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點,悠閒的坐在客廳裡,正喝著鹹豆漿另加麪包的皮百發心情特別的舒暢。隨著半導體里正播放的民謠,還翹起著二郎腿,光著腳丫半疙拉著拖鞋,邊吃邊哼著小曲,一臉的興奮和滿足。
“你這死鬼!怎麼又搞這些給我?這洋包子有啥好吃的?啊?乾巴巴、冷冰冰的,我看和白蠟沒啥兩樣,真不知道那根筋搭錯了,居然每天讓我吃這個,老孃嘴裡都快吃出鳥來了!明天能不能換個大肉饅頭來啊?”和他的表情截然相反的皮夫人,愁眉苦臉的坐在對面,邊揉著朦朧的睡眼,邊一手指著面前的食物,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切!鄉下婆子你懂啥!沒品位!沒文化!還洋包子呢?我看你是土包子!知道不?這是麪包!麪包你懂不懂?這種玩意可是高級貨,外國人吃的東西,東西好著呢,街頭老王家賣的大肉饅頭能和它比嗎?”皮百發一臉的不屑,自顧自的輕輕撕下一塊麪包,用二根手指捏著,放在鹹豆漿裡沾了一下後,大嘴一張,丟了進後嚼了起來,還不停的嘴巴里發出“嘖嘖”的讚歎聲。
“說我是土包子?老東西你纔是土包子呢!吃麪包就洋派?那你咋不喝洋奶啊?”皮夫人柳眉一豎,雙手一插水桶腰,立刻反駁了起來。
“咋呼啥?咋呼啥啊?說你土就是土,我這是中西結合你懂不懂?怕你受不了洋奶的騷味才特意換成的豆漿,真是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皮百發被她說的老臉一紅,幸好他本來臉色就黑,只覺得臉上有些發燙,沒有露出餡來。其實他也知道,吃麪包喝牛奶,但他怎麼都改不過喝豆漿的嗜好,而且又不習慣那股奶腥氣,只能這麼搞著混混。自從有了點錢後,他怕人家看不起他,就開始努力的在改變自己習慣,逐漸想脫去自己以前農民的角色,儘量轉變成一個文化人,企業家的樣子。所以從穿著和習慣,都儘量學著電視電影裡的東西,要求著自己。比如說今天的早餐一樣,雖然有些不倫不類,標準不夠嚴格,可也至少對了一半,能表示自己正在向有身份的上層人靠攏,在學習著他們的生活方式。
別看皮夫人胖胖的個子能頂皮百發二個,雙手插腰,哄亮的嗓子似乎有些“河東獅”的樣子。可是當見到皮百發對她一扳臉,大聲訓斥幾聲後,反而沒了聲音。嘴裡嘀咕幾句後,安靜的坐了下來,苦著臉就著豆漿,啃起了那乾硬的麪包來。
“得了、得了!看你這吃起來的模樣簡直是像給你吃毒藥一樣,明天讓張媽買幾個包子算了,免得你這副樣子別人見了還以爲我在打你呢。”皮百發皺眉看了皮夫人一眼,大發慈悲的鬆了口。
“這就好、這就好嘛!”皮夫人一聽之下開心的臉上的肥肉亂顫,兩眼都瞇成一條縫了。要知道她吃了幾個月的麪包了,剛開始還有些新鮮感,可現在一看見這玩意就倒胃口,早就巴不得改成肉包來調劑一下口味。
“死老鬼,去年賺了多少?”自皮百發答應她明天改吃肉包後,她喝起豆漿啃起麪包也不覺得倒胃了,邊吃還邊笑著向坐在對面的丈夫問道。
“不多、不多啊!”皮百發搖頭晃腦,得意洋洋的答道。
“不多?總有數吧?又沒外人,別裝那鳥樣!都快過年了,我得算算我們有多少錢呢!”皮夫人不滿的說道。
“嘿嘿!”皮百發伸出一個巴掌,在她面前晃了一下,然後神神秘秘的說道:“五百萬而已,哈哈!”
“才五百萬?這數不對吧?”皮夫人放下筷子扳著手指算了起來,嘴裡開始嘮叨著:“我記得你上半年就接了二個工程,其中一個還是環球中心的項目,光這二個加起來就有近一千萬,再加下半年剛做好的哪個基建,怎麼算全加一起都有個二千萬左右吧?怎麼才只有五百萬?差了這麼多?你這老死鬼啊!你不會是拿著錢跑去吃嫩草去了吧?揹著我找了個年輕漂亮的養著?把票子全丟狐貍精的屄洞裡了?啊!是不是啊?說清楚點!要不說清楚的話,老孃今天和你沒完……!”
“操!你這死婆子在發什麼瘋?想啥地方去了?我那裡來什麼閒功夫去養什麼狐貍精?每天進進出出的不都和你在一起嗎?你見我那天在外過的夜?啊?”皮百發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一句話就直直的把話頂了回去。
“那錢咋少了這麼多?”皮夫人抹了一把並未流出一滴眼淚的大眼睛,甩頭一瞪眼,撞上了皮百發的眼色,毫不退讓的反駁道。
“你傻啊!全部加起來二千多萬是沒錯,但這些錢難道都是我一個人能拿的啊?不要孝敬?打點?開銷?這麼多人頭,這麼多路子,全是老爺和祖宗,隨便轉一圈就是個大數,最後能留五百來萬就很不錯了!”皮百發探頭望了望四周,發覺沒有旁人,這才向自己老婆交代道。
“真的?”皮夫人將信將疑的問道。
“當然是真的!”
“不對啊!前年是對半,今年怎麼變小三七啦?漲得這麼離譜?”皮夫人還有些不信,追著他問道。
“前年是前年,去年是去年!前年才賺多少?去年賺了多少?你咋不算算裡面的出入呢?何況去年還撈了個大項目,後面賺錢的機會多著呢。特別是那個城區改造的項目,多少人在盯著呢,要不是我出多點血的話,這個好事會落我老皮的頭上?”皮百發歪著嘴,教訓著他的老婆,連聲罵她女人頭髮長,見識短。
“他們心也太黑了吧!就是倒四六也總不小三七合算啊!都那些人啊?你不是阿狗阿貓全給了錢吧?”皮夫人心痛那些錢,雖然也明白了裡面的關鍵,可還是有些不甘心的說了幾句。
皮百發搖搖頭,站起來後跑到樓上,從保險櫃裡拿出一本小冊子再跑了下來,放到皮夫人的面前,指著上面的名單和後面的數字一一解釋了起來,最後他啪的一聲合上了冊子,對她問道:“咋樣!現在看明白了沒?你說說,這錢能不出?能不給?”
皮夫人這纔沒了聲音,默默的點點頭。自她看清楚冊子上寫的人名和職務後,她也就不再爲那些錢心痛了。的確就如皮百發剛纔所說的一樣,這些人全是老爺、祖宗,這些錢能不出?能不給?
“哎!”皮夫人嘆了一口氣,無奈的點點頭。等皮百發把冊子重新放回保險櫃後,她的神情裡雖然還是對那麼多錢從手中流出有一些不悅,但也無可奈何,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
“你今天出不出去?公司裡沒事吧?”皮夫人爲了不讓自己多想那些不開心的事,轉移著話題向走下樓來的皮百發問道。
“咋的?你有啥事?”皮百發問道。
“能有咋的?準備過年了,想讓你陪我去商店溜噠一圈去。”皮夫人答道。
“你自己去吧,我今天有事情。”皮百發一揮手,坐在椅子上對她吩咐道:“把我的衣服和鞋拿來,我馬上就要出去。”
“都過年了,還有啥事要忙?工程不是基建完成了嗎?”皮夫人有些不情願的把他的衣服和鞋拿了過來,邊幫他穿著,邊問道。
“就是過年了才忙,老孃們你懂什麼?基建完成了,但事沒完了,那些承包商等著拿錢回去過年呢!不處理能行?”皮百發不耐煩的答道。
“你準備咋處理?”皮夫人把鞋套在他的腳上,用力幫他穿著,擡起頭來問道。
皮百發的嘴一撇,隨口答道:“什麼咋處理?老規矩處理!他們十點到公司,我和派出所招呼都打好了,等會就先去派出所盯著,讓他們把活幹漂亮點,別像上次那二個上海人一樣,竟然會讓他們給跑了!”
“還是這一套?”皮夫人皺著眉說了一句,接著想了想後,纔開口說道:“我說死鬼啊!現在我們的錢也不少了,改收手就收手把,這種損陰德的事以後最好還是別幹了好,你不知道,現在我出去認識我的人雖然都當面笑嘻嘻的,可背後都在罵我們兩呢,那些話說得可難聽了。你就算不爲自己想想,也得爲我們兒想想吧?他現在在學校裡連個朋友都沒人肯和他交啊!”
皮百發先是神情一變,嘴一張就想罵娘,但回過頭一想想,眼中又閃過一絲猶豫,破天荒的沒有罵人,反而長嘆了一口氣。
“咋了?不舒服?”皮夫人見丈夫的表情有些奇怪,關切的問道。
“沒啥。”皮百發搖搖頭,接著又點點頭說道:“其實你說的那些我也知道,可現在我也是脫不了身子的人啊!都全踏著船上了,這是你說能下就能下的嗎?還是等機會吧。再說,如果這次城建項目搞得好的話,就能大賺一票,等做完這票後我們一家就出國去,離開這裡,靠這幾年的積蓄,一家三口就是沒收入,也能安安穩穩的在外面過一輩子了。”
“死鬼,你真這麼想?”皮夫人既高興又疑惑的問道。
“嗯”皮百發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表情嚴肅的點點頭。突然他眼掃過掛在牆上的鐘,這才發覺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急忙的擡起腳,寄好鞋帶,一手拿過皮夫人遞過來的大衣往身上一批,然後急急忙忙的邊向外走邊回頭大聲說道:“死婆子,不聊了!時間來不及了,我得馬上走。今天午飯就不回來吃了,晚飯幫我留著,再搞個冰糖肘子放著,夜裡我們一起喝幾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