長了，瞧著那耿格格的路數倒是很奇怪呢。”玉秀思量了好幾日，看著自家格格和耿格格越走越近，終於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雖說之前不得寵的時候，耿格格明裡暗裡總是照拂了自家格格幾分。然而，人心都是會變的。

誰知道，那個耿格格會不會因爲自家格格得寵，而出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呢？

但蘭心只是笑對：“且不說眼下我有什麼能夠被人圖謀的。耿氏若是不想我得寵，從一開始就不會提點我，甚至是冒著被福晉責罵的危險來幫我了。”

玉秀看事情，總是習慣於去多看壞的那一面，當下就道：“耿格格扶持您爲她分寵，說不定是想將您當槍使呢。”

“我又不傻，哪裡能分不清這些？”蘭心似是有些鬱悶，回答道：“好幾日次爺與我還有她都在的時候，她甚至總是故意避開。”

“所謂日久見人心。她若是想要利用我，那麼我遲早也會看得出來的。”

玉秀嘆了一口氣，心說：等到您看出來的時候，萬一沒有挽回的餘地了那該怎麼辦呢？

但令玉秀沒有想到的是，蘭心這一份稍稍帶了些質樸的赤子之心和坦誠率真，正是四爺喜歡她的地方。

轉眼得寵不過須臾，當蘭心真真得寵不算很久的時候，便有了自己的孩子。

玉秀守在蘭心的身邊，看著當初那個天真無害和自己一般年紀的小姑娘成了額娘，心情也是十分奇妙的。

大抵玉秀這一世都記得，她第一次見到章太醫時候的樣子。

章太醫比玉秀年歲稍稍大些，因著生性耿直又不追名逐利的緣故，在太醫院偏還受了幾分的排擠。

當初章太醫來蘭心這兒診脈的時候，瞧見玉秀第一眼，耳根子都紅了。

“章太醫稍後片刻，我家格格正在歇息，待會兒再診脈吧？”玉秀端了一杯茶出來，就在章太醫的面前放下。

然而章太醫似乎是想著要伸手去接茶杯。結果手剛剛一伸出來，就不小心觸碰到了一下玉秀的手。

章太醫心中打鼓，只能稍稍擡頭瞧了玉秀一眼。

結果玉秀似乎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將茶杯放下以後不多時，就已經退到了一邊去了。

彼時玉秀跟著蘭心的時日也長了，漸漸地性子裡也多了幾分俏皮的味道。頭一次見到這個面容清秀又臉皮薄的太醫，實在是忍不住就想要打趣兩句。

“章太醫，這大熱天的你怎麼臉都紅了呀？”玉秀笑道：“屋子裡明明放了冰的，你莫不是中暑了吧？”

雖然玉秀知道，章太醫這多半是不好意思。但在看見章太醫臉漸漸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似的，笑意更加瀰漫在了臉上。

章太醫聽見玉秀調侃的話，先是覺得有些尷尬。不過當章太醫擡頭看著玉秀的時候，整個人卻忽然就愣在了那兒。

屋外午後的陽光照進了屋子裡，就在玉秀的背後。照得玉秀整個人的身影，十分地美麗絢爛。

忽然間章太醫覺得，除了他自己的額娘，玉秀好像是第一個對自己笑得這麼好看的女子。就像春天裡的第一縷春風，拂去了冬日裡所有的嚴寒，帶來溫暖一樣。

“嘖，我不過是調侃了你一句，做什麼這樣看著我？”玉秀似乎是生氣了，別過腦袋，再也不看章太醫了。

章太醫也知道非禮勿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後來，章太醫知道四爺授封雍親王。親王之份，和過去那些普通的貝勒或是郡王是不同的。他一個小小末流的太醫，估摸著是很難入了親王的眼。

但令章太醫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醫術卻受到了雍親王府上那個鈕祜祿格格的推崇。

再後不久，四爺帶著蘭心下江南，玉秀也跟著一起去了。章太醫留在京城，許久都沒有再見到過玉秀。

閒暇時光裡面，章太醫偶爾回想起那個笑得跟春風一樣溫暖的姑娘。

不過，也僅僅是埋在心裡稍稍想一想而已。

玉秀跟在蘭心身邊，沒心沒肺的日子過得久了，不再像從前那麼如履薄冰，漸漸地整個人也跟著開朗了不少。

尤其是在熬過讀書最難的那一段日子以後，玉秀也漸漸發覺書裡面的好處來。

書能夠使人怡情，玉秀也學到了不少的東西。不過，這也不能改變玉秀其實並不喜歡讀書的事實。

回到雍親王府以後，玉秀跟著蘭心搬去了北苑，同時也迎來了另一個夥伴，便是環珮。

在環珮剛剛到北苑的時候，玉秀曾經私底下聽見丫鬟們議論過這件事情。

“聽說從前服侍側福晉的貼身丫鬟來了呢。也不知道以後玉秀姐姐的地位會不會下降？”

“噓，小聲些。咱們側福晉念舊，我正琢磨著要去送點什麼給新來的環珮姐姐呢。”

“說的也是，兩邊都討好了，纔不吃虧呢。”

這樣的話玉秀聽見了不少。頓時，她的心裡也開始不是滋味了起來。

她跟著蘭心的時間也不短了，從初初進府時候的困難重重，到現在日子好過起來了，她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

雖然玉秀也知道，多一個人服侍蘭心是好事。但是聽了底下那些人的話以後，總歸覺得有點什麼。

尤其是，甚至還有人私底下找到玉秀，說是讓玉秀去爭一爭那大丫鬟第一人的位置。

而就在這日夜裡，環珮剛剛到了北苑，第一個就來拜訪了玉秀。

“玉秀姐姐。”環珮態度十分客氣，進屋就道：“我進府伺候側福晉，以後還要多虧姐姐照顧。”

玉秀原本對環珮的印象就不差。當下環珮這麼好的態度，玉秀便再也沒有爲難過環珮。

相處的時日長了，玉秀難免想起當初攛掇的那些話來。恍惚間總是覺得，在後宅這樣的地方，還是應該堅守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