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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理她。
明帝寢宮的人除了高傑之外,全部被換上了宋興書的心腹,誰能聽她的指揮?
“皇后娘娘。”宋興書溫文爾雅地道,“您非要見到陛下嗎?”
皇后退了退:“當然!你快讓本宮進去!”
宋興書笑笑,親自上前將高傑扶起,聲音儒雅:“這一旦進去,後果就由皇后娘娘自己承擔,您可還要進去?”
分明沒什麼分量的話,怎麼從宋興書口中說出來,彷彿有這別樣的威脅意味?
“這……”皇后心裡有些惴惴不安,她雖然不肯承認,但也知道黎王系大勢已去。明帝這等雷霆手段,除了當初繼位時還從未見到過。近些年,明帝的性子越發柔和,更是讓她幾乎忘了,上一代的奪嫡之爭更是兇殘。
圓玉公主挺身道:“就是要見父皇!母后,說不定父皇只是被他矇騙了!”
也對,不然根本沒有理由啊,太子尚在昏迷,再把黎王剷除,哪兒還有其他人繼承皇位?難道真的要把白骨堆上的高位送給一個外人?皇后點頭道:“圓玉說得對!”
宋興書沒有再阻攔,側過身子,放行。
三人剛剛步入內室,明帝披著外衫,將玉璽重重地印在了明黃的聖旨上,擡頭對負責宣旨的太監道:“去吧,張皇榜。”
“父皇!”圓玉公主衝上去,撲在明帝的腳下,哭道,“我哥哥最孝順了,他不可能做什麼忤逆您的事,您爲何要將他禁足啊!父皇,圓玉不依,圓玉不依!”
明帝看了眼泣不成聲的圓玉,咳了兩聲道:“皇后也來了。”
皇后畢竟內心對明帝有懼意的,她福了福身子:“陛下,臣妾不明白。”
“哎……”明帝嘆了口氣,在宋興書的攙扶下緩步走到龍牀邊,轉身坐下,“來人,把皇后軟禁在鳳棲殿,沒朕的聖旨,不準踏出殿門一步,也不準任何人探望。”
語氣明顯中氣不足,但命令卻冷硬刺骨。
“什,什麼?”皇后鳳目圓睜,驚訝得都快說不出話了!
“快些吧。”明帝又咳了會兒,氣喘連連。他揮手,高傑得令,走到皇后跟前道:“娘娘,別讓奴才爲難,聖命難違,您請。”
“陛下!!!你不能這樣對我!”皇后掙開高傑,理智已經崩潰。
宋興書迅速上前,“啪啪”兩下將皇后點上了穴,微笑道:“麻煩高總管。”
“殿下放心。”高傑雖然從來動心忍性,但方纔被圓玉公主那麼一推,著實失了面子,這下總也帶了些不大不小的氣。
圓玉公主瞧得目瞪口呆,這還是一向疼她如珠如寶的父皇嗎?
她跪在龍牀前,使勁磕頭,看起來是真急了:“父皇,父皇您不能這樣,我……”
“再叫嚷的話,就去陪你母后去吧。”明帝已經蓋上了錦被,緩緩閉眼道,“朕不喜歡胡攪蠻纏的子女。”
圓玉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眼睜睜地看著皇后被強行拖了下去。
“陛下要歇息了,公主請回。”
“我要你送我出去!”圓玉公主盯著宋興書,雙目通紅得幾要滴血。
宋興書笑笑:“好。”
天朗氣清,秋風帶起落葉旋落在青石板地面。
圓玉公主擡起頭,眼淚撲簌簌地往下落,一時間,張揚跋扈的公主彷彿不見了,變得楚楚可憐又孤苦無依。她拽緊宋興書的袖角:“堂哥,你
我二人幼時雖沒多麼親近,但總歸是血親,我,我不知道父皇怎麼了,你能幫幫我嗎?”
宋興書笑看著她:“陛下很好。”
“堂哥……”圓玉公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該怎麼辦?我,我……”
也難怪她手足無措,她是皇后的幼女,自小受盡萬千寵愛,順風順水的,哪經歷過這等大事?一夜之間,一向倚重的母后被禁足,父皇變了性子,而親哥哥又不在身邊,簡直是呼天不應叫地不靈。
“公主安心在宮裡歇息便是,陛下會給你好的安置。”宋興書緩緩抽出衣角,平淡得沒有一絲感情。
“堂哥!堂哥!”圓玉直接摟住他的胳膊,“你幫我,你幫幫我!”
“公主想讓我怎麼幫?”宋興書倒是頗爲耐心的樣子。
圓玉的眼淚直淌,抽噎得亂了氣息。她想說話,但只能發出“嗯,嗯”的聲音,無助而又彷徨。宋興書看著她,輕聲道:“不如這樣,方纔陛下剛頒佈了一道皇榜聖旨,公主去看看,之後再講?”
“什,什麼皇榜?”
宋興書笑看著她:“公主去看吧。”
掃了圓玉公主一眼,宋興書再未停留,對圓玉公主笑意盎然,是因爲她根本影響不到他的繼位大計。而明帝到底對圓玉公主父女情深,沒必要趕盡殺絕。
這是跌跌撞撞的一路。
宮裡人最是就高踩低,平日裡對圓玉公主殷殷勤勤的宮人都退避三尺,指指點點,生怕沾了晦氣被牽連。
“皇榜,皇榜在哪兒?”圓玉嘀咕著,突然撞上剛纔去宣旨的太監。
腳下一軟,癱倒在地。
“公主!”太監驚了,連忙跪下磕頭,“奴才不是有意的!”
“是你!”圓玉公主揪住太監的衣襟,激動道,“是你去宣的聖旨,快告訴我,告訴我聖旨上都說了些什麼?”
太監的臉白了白,爲難道:“公主還是別聽的好。”
“你快講!不然本公主把你扔進湖裡餵魚!快講!如實地講!”
圓玉公主平日裡跋扈得很,在宮裡積威已久,這太監也是害怕,雖然聖旨裡把黎王系連根拔起得乾淨,但對這公主卻是一點處罰都沒有,誰知道明帝對她有什麼安置?還是別太不敬。
太監哆哆嗦嗦道:“黎王謀害太子,貶爲庶人;皇后教子無方,奪去後位;珉郡王才德兼備,過繼爲皇子,封爲親王……”
力氣,全部從身體裡抽離出去。
秋風涼颼颼地往脖子裡灌,圓玉公主冷得打了好幾個顫。
沒了,一下子什麼都沒了。在如此兵力的圍困下,除了外戚之外誰還能繼續支持黎王?而英國公府,此刻也是紛亂如麻。庶子們各有倚仗,對黎王的失勢居然喜聞樂見,平日裡的孝子賢孫都露出了本來面目。
一個小小的英國公府,竟混雜著幾方勢力。
總而言之,英國公府也全完了。
這一切做得乾淨利落,衆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大陳的天已經變了。兵部被溫隆接管,文臣有溫閣老壓制,一次原本可能血腥殺戮的奪嫡,和平演變。
“很厲害。”沈月華聽沈天賜說外部的情況,不由地心生感嘆。
“姐,那件事……你有告訴殿下嗎?”
沈月華搖頭:“尚未找到合適的契機,沒想到宋興書的動作這般快。”雷霆手段,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迅速鞏固自己的地
位,其他人只能被動選擇。
如果此刻被顧呈瑜知曉,八成會選擇與宋興書合作。
沈天賜明白她心中所想,宋興書也算給沈月華送了一份大禮。他問:“今日?”
“對,我過會兒接著給宋興賢看病的名義進宮,去找他。”
顧呈瑜還在宮裡,也不知情形如何?
表面上看來,情形還算不錯,顧呈瑜贏了許鳴幾盤棋,正是心情舒爽。他執黑子,頗爲挑釁地瞄了眼許鳴:“許兄心神不寧,可是爲了黎王擔憂?”
他們被困宮中,消息自然也不及時。
“無甚憂慮,顧兄倒是得替宋興賢想想,這一病不起的,總不能夢裡當皇帝。”
“阿月的醫術,我信得過。”顧呈瑜悠然放下一顆黑子,“對了,許兄可知阿月推拿也是一把好手?穴位拿捏精準,一套下來,真是周身舒坦啊。”
每一次,只要提起沈月華,顧呈瑜永遠都是以勝利者的姿態俯視許鳴,而許鳴也是毫無辦法。一使力,手中棋子被捏碎化爲齏粉,飄落在棋盤上。
顧呈瑜嘖嘖兩聲,風涼話說得暢快:“許兄指力更勝從前,真是佩服。”
這棋是再也下不下去了,許鳴憤而起身,決定眼不見爲淨,離開這裡。
這時,有太監緩步走入,朝兩位太子殿下行了禮,尖聲細語道:“二位殿下,奉珉王之命,奴才有事稟報。”
珉王?
這大陳何時出了個珉王?顧呈瑜和許鳴同時心裡頭犯嘀咕,不知短短幾日裡,除了黎王勢力被圍之外,難道還發生了些其他事?
事是大事,但三言兩語也可以說完。
太監又行了一禮,恭敬道:“皇榜上的內容也就這些了,珉王不願隱瞞二位殿下,即刻起,二位殿下可以自由出入永寧宮。”
大局已定,也沒必要太過於提防。
更何況現在的大陳上下,哪個不知太子和黎王轟然倒塌,最有可能繼位的,也最令人想不到的,必然是新晉親王——宋興書。
齊國和樑國雖然勢大,但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只能暗中周旋而已。
“很好。”許鳴道,“咱也是半斤八兩,大陳的局,誰都沒能破好。”
“那可不見得。”顧呈瑜拿過下人遞上來的熱毛巾淨了淨手,“許兄信不信?永遠都是你輸,我贏!”
許鳴也沒被他激怒,轉身道:“走著瞧。”
出了殿門,兩人幾乎是同時下命令——“去查,把宋興書所有的一切都查得徹徹底底!若是籠絡不了他,那就另外扶植皇子上位!”
披風隨風而揚,局勢大變,許鳴反而心下一陣放鬆。
最起碼在他心裡,現在他與顧呈瑜旗鼓相當,都在同一起跑線上,以後如何都各憑本事。等一下,他突然頓足,如果是宋興書,那他的贏面卻是沒多大!以宋興書和溫隆的同袍之誼,溫府接手文臣武將的機率非常大,那豈不是……
“沈月華?”他剛想到她,身穿水白紗裙的沈月華便出現在他的視野裡。
芙蓉歸雲髻,白玉金步搖,一張傾城絕色的臉清雅而冷豔。許鳴走不動,就直直地站在原地,看著她走近,看著她目不斜視,看著她擦肩而過……
“沈月華!”
分明已經發過誓不再糾纏於她,但爲何?在看到她的那一瞬,所有絕然的誓言都被拋諸腦後,只想能跟她說句話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