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變得異常難捱,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中都藏著巨大的危機。
我相信電隼的話,沒有去檢查那兩把槍。
這種彼此間的信任十分微妙,屬於英雄之間的惺惺相惜。
比起刺殺他,我更願意助他度過這次危機。英雄必須死在英雄手中,絕對不能被無知鼠輩奪去性命。
“這一刻,我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電隼說,“一個朋友,當年在布魯塞爾的間諜站,他爲了掩護我,與一隊來自西方的殺手同歸於盡。在那之前,他一直說我有皇帝之相,寧願自己送命,誓死保護我逃生。龍飛,你說,他說的是真話嗎?”
我曾在電隼的自傳中看到過以上這段話,感到震撼,但並不認同。
古人說,一將成名萬骨枯。電隼能夠坐上今天的位置,身邊的戰(zhàn)友、同事一定無數(shù)次爲他擋過子彈,拼命護衛(wèi),才使他活到現(xiàn)在。
事情的真相不是“他有皇帝命”,而是無數(shù)人堅信他有能力帶領(lǐng)北方大國變大變強。那些人捨身忘死保護他,不是爲了他自己,而是爲了整個北方大國。
就像現(xiàn)在,我肯點頭相助,是英雄惜英雄,而不是簡單的個人崇拜。
“你會像他一樣嗎?”電隼問。
我嘆了口氣:“總統(tǒng)先生,你身邊已經(jīng)不缺忠臣和奴才,就不要再考慮將我變成同一類人了。”
我只是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庸,更不會做政治家的奴才。
“龍飛,歸化我國吧,像你這樣出類拔萃的年輕人,應該有更美好的未來。”電隼並不打算放棄遊說。
外面突然出現(xiàn)了異常響動,應該是利刃削斷衛(wèi)兵喉管的聲音。隨即,四面都有人躡手躡腳地靠近,剛剛射擊過的槍管發(fā)出的硝煙氣息也隨風飄來。
這種大口徑****的彈匣容量爲十五發(fā),混戰(zhàn)之中,雙槍、三十顆子彈最大的殺敵數(shù)不超過十人,最多會在七、八人左右。所以,我需要一口氣打光子彈,然後奪取敵人的武器繼續(xù)射擊。
“要麼爆頭殺人,要麼被人爆頭,就這樣。”我苦笑著默默地告誡自己。
在狹窄範圍內(nèi)亂戰(zhàn),任何槍械高手都不可能做到一彈一殺,只能爲了保持殺傷精度,對著同一目標左右連射兩次以上,確保對方必死無疑。所以說,三十顆子彈實在是太少了。
帳篷的帆布門簾挑開,冰夫人走進來。
她的左臂上繫著一條白毛巾,那應該就是叛軍的統(tǒng)一標識。
“我只要一件東西。”她說。
“是什麼?”電隼問。
“國家檔案館最後一館內(nèi)的大保險櫃鑰匙,那保險櫃的代號是‘輪迴’。”冰夫人回答。
她走到桌前,並不看我,只是向電隼伸出右掌。
“你背叛我,就爲了那個保險櫃?”電隼問。
“對,就爲了那個。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總統(tǒng)先生肯交出鑰匙,我會馬上撤兵,趕回首都去。”冰夫人說。
她的表情十分平靜,彷彿是在跟電隼談工作,兵變、叛亂根本就沒有發(fā)生過。
“你的病是絕癥,即使打開那保險櫃,也毫無用處。”電隼說。
“給我鑰匙,其它免談。”冰夫人搖頭。
“你會死在裡面——很多人都死在裡面了,直接灰飛煙滅,什麼都留不下。我記得告訴過你,那保險櫃雖然名爲‘輪迴’,卻根本是在以訛傳訛,絕對沒有任何‘輪迴’的力量。我給你鑰匙就是害了你,所以,我不能給。”電隼說。
嚓的一聲,冰夫人右手背上彈出一把短刃,閃電般刺入了電隼的右胸。
“這是個警告,下一次,刺的就是左胸心臟要害了。”冰夫人說。
她的動作太快,我根本來不及拔槍。
在最具權(quán)威的全球《異物志》中,的確提到過一個名爲“輪迴”的保險櫃,而且特別標明,開啓保險櫃的鑰匙是由北海烏金玄鐵鍛造而成,長約一尺,寬約一寸,上面刻滿了古梵文秘符。保險櫃的名字是“輪迴”,後人傳言,它能幫助人類進入快速輪迴之中,猶如現(xiàn)在風靡全球的中國高鐵一般,事半功倍,確保成功。
“你需要吃藥,而不需要那保險櫃。”電隼中刀,但臉上去毫無痛楚之色,搖頭拒絕了冰夫人的請求。
“我吃遍了全球新藥,現(xiàn)在,癌細胞已經(jīng)擴散至全身的每一節(jié)淋巴、每一塊骨關(guān)節(jié),根本無藥可醫(yī)。我得進入那裡,讓生命重新開始。你如果還念舊情,就把那鑰匙給我。”冰夫人說。
作爲旁觀者,我看得出冰夫人的巨大痛苦。一個重病纏身者,最大的希望就是解脫。如果能夠憑藉某種工具迅速進入輪迴,那就是令人欣慰的事。
“你大概是聽信了江湖謠言,以爲進入輪迴就能成爲過去的北海女皇,實際哪有那麼容易?冰夫人,聽我勸告,帶著你的人回首都去,但不是去資料庫,而是首都國家大醫(yī)院。我會下令召集全球最好的醫(yī)生過來,幫你……”
電隼還沒說完,冰夫人就刺出了第二刀,刀刃貫穿電隼的小腹。
“不要狡辯,我要鑰匙。”冰夫人說。
“給她吧,如果你有鑰匙的話。”我說。
電隼搖頭:“那不是簡單的鑰匙問題,而是關(guān)係著北方大國的歷史和將來。全球最具權(quán)威的十大算命師都說過,她的命盤中藏著北海女皇的命格,一旦成真,我們就全都完了。”電隼向我解釋。
“你不交出鑰匙,我就一刀一刀插下去,直到鮮血流乾爲止。”冰夫人說。
我找不到機會拔槍,不知怎的,我竟然贊同冰夫人的反水理由。爲了更好地活下去,她大概已經(jīng)尋遍了所有辦法,“輪迴”保險櫃是她最後的一線希望了。
“給你。”電隼終於鬆口,緩緩地捲起右腿的褲管,露出了肌肉結(jié)實、青筋交錯的小腿。
“鑰匙就在這裡面。”電隼敲打著小腿側(cè)面。
冰夫人蹲下,刀尖在電隼小腿上游移著。
“皮下一釐米,緊貼腿骨。”電隼解釋。
“好,我來給你動手術(shù)。”冰夫人的刀尖向上移動,停留在電隼的膝關(guān)節(jié)上。
“夠了。”我低叫了一聲。
我不希望北方大國的兩位大人物之間上演這種鬧劇,在國家命運面前,個人生死應該擱置一旁,而不該當作大事。
“龍先生,你不要管,否則,外面的槍手可不長眼睛。”冰夫人頭也不回地說。
“把鑰匙給她,結(jié)束這鬧劇吧。”我告訴電隼。
假如這場兵變是因爲“輪迴”保險櫃而起,那麼,如果我是電隼,就會馬上解決這件事,把冰夫人打發(fā)走。
“好。”電隼答應得很乾脆,“只要她背後的大人物露面,鑰匙任由拿走,我絕不吝嗇。”
“胡說,我就是我,背後沒有其他人。”冰夫人搖頭。
“我知道你的秘密,一直都知道,但我卻沒有揭破。你加入‘北海女王’家族時,曾經(jīng)自斷手指起誓,這是掩蓋不了的事實。爲了瞞過我,你設計了一場刺殺案,假裝在搏鬥中受傷,失去了左手小指。可是,你我都是長期工作於間諜界的,一眼就能洞悉證據(jù)鏈是否完整。那小指是什麼樣的刀具在什麼情況下割下的,都帶有明顯的行爲特徵。我容忍你,是因爲我們曾經(jīng)是好朋友,只要你做得不太過分,我至少能陪你把這場戲演下去。現(xiàn)在,你要那保險櫃的鑰匙,本來就是要獻給北海女王的,可你並不知道那個邪道家族的本來面目,她們不該被叫做‘女王’,而應該叫‘女妖’。她們得手後,也不會管你的死活,隨時都能取你性命。好了,該說的都說了,你自己抉擇吧。”電隼說。
“北海女王”邪道家族一直存在,其史上的初創(chuàng)者據(jù)說來自於“沉沒的大西洲”,即亞特蘭蒂斯之城。
該家族以“世界末日、邪典重生”爲主要宗旨,宣揚“死後輪迴、涅槃登基”,號稱能夠控制信徒輪迴後的出生地、生活軌跡,相應的,她們就要求信徒在赴死之前向女王捐獻所有身家,以換得來世的富貴。
如果冰夫人信奉這種邪教,那麼她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就全是被蠱惑後的肆意妄爲之舉。
“我必須死,然後由死亡荊棘之地輪迴重生,完成未竟的事業(yè)。”冰夫人說。
“那是不可能的。”我直接否定她。
未知生,焉知死?輪迴之後,所有人又站在同一起跑線上,誰都沒有特權(quán)搶跑,連“北海女王”都不可能。
“不要再說了,你不要再說了——”冰夫人反手一揮,短刃從我的臉前掠過,蕩起一陣腥風。
我仍然沒有拔槍,那兩把槍是反敗爲勝的關(guān)鍵,不到最後關(guān)頭,不能輕易亮出來。
“這就是事實真相,冰夫人,罷手吧。只要你肯臨陣倒戈,我們?nèi)匀皇桥笥选!彪婗勒f。
冰夫人怔住,眼神苦澀,表情迷茫。
“如果連當代名醫(yī)都治不了你的病,那就表示這就是你的命運終結(jié)點,安然接受就是了。世界上有很多人死於癌癥,你不是唯一的一個。身爲北方大國的決策大員之一,你得爲國民做個表率,而不是追隨邪教,爲國家增添禍亂,帶來巨大的麻煩,不是嗎?”我好言相勸。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冰夫人喃喃低語。
“每個人都會死,或早或晚,這是命運的安排——”
我剛剛說到這裡,喉嚨突然一涼,一把兩尺寬的鐮刀無聲地出現(xiàn),鋒刃正對著我的喉結(jié)。
“說得好。”有個動聽的女子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來。
說話的人緊貼著我,髮絲落在我的耳朵上,微微有些發(fā)癢。
“要死的不是你,話才說得如此輕鬆。要死的是你,你比冰夫人還要痛苦。對吧?”她說。
冰夫人轉(zhuǎn)身,與電隼一起盯著我這邊。
“你終於出現(xiàn)了,報上名來!”電隼沉聲喝問。
“我的名字?看我的鐮刀,就知道了。”那女子輕輕地笑起來。
她的笑聲十分動聽,但手上卻毫不容情,鐮刀刀刃一直緊緊壓制著我的喉結(jié),令我呼吸困難。
“死神?你是‘北海女王’麾下十二神使中的‘死神’?”電隼猛吃了一驚。
“是啊,我是死神。死神一到,無人生存。各位遇上了我,真的是很不幸啊,對不對?不過,我敢打包票的是,只要我揮刀殺人,就絕對不留活口,任何人不會承受半死不活之苦。這對各位來說,也許是不幸中的萬幸呢,是不是啊?”那女子說。
我深吸了一口氣,剛要調(diào)整身體姿勢以備後續(xù)反擊,那女子就厲聲提醒:“喂,別逼我現(xiàn)在就開刀殺人,還有一些話沒說完呢!你應該很感興趣,因爲我會提及你的一個老熟人……”
“誰?”我緩緩吐出一口氣。
“一個叫孟喬的女孩子。”那女子說。
我沒有迴應,重新歸於沉默。
“她很有趣,也很有靈性,所以我要把她帶回北海去好好培養(yǎng)。幸好她曾提到你,我剛剛纔沒有一進來就大開殺戒。基於這個理由,你是不是應該對我心存感激?”那女子問。
我無法回答,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麼孟喬的噩運就開始了。
她是死神,任何一個與死神比肩的人,最終命運都好不到哪裡去。