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指揮部的首要目的是尋找簡戎,但同時又不僅限于此。
在全球一體化的大趨勢之下,發生在高加索山區的怪事幾小時內就能傳遍各國,那些率先反應過來的小國間諜部門一定會迅速行動起來,向這邊集結,占據有利地形監視北方大國的行動。
消滅或者團結這些人,才是上上之策。
我在刺骨的冰雪中沉寂了超過十分鐘,斑鳩叫聲傳來之處忽然有了新的動靜。
一大堆樹葉簌簌響動,然后就冒出一個穿著雪地迷彩服的人來。
他迅速攀上近處的一棵大樹,離地五米之后,取出望遠鏡,向著我點燃的篝火出觀察。
我趁此機會,悄然接近那棵大樹,繞到樹后,潛入落葉之中。
“蜂鳥,蜂鳥,一切安全,可以見面。煙霧距離此地兩公里,安全,安全。”樹上的人用英語打電話,聯絡其同伴。
風雪太大,遮擋了他的視線,沒有覺察無聲摸近的我。不過,他的疏忽大意也非常致命,如果我有殺心,他在打電話之前就已經一命嗚呼了。
我向著西北方緩緩后撤,給接頭雙方留下足夠的空間。
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鐘,但漫山遍野都是白雪反射的茫茫白光,視線比白天差不了太多。
很快,正南面出現了一條灰色的影子,沿著山溝凹處快速奔來。
樹上的人舉著望遠鏡四下瞭望,但卻忽略了腳下。
等他從樹上下來,我已經后撤四十米,不露絲毫痕跡。
南面的人飛奔過來,兩人在樹下會合。
“真是不敢相信,露娜就那樣失蹤了。看了你發過來的資料,那巨石怎么會突然升起來又瞬間跌落呢?”樹上的人問。
“不是升起來,而是古舞臺陷落了。”那人影開口。
“是簡戎。”我立刻辨析出她的身份,但并不過分狂喜,因為這種情況是我早就預料到的——第一、簡戎不是一個人孤軍作戰,在外圍一定留有黃花會的策應部隊;第二、簡戎不會輕易犯險,即使有大好機會突然冒出,她也不可能見獵心喜,忘記了危險。
對于超級間諜來說,世上沒有絕對真相,所有真相都是偽造出來的,是她刻意呈現給別人看,而不是別人的意外發現。
在古舞臺上,我們發現了雪地上的一行腳印和被巨石壓住的半只腳印,所有證據表明,留下腳印的就是簡戎,那么順理成章的,“簡戎被巨石壓住”就是一個現成的結論。
我只要真相,就算無法直溯其源,也得揭開間諜組織偽裝前的真相,找到他們曾經目睹過的第一現場。
現在,兩人提到了一個女性的名字——露娜,而且露娜才是腳印的主人,也就是簡戎的替代者。
“現在,沒有露娜的任何訊息。雖然她身上攜帶著多個跟蹤觸發器,卻沒有——”那男人說。
“那不是重點。”簡戎打斷那男人。
“是是,蜂鳥,我明白自己的任務。現在,北方大帝的人已經清空了鎮子,我安插在里面的六名眼線也被轉移到另外的地方去了。眼下,唯一能夠確定的情況是,**高官米楊科夫全面控盤,準備拆除那小樓,將那些詭異之處全都掃蕩干凈。”男人繼續說。
他的情報后半部分完全錯誤,我與米楊科夫近距離接觸過,其下一步行動絕對不會是拆除小樓,而是靜觀其變。
“能召集多少人?”簡戎問。
“至少三百人,其中三分之一是經歷過最近十年沙漠戰爭的國際雇傭兵,全美式裝備,輕重武器齊備,至少能夠正面對抗敵人超過一小時。”那男人回答。
關于雙方實力強弱的對比,不是一個籠統的概念,這男人說的“對抗一小時”相當不負責任。按照我的估計,無論簡戎一方有多強的武器配備,都無法抵擋米楊科夫一方地面部隊與三架武裝直升機的陸空雙擊。
在僅有地面簡單工事而沒有地堡掩體的情況下,武裝直升機的速射機槍猶如割草機,能夠輕易收割方圓十公里之內的人頭,幾分鐘內就能將一隊雇傭兵殺得片甲不留。
“不需要那么久,我只要進入神廟半小時就足夠了。你們暫且吸引敵人的注意力,我得手后立即撤退至一號接應點,全體乘車離開。”簡戎說。
“那小樓果真就是傳說中的靺鞨神廟嗎?”那男人問。
“小樓只不過是為了掩蓋神廟舊址而建,包括這個小鎮,也是一種掩飾。”簡戎回答。
“是狩魔族建起來的?”男人又問。
“小鹿,你今天的問題怎么這么多?這些問題,只要查閱資料就會明白,根本不需要拿出來討論。”簡戎不悅地說。
“是是。”那男人連連點頭。
我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男人似乎是有意拖延時間,所以才東拉西扯,問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小鹿,去準備吧。”簡戎低頭看看腕表,沉聲吩咐。
那男人領命,立即向西南趕去,消失在亂樹之后。
我稍一思索,馬上悄悄迂回,借著樹木的掩護,快速接近簡戎。
如果時間足夠寬裕,我可以選擇跟蹤監視的策略,但現在形勢危急,稍有差池,就會死傷遍地。所以,我不敢大意,更不敢浪費一點點時間,只能單刀直入。
簡戎背對著我,靠在一棵樹上,低頭沉思。
她的肋下、腰間、褲腳肯定都暗藏武器,在這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情況下,我冒然現身,只怕會引發誤會。
“唉,越是不愿殺戮,越是躲避不開。”她忽然仰面長嘆,陡然雙手拔槍,矮身向東。
她的射擊速度極快,裝了***的手槍發出連續的“篤篤”聲,比啄木鳥敲擊樹干的響聲高不了多少。
東面二十步之外,有人在草叢樹葉間閃避,卻沒有開槍還擊。
只用了十幾秒鐘,簡戎便打光了兩個**。敵人仍未開槍,但包圍面擴散,成為扇形,借助樹木掩護,由東、東北、東南三面包抄上來。
這里的樹木雖然僅有一尺粗,但進攻者都是行家,一停住腳步即緊貼樹干,僅有衣角露在外面。簡戎的短槍上只裝了***,卻沒有光學瞄具,急切間想在十幾米內精確擊中敵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從側面看到,敵人共有五名,攜帶的武器分別為**、突擊步槍、霰彈、輕機槍、***,是一個標準的戰斗小組。
以這種武器組合對抗簡戎的兩支短槍,如同老鷹抓小雞一般。
對方遲遲不肯開槍,只是為了留活口。否則的話,單單是那支裝備了紅外線瞄具的***,就能在三十步以外一箭封喉,奪了簡戎的性命。
從這些人的防彈衣、防炫目眼鏡、作戰靴上可知,他們是米楊科夫帶來的特警。
唯一出人意料的是,在這種復雜地形下,他們不應該準確地找到簡戎的位置,除非是有人替他們做了精準的衛星定位。
既然簡戎沒有生命危險,我就能暫且放心了。
綜合簡戎的行動表現,我意識到,她的目標在于那小樓,即剛剛提到的靺鞨神廟。
神廟中除了石壁、被禁錮者,沒有任何可以挪動、攜帶之物,所以我判斷,她的目標是石壁中的某個或多個人物。
“又一次被利用了。”我在心底自嘲。
大多時候,我全心全意地為別人著想,換來的通常都是冷冰冰的背叛。
我并不埋怨簡戎,因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她是間諜,自打出世,就必須肩負起各種使命,為了最終勝利而全力以赴。
在間諜的世界里,只有任務,沒有自我。既然加入這一行,就必須遵守規矩,否則就會喪命出局。
簡戎切換**的速度極快,但與第一輪射擊相同,她無法憑借短槍擊殺訓練有素的北方大國特警。當她切換第三輪**的時候,敵人已經從五個方向瞄準了她。
“好了。”簡戎站起身,太高雙手,然后松開,任由兩支短槍落地。
“五對一,勝之不武,是不是?”簡戎揮手一撈,袖筒里彈出兩把***,左手刀貼著左腕反握,刀尖向上,右手刀刀尖向下,僅僅從小指末端露出兩寸。
兩把刀,一陰一陽,充滿了躍動的殺機。
“你的資料,米楊科夫先生需要。你開價,他愿全盤收購。現在,電隼完了,整個國家大權,都在他手里。”手持***的高大男子開口。
既然簡戎已經棄槍,他們就不再掩藏于樹后,而是大搖大擺地包圍上去,距離簡戎十步,形成一個松散的包圍圈。
電隼出事,有人幸災樂禍,有人迅速奪權,有人立即上位……這是政治圈的常態,根本沒人顧得上為他默哀。
一個大人物倒下,被他的光輝遮掩的無數人得以站起來,這才是突發事件的本質。
“他買?買得起嗎?你們傳話,能代表他嗎?”簡戎問。
那男人沒有回答,而是從胸前的口袋里取出手機,向前一遞,用意非常明顯,就是請簡戎與米楊科夫通話。
我確信,自己百分之百能在兩個回合之下擊倒這五個人。不過,這種情況下,簡戎一定會揮刀殺人,不留活口。
正如簡戎剛剛說的,造化弄人,一至于斯,越是厭倦了殺戮,就越遇上不得不殺的壞事。
“靺鞨神廟的秘密永遠屬于簡氏一族,不可能賣給任何人。如果能賣,早就賣給北方大帝了。回去告訴你的主子,死了這條心吧。”簡戎冷笑著說。
“命和秘密,你只能選擇一種。”那男人沒有收手,而是踏上一步。
“同樣的選擇題,你會怎么選?”簡戎問。
“我從不選擇,只懂得效忠。不過,對于一個雙面間諜而言,你現在必須做出選擇了。”那男人冷冷地說。
電光石火間,簡戎陡然向前一撲,雙刀各揮了三次,在那男人的臉上、頸上、手上各留了兩道血痕。
當她再次退守時,刀刃上的鮮血涔涔流下,落在腳邊的枯葉之上。可是,她并沒有賺到任何便宜。那男人被刺六刀,毫不動容,反而在刀光中逆勢搶攻,連續兩次以拳鋒迅猛無匹地擊中了簡戎的肩窩。
“沒機會的,投降吧。”那男人說。
“我的幫手來了。”簡戎微笑起來。
“你的幫手?哼哼,不會有幫手了,你的人早就變節了。”那男人漠然回應。
“是嗎?龍飛,他們說你變節了,真的嗎?”簡戎一笑,臉上痛楚的表情中帶著極度的欣喜。
我無聲地站起來,穿過五個人的包圍圈,走近簡戎。
“怎么會?要變節,總得有個合適的理由吧?”我向著簡戎微笑,然后輕輕抬起右臂,環住她的細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